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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燈花笑在線閱讀 - 第78節(jié)

第78節(jié)

    第八十五章 威脅他

    秋日夜冷清。

    廚房里燈火微弱,像星火細(xì)浪,下一刻就要吞沒于洶涌夜色里。

    女子站在門前,山茶黃色的衫裙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鬢邊簪花鮮嫩欲滴,看著眼前人慢慢開口。

    “深夜無故自闖民宅,連張面巾也不戴,真是膽大妄為。”

    她頓了頓,看著對方因驚駭越發(fā)顯得圓圓的眼睛,繼續(xù)道:“若非舊識,我還以為,醫(yī)館今夜是進(jìn)賊了?!?/br>
    坐在地上的少年段小宴咽了口唾沫,兀地生出幾分心虛。

    “陸大夫?!?/br>
    還不等他想好找個什么合適的理由騙過眼前人,就聽身前人平靜發(fā)問:“跟了我一日,不知段小公子有何貴干?”

    段小宴臉色一變,猛地看向陸瞳。

    她怎么知道!

    今日一早,裴云暎出門去了,段小宴經(jīng)昨夜望春山男尸一事,心中悶悶不樂,恰好今日不該他值守,遂離府打算去坊市逛逛,放松放松心情。

    坊市離得不遠(yuǎn)處是范家的府邸,段小宴路過此地,想到自己就是在此處丟了荷包,腳步不由一慢。

    這一慢就撞見了陸瞳在范府門口與一男子交談。

    那男子段小宴并不陌生,范正廉那個倒霉的貼心手下祁川,名為心腹,實則將府上丫鬟采買管家就差奶娘的事一并給做完的萬事通??上Э沼幸磺徊湃A,到頭來還只是個碌碌無名的小錄事。

    陸瞳在范府門口與祁川交談。

    這要是放在從前,段小宴也不會放在心上。然而昨夜剛經(jīng)歷了被荷包陷害一事,不久前又聽裴云暎警告離陸瞳遠(yuǎn)一點。段小宴如今再看陸瞳一舉一動,便覺頗有深意,后手匪淺。

    陸瞳與祁川沒說幾句話就分別了,段小宴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決定跟上陸瞳。

    他想瞧瞧這個陸大夫究竟是不是真有問題。

    接下來一日,段小宴腿都快跑斷了。

    陸瞳沒有直接回醫(yī)館,而是在坊市中流連起來。段小宴猜測她或許是要與人私下相見,因此盯得格外仔細(xì)。

    陸瞳和銀箏看雜劇時,他雙眼瞪大,一絲不茍地盯。

    陸瞳和銀箏瞧手藝人踏索時,他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盯。

    陸瞳和銀箏在臺棚下坐著觀影戲時,他看陸瞳比陸瞳看戲還認(rèn)真,聚精會神地盯過每一個坐在陸瞳身邊的人,試圖發(fā)現(xiàn)陸瞳與他們接應(yīng)的痕跡。

    陸瞳與銀箏在南食店品嘗魚兜子和煎魚飯,喝沙糖菉豆時,他蹲在對街的墻角下咽口水,盯得目不轉(zhuǎn)睛。

    最后,陸瞳她們?nèi)タ戳酥樽愉仭?/br>
    段小宴就不明白了,她二人什么都沒買,居然也能看這么久?不覺得浪費光陰么?

    總之一日下來,段小宴覺得自己兩只眼睛都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了,偏陸瞳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仿佛她們只是單單來街坊中閑逛玩樂而已。

    段小宴不知別的女子是否逛起坊市來都有這般的好體力,反正就他看來,今日陸瞳與銀箏二人玩樂下來,不見半分疲態(tài)。坊市人又多,要不是他是殿前司禁衛(wèi),若換做普通人,這樣跟不了一個時辰,保管要將人跟丟在人流中。

    段小宴自認(rèn)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一路跟到陸瞳回醫(yī)館,本見無事發(fā)生就打算走的,誰知看她在小廚房中對著尊黑罐子流連,被勾起了好奇心,這才待人走后摸了進(jìn)來。

    正想著,一道細(xì)風(fēng)從院外吹來,吹得他背后驀地生出一層雞皮疙瘩,段小宴回神,看向陸瞳。

    “……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

    陸瞳不語。

    在落梅峰的那些年,大多時候都是她一人在山上居住。十來歲的小女孩,膽量還不及現(xiàn)在這般大。

    怕野獸,怕蛇蟲鼠蟻,怕突然出現(xiàn)的天災(zāi),也怕不懷好意的惡人。

    有時候清晨起來,山上一個人也沒有,四周一片死寂,會有一種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獨恐懼感。她在身上藏了毒粉和剪子,預(yù)備著隨時與突然出現(xiàn)的危險拼命。

    大概長期生活在恐懼中的人,對危險會有一種本能般的直覺。又或許是段小宴跟蹤人的手段還太過青澀,目光又太灼熱,讓人想忽略也難。

    幾乎在第一時間里,她就發(fā)現(xiàn)了背后的視線。

    陸瞳的目光移到了段小宴的手肘間。

    少年的小臂處,鮮血淋漓,模糊的血色里,兩道尖尖的牙印清晰可見。

    那是蛇的咬痕。

    她在坊市中察覺到了背后的視線,有人緊緊隨著她,一刻也不曾離開,卻又沒有別的行動,像是在等待什么。

    對方遲遲不動手,所以她改變了主意。

    陸瞳彎腰,在少年驚疑的目光中,撿起門前那只軟綿綿的長蟲。

    蛇已經(jīng)死了,漆黑蛇尸纏繞在她的淡黃的絹袖間,像一截死去的線攀繞鮮嫩花朵,幽暗閃著冷澤。

    段小宴看著看著,覺得方才被咬過的小臂又開始腫痛起來。

    陸瞳伸指,指尖拂過粗糙蛇頭,輕聲開口。

    “這叫七步散,是我托人尋了許久才找到的,今日一早才放了進(jìn)去,沒想到被段小公子找到了?!?/br>
    她看一眼段小宴小臂上的傷口,神情欲言又止。

    段小宴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開口問:“七步散是什么?”

