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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燈花笑在線閱讀 - 第54節(jié)

第54節(jié)

    銀箏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狠了,那么多功勞全被搶了不說,還要被這樣打壓,如此為他人作嫁衣裳,這祁川怎么不反抗呢?”

    陸瞳望向窗外:“家奴之子,自小低人一等,為人欺凌是常事?!?/br>
    世胄高位者輕而易舉就能摧毀平人百姓數(shù)十年的努力,祁川是,吳秀才是,她陸家一門也是。

    銀箏嘆氣:“真是可憐?!彼龁栮懲骸斑@祁川名為范正廉手下,實則為他幕僚,姑娘是想收買祁川,讓他說出當初陸二少爺一案的真相,借此為家中翻案?”

    “不?!?/br>
    銀箏一愣。

    陸瞳將桌上書冊收回桌屜中:“翻案不過是將這樁案子交給另一位詳斷官,但我已不相信盛京的所有詳斷官,他們也未必會幫我主持公道?!?/br>
    “我有別的打算。”

    她說這話時,神情變得很冷,燈火落在她漆黑眸中,像是冰封海底燃著一簇幽暗火色。

    銀箏呆了呆,還未開口,陸瞳已換了另一個話頭:“對了,明早別忘了叫阿城將藥材送到吳有才家中?!?/br>
    銀箏應(yīng)道:“好?!?/br>
    陸瞳微微嘆息:“他娘……估計就這段日子了。”

    銀箏聞言,亦是心有惻然。

    那個清貧儒生空有一番孝心卻屢次科舉落第,實在令人唏噓。陸瞳隔一段日子會讓阿城將他母親的藥材送去,都是西街鄰坊,阿城很樂意,杜長卿也沒說什么。

    不過……

    銀箏偷偷覷了陸瞳一眼,心中有些疑惑,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陸瞳待這個吳有才格外柔和。明明每日遇到的貧苦病人那么多,吳有才也無甚特殊,但陸瞳每每與他說話的語氣神情,都是待旁人沒有的耐心寬和。

    就像是對著自己的親人。

    陸瞳垂下眼簾。

    不知為何,她總在吳有才身上看到陸謙的影子。明明吳有才溫厚內(nèi)斂、隱忍老實,陸謙開朗明媚、愛憎分明,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但每每想起那個清貧儒生,她都會想起陸謙背著書箱從學(xué)院歸家時候的模樣。

    他會在門前停住,然后在陸瞳期待的目光中猛地拿出背在背后的手,大笑道:“看,我新逮的蟈蟈送你!”然后在她氣憤的追打中大笑著揚長而去。

    但陸謙已經(jīng)死了。

    死在審刑院詳斷官范正廉的昭獄中。

    陸瞳的睫毛微微顫了顫。

    所有害死他們的人,都該下去陪葬。

    ……

    夜里的這場雨最終還是沒能落下來,第二日是個晴日。

    快立秋了,伏天未出,越發(fā)炎熱。陸瞳去給范正廉府上的趙飛燕施診時,都改成了早晨——下午熱得惱人。

    這是陸瞳最后一次上門給趙氏施診。

    趙氏已經(jīng)瘦到了自己極滿意的身型,再消瘦下去,面頰便顯得不豐潤了。聽說她在前幾日的觀夏宴中,狠狠驚艷一把。她原本就嬌艷豐腴,如今清減下去,又是不一樣的美,宴上收獲無數(shù)褒贊,心情自然不錯。

    虛榮心既得到滿足,與范正廉夫妻恩愛又勝往昔,趙氏看陸瞳也順眼了許多。臨走時,將這些日子克扣的診金一并叫人給了陸瞳。

    趙氏的丫鬟翠兒將陸瞳與銀箏送到門口,又將手里的籃子交給銀箏:“銀箏姑娘拿好了?!?/br>
    銀箏笑著接過來。

    翠兒見狀,眼里就閃過一絲輕蔑。

    籃子里裝的都是些旁人送的土產(chǎn)雞蛋之類,范正廉和趙氏每日收的禮都是珍寶金銀,只有不懂事的窮鬼才會送這些。這些腌貨土產(chǎn)連他們這些下人都看不上,隨意堆在廚房外頭的院子里,誰知陸瞳從旁經(jīng)過時,卻盯著那些腌貨看了許久。

    廚房本來就煩這些不值錢的東西,翠兒見狀干脆順手推舟說要送給陸瞳做個人情,沒想到陸瞳居然沒有拒絕,還滿眼都是感激與歡喜。

    外地來的鄉(xiāng)巴佬,果真上不了臺面,翠兒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將銀箏與陸瞳送出了門,又客套了幾句才離開。

