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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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瞳往他身前走了兩步:“殿帥能不能幫我?” 說這話時(shí),她聲音軟了幾分,試圖拉起對方與自己的交情。 依照裴云暎所言,外面的人身份貴重,又已察覺有人混跡潛入三樓,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她便會被當(dāng)作可疑目標(biāo)。如果外面人不是戚玉臺還好,倘若是戚家人,她這就算打草驚蛇了。 而裴云暎是昭寧公世子,權(quán)貴之間,總是要互相顧忌通融的。 她看向裴云暎。 裴云暎從椅子上站起身,笑著對陸瞳搖頭。 “不能?!?/br> “我與陸大夫非親非故,幫了陸大夫就要得罪別人,盛京那些瘋狗很難纏,我從來不自找麻煩?!?/br> 他越過陸瞳身側(cè),似乎想要開門離開。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裴云暎低頭。 纖細(xì)手指拽著他的黑衣,看上去有種孤注一擲的堅(jiān)持。陸瞳聲音平靜,“大人好像忘了,還欠我一個(gè)人情。” 裴云暎一頓。 陸瞳揚(yáng)起臉來看著他,“當(dāng)日軍巡鋪屋外,我以身作餌,送了裴大人一件禮物。當(dāng)時(shí)我說‘現(xiàn)在不用殿帥還,等日后想到了,我會向殿帥討的’?!?/br> 她上前一步,逼近裴云暎:“現(xiàn)在我想向大人討回這個(gè)人情?!?/br> 他好笑道:“你這是挾恩圖報(bào)啊?!?/br> “裴大人想出爾反爾?” 他揚(yáng)了揚(yáng)眉,正要說話,外頭突兀地響起敲門聲。 “有人嗎?” 陸瞳目光一緊,他們來了。 “砰砰砰”的敲門聲如急鼓,打碎雨夜沉寂,裴云暎忽地嘆了口氣,下一刻,一把抓住陸瞳走向屏風(fēng)后。 銀燭被帶起的風(fēng)吹得搖曳起來,珠燈上芍藥花枝爛漫。 一大片絲霧從天而降飄搖而下,將鴛鴦榻上一雙人影包裹。 陸瞳微微一驚,下意識想要掙扎,手腕卻被按在被衾中,動彈不得。 珠繩翡翠帷,綺幕芙蓉帳。合歡鴛鴦繡被上一雙文彩鴛鴦交頸纏綿,瑰麗輝映,而他冷硬的袍角與她柔軟的紗裙交纏迤邐,黑錦便摻上一抹艷麗的藍(lán)。 金絲暖帳銀屏亞,陸瞳被他按在被衾中,一頭銀飾在青玉枕上清脆作響,很有幾分“玉枕釵聲碎”的香艷。 但眼前這人并未為顏色所動,裴云暎松開手,目光并無一絲旖旎,只低聲警告:“別動?!?/br> 陸瞳眉眼一動。 傳言有一人,鄰家少婦當(dāng)滬醉酒,名士常去飲酒,醉了便睡在少婦身側(cè),隔簾聞其墜釵聲而不動念,時(shí)人謂之名士。 現(xiàn)在看起來,裴云暎倒是與傳言中的名士一般無二—— 外頭敲門聲越發(fā)急促,陸瞳已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便伸出雙手環(huán)住他腰,往他身畔又貼近幾分。 裴云暎身子一僵,愕然低頭看向陸瞳。 陸瞳坦然注視著他。 既要做戲蒙混外人,自然得看起來像真的。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連銀箏都騙不過去,能騙得了誰? 