    “段小公子不知道嗎?”

    “七步散是一種劇毒蛇,被七步散咬傷之人,七步之內(nèi)必定魂飛魄散?!?/br>
    此話一出,屋中寂靜一刻。

    須臾,段小宴白著一張臉,結(jié)結(jié)巴巴開口:“說、說笑的吧,陸大夫莫要誆我?!?/br>
    陸瞳“噗嗤”一笑。

    “段小公子怎么嚇成這樣,世上沒有七步就讓人倒下的蛇?!?/br>
    段小宴聞言,霎時松了口氣,正想牽起一個笑,就聽面前人繼續(xù)開口。

    “一個時辰?!?/br>
    他茫然:“什么?”

    陸瞳看著他,面上的笑意漸漸淡去,語氣平靜無波。

    “被咬到毒發(fā),一個時辰?!?/br>
    她道:“一個時辰里沒有解藥,段小公子,閻王也救不了你。”

    ……

    夜風(fēng)清寒,檐下燈色里,黑犬趴在院子里,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

    裴云?;氐顜浉畷r,已快至亥時。

    司中各處花瓶里都插滿新折鮮桂,滿殿都是桂花芳香。明日就是十五,司里上下公假一日,禁衛(wèi)們走了許多。

    今日一大早他進(jìn)了趟宮,望春山男尸一事,說大不大,但要說小,卡在貢舉禮部一案中,難免教有心之人做文章。

    三衙間關(guān)系微妙且不提,樞密院那頭絕無可能放下這個好機會,好在皇帝如今無暇顧及殿前司,此事也就算揭過了。

    裴云暎在屋內(nèi)坐下,提起桌上茶壺給自己斟了盞茶。

    茶水溫?zé)崆蹇啵攘藘煽?,沒聽到往日熟悉的聒噪聲,遂問一邊侍衛(wèi)青楓。

    “段小宴不在?”

    青楓答道:“回主子,段小宴一大早就出了門,說是去坊市逛逛?!?/br>
    裴云暎喝茶動作一頓。

    片刻后,他開口:“何時出的門?”

    “快近巳時?!?/br>
    裴云暎微微蹙眉。

    段小宴巳時出門,眼下已快亥時。整整六個時辰,明日司里十五公假,他要回司點籍名,但現(xiàn)在還不見蹤影。

    青楓見狀,問:“主子可是覺得有什么不妥?”

    裴云暎沉吟片刻,道:“他走前說過什么?”

    青楓搖頭:“沒有。只是看著興致不高,可能是心煩望春山男尸一事?!?/br>
    望春山……

    不知想到什么,裴云暎眸色微凝。

    窗外夜幕低垂,清風(fēng)吹得院中梧桐簌簌作響。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提起桌上銀刀,大步朝門口走去。

    ……

    夜更深了。

    小院中樹叢里,幾只促織低鳴。被阿城掛在檐下的夜螢早已黯淡,只有囊袋下墜著的銀色風(fēng)鈴在風(fēng)里打轉(zhuǎn)。

    寒燈被夜風(fēng)吹得搖曳,像是下一刻就要熄滅。斑駁光影落在桌前的人臉上,卻把她分明的五官映照得更加柔和。

    少年一動不動坐在地上,僵著身子看向桌前不緊不慢搗藥的人。

    她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在告知他身中劇毒之后,就在桌前坐了下來,摘開竹匾中曬好的干草藥,若無其事地、如往日一般地做自己應(yīng)做的活計來。

    絲毫不顧他的死活。

    段小宴咬了咬牙,語帶威脅:“陸大夫,我是殿前司的人,謀害天子近衛(wèi),你這是不要命了?”

    “謀害天子近衛(wèi)?”

    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之言,反倒笑起來,意味深長瞥他一眼:“段小公子深夜無故闖入民宅,疑似入戶竊取財物,卻不小心被我收來做藥引的毒蛇咬傷?!?/br>
    “醫(yī)館是你不請自來的,罐子也是不告而取自行打開,盜賊打開的是毒蛇罐子,從而丟掉性命,這事傳出去,旁人都要說天理昭彰報應(yīng)不爽,怎么還能怪責(zé)到我頭上,又怎么能用上‘謀害’一詞?”

    她目光平靜,語氣卻有幾分譏誚。

    “你們殿前司的人,都是這般蠻不講理嗎?”

    段小宴語塞。

    平心而論,陸瞳這話說得也沒錯。是他偷偷跟蹤陸瞳,摸黑進(jìn)了仁心醫(yī)館,又看她在桌案前停留許久從而勾出好奇,這才手賤去碰了那只裝蛇的瓷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