陸瞳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她在落梅峰呆了太久,那些男女大防、羞澀,對她來說太過遙遠(yuǎn)。 在這一刻,她只是緊緊貼著面前人的身子,擁抱著他,依偎著他,像無數(shù)風(fēng)月錦城中的有情人一般。 樓下隱隱有人在唱。 “趁好天時(shí),山清水旖,月照西湖,散點(diǎn)寒微。與心上人,碧漆紅,燈籠底下,弄髻描眉……” “對品香茗,兩情相寄,煙水朦朧,落花菲菲……” “巫山云雨,思之寤寐只羨鴛鴦,不羨仙姬……” 樓下妍歌艷舞,窗外是大風(fēng)大雨,熒熒鳳燭流轉(zhuǎn)的光影里,披帛與袍襟曖昧地糾纏,只在紅紗帳映上一雙朦朧的影。 他與她距離很近,若非隔著面紗,唇間幾乎可以觸及彼此。 忽然的,外頭敲門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一聲悶響,有人闖了進(jìn)來。 那些雜七雜八的腳步聲涌入屏風(fēng)后,一道毫不客氣的聲音響起:“出來!” 陸瞳看向裴云暎。 裴云暎神情未動,伸手勾起紗帳一角,懶懶開口:“誰???” 有人的聲音響起,似帶幾分不確定的猶疑:“裴殿帥?” 裴云暎笑笑,伸手將陸瞳攬進(jìn)懷中,順手扯過床上錦被將她裹緊,陸瞳順勢摟著他的腰將頭半埋在他懷里,看起來就如一位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的舞姬。 紗帳被全然揭開,陸瞳的視線出現(xiàn)了一道檀色錦緞袍角,不知是不是裴云暎故意,她被按在裴云暎懷中,聞得見他身上清淡的蘭麝香氣,卻無法抬起頭來看到對方的臉,只聽到裴云暎笑道:“戚公子?!?/br> 戚? 陸瞳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這人是戚玉臺! 她想要抬頭,看清害死陸柔的這位兇手模樣,她從常武縣過來,籌謀許久就是為了接近此人,接近戚玉臺比接近柯乘興和范正廉要難得多,很長一段時(shí)間過去,她甚至連有關(guān)戚玉臺的事都打聽得寥寥無幾。 然后身體被裴云暎禁錮著,陸瞳掙扎了兩下沒掙開,又不好再繼續(xù)以免裴云暎懷疑,遂只能作罷,眼睜睜地聽著這人與裴云暎交談。 男子有些意外地開口:“沒想到裴殿帥今日也在這里……” 裴云暎答得客氣:“今日不值守,戚公子這是做什么?” “我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這層樓有可疑人混入,在這附近游走。裴殿帥沒看見?” 陸瞳低著頭,看不見戚玉臺的神情,但聽他說話雖是有禮,語氣卻帶幾分懷疑。 裴云暎沒說謊,這層樓果然有戚家暗衛(wèi)。 陸瞳感到自己被裴云暎擁緊了一些,頭頂傳來青年輕佻的聲音,“沒有,我忙得很,什么都沒看見?!?/br> 屋中又靜了靜,陸瞳感到有審視的目光自頭頂傳來。 她猜得到自己眼下模樣,衣衫不整、嬌靨含羞,這樣緊緊依偎著裴云暎,滿屋子春情蕩漾,任誰都以為他們在這里廝混一團(tuán)。 戚玉臺頓了下,再開口時(shí),語氣果然多了幾分了然:“原來如此.” “還未恭喜戚公子生辰?!迸嵩茣PΦ馈?/br> 此話一出,戚玉臺態(tài)度似乎松動了幾分,不再如方才那般懷疑,甚至主動招呼裴云暎一道:“擾了殿帥興致是我之過。今天在下生辰,殿帥不如一起坐坐?” 陸瞳心中一沉,指尖威脅般地掐住裴云暎腰間。 裴云暎身子一僵,隨即笑著拒絕:“算了,良夜匆匆,我就不去湊這個(gè)熱鬧了。” 話已說到這個(gè)份兒上,這么大一群人圍著人家榻前終究失禮。戚玉臺便沒再多說什么,招呼身側(cè)人離去,臨走時(shí)又叮囑裴云暎今日匆忙,改日一定另聚。 待這群人走后,門外再無動靜,裴云暎垂眸,平靜開口:“陸大夫可以放開我了,他們已經(jīng)離開。” 陸瞳松手,一下子從床上站起身來。 裴云暎沒計(jì)較陸瞳的翻臉無情,低頭整理腰間革帶。陸瞳看了他一眼,明知故問道:“剛才是什么人?” “當(dāng)今太師府家公子戚玉臺?!彼卮鸬煤芩?。 陸瞳試探:“他想拉攏你?” 裴云暎不過三言兩語就將戚玉臺應(yīng)付了過去,陸瞳不認(rèn)為全是忌憚的原因,聽他后來主動相邀裴云暎再聚,倒很像刻意拉攏。 如果戚玉臺拉攏了裴云暎,那裴云暎也將成為她的對手。 “我可沒打算答應(yīng)?!彼簧踉谝獾溃晦D(zhuǎn)頭,見陸瞳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縫,外頭風(fēng)雨的寒氣立刻沖了進(jìn)來。 陸瞳問:“我什么時(shí)候能離開?” 戚玉臺的人在這一層,雖然裴云暎三言兩語應(yīng)付了過去,但陸瞳并不確定對方完全放松了警惕。倘若對方也在外頭守株待兔,她這么一去,無異自投羅網(wǎng)。 “現(xiàn)在不行,你我當(dāng)下還在云雨一夕,做戲做干凈。再過一陣,我讓人送你出去?!?/br> 他說起這些話來很隨意,不似方才那榻上那般不自然。 陸瞳蹙眉:“你們這些王孫公子,出門在外一向都有這么多暗衛(wèi)守著?” “分人?!迸嵩茣T谧狼白?,“他是,我不是。” 陸瞳沒說話,有什么東西飛快從她心頭掠過,快得讓她抓不住,但卻本能地感覺不對勁。 見她站著沒動,裴云暎從茶盤中拿出一只玉杯:“時(shí)候還早,喝茶嗎?” “茶?”陸瞳愣住,“不是酒嗎?” “喝酒誤事?!彼f得理所當(dāng)然,“我讓人換成茶了?!?/br> 陸瞳有一瞬間無言。 難怪先前倒酒的時(shí)候沒聞著酒氣,還以為是屋里的香太熏人。原來根本就不是酒。還好自己沒想出什么將裴云暎灌醉的餿主意,否則今夜裴云??此c坊市間戲耍的猴戲有何區(qū)別? 左右現(xiàn)在是不能出去,陸瞳干脆走到裴云暎對面坐下。 “差點(diǎn)被你連累。”裴云暎遞給她茶盞,“陸大夫,今日你算是欠我一個(gè)人情。” 這人真會惡人先告狀,陸瞳提醒:“若不是被你牽絆住腳步,我根本不會留在這里?!?/br> 又更甚者,她早已見到戚玉臺,做成自己要做之事,而不是像眼下這般,眼睜睜看著機(jī)會溜走。 他沒再繼續(xù)追問,像是心知肚明般略過了這個(gè)話頭,轉(zhuǎn)而笑道:“上房一夜百兩銀子,便宜你了,陸大夫好好休息片刻?!?/br> 淅瀝雨聲和著樓下的歌聲,屋中燒了暖爐,屋中二人都沒說話,靜靜聽著窗外的雨。 又不知過了多久,雨聲漸漸小了。 外頭有人敲門,裴云暎道:“進(jìn)來。” 從門外走進(jìn)一個(gè)侍衛(wèi)模樣的男人,陸瞳見過此人,是裴云暎的護(hù)衛(wèi),之前同她一起將王善送到軍巡鋪屋的青楓。 青楓見到陸瞳,并不意外,好似已知道一切來龍去脈,只對裴云暎道:“大人,戚玉臺歇下了。” 裴云暎點(diǎn)頭:“你叫紅曼上來?!?/br> 陸瞳一怔,紅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