    陸瞳二人出了范府的大門,才走了約莫十來步,迎面就撞上了一人。

    來人身穿發(fā)舊的長袍,身材高大,是范正廉的得力干將——審刑院錄事祁川。

    陸瞳與銀箏停下腳步。

    祁川身為審刑院錄事,做的事卻更像范府的管家。偶爾范府里要接個什么人,送些什么貨,甚至于趙飛燕突然想喝什么地方的飲子甜漿,都會招呼祁川去辦。

    因此,陸瞳去范府施診時,時常會見到這位錄事大人。

    一來二去,祁川也知道陸瞳是給趙氏施診的大夫,偶爾路上遇見了,也會打聲招呼。

    今日也是一樣,陸瞳對祁川輕聲行禮,祁川客氣應(yīng)過,就要往范府的門口走去。

    銀箏笑著與他錯身而過,手里提著的竹籃一晃一晃的,日光下極扎人眼。

    祁川腳步驟然一頓。

    他回頭,目光落在銀箏手里提著的那只竹籃上。

    竹籃是新鮮竹子編成的菜籃,里頭細細鋪了好幾層,每一層都放了許多雜貨,腌rou、雞蛋、新鮮的山藥紅薯……雞蛋一個個排得整整齊齊,用草紙裹了,免得路上磕碰。

    他愣愣看著銀箏手里的竹籃,直到陸瞳的聲音將他驚醒:“祁錄事?”

    他抬頭,陸瞳疑惑盯著他。

    祁川張了張嘴,半晌才道:“陸大夫手中竹籃……是從哪里來的?”

    陸瞳笑了笑:“是臨走時范夫人送與我的情禮?!?/br>
    “什么情禮!”銀箏冷笑一聲,“范夫人才不會送這種寒酸的情禮,分明是那些下人將咱們當叫花子打發(fā)呢。我當時都聽見了,他們說這是窮鬼送的腌貨,都放爛了,放在府里也是占地方,這才送與我們。就是姑娘您心善,才被他們胡亂唬了?!?/br>
    “胡說?!标懲獾?,又轉(zhuǎn)身沖祁川歉意開口:“丫頭不懂事胡言亂語,還請祁大人當作沒聽見?!?/br>
    祁川聞言,臉色有些蒼白,勉強沖他們二人笑了笑,適才離開。

    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范府的大門后,陸瞳才收回目光。

    她轉(zhuǎn)身喚銀箏:“走吧。”

    銀箏笑嘻嘻跟了上來,語氣有些得意:“姑娘,我方才演得好吧?”

    “好。”

    “那是自然,”銀箏越發(fā)高興,“我雖不如姑娘您聰明,可這演戲說瞎話的本事也是一流?!?/br>
    在歡場掙扎度日的姑娘,別的不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還是要有的。

    銀箏說完,又喃喃道:“這樣挑撥,就是不知那祁川聽了,此刻心中有沒有怨氣。”

    陸瞳不置可否地一笑。

    怨氣……自然是有的。

    明明才華本事都不比范正廉差,卻因為出身,永遠屈居人下。本應(yīng)該在仕途上大展拳腳的人最后卻淪為在范府中打雜的下人,而始作俑者卻踩著自己功勞一步步往上爬,將他的價值壓榨得一點不剩。

    她若是祁川,她也不甘心。

    祁川是個忠仆,所以這么多年里,他任由范正廉拿著他的政績升遷,對范正廉扣著他只做一個錄事忍耐不提。

    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勤勤懇懇忠心不二的得力手下,也許內(nèi)心也會積攢多年的不甘與怨氣。之所以到了如今都一言不吭,也許依仗的內(nèi)心的“道義”。

    畢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畢竟當年祁川家貧無路時,是范家資銀令他進了族學(xué)。

    這樣一點點挑撥當然不至于讓祁川立刻對范正廉倒戈相向,她只需要在祁川心中埋下一根刺。至于這根刺究竟會長到何種地步,就要看范正廉這些年對祁川的“照顧”了。

    虛妄的“兄弟之情”與“主仆之情”迷惑了祁川的眼,那她就一點點戳破這個假象。

    陸瞳嘴角扯出一抹極輕的笑容。

    畢竟,他二人這段脆弱不堪的“情分”,本身就已經(jīng)充滿漏洞了。

    又走了一段路,陸瞳二人回到了西街。

    銀箏拿帕子擦過額上的汗,問陸瞳:“姑娘熱不熱,要不要去買杯漿水?”

    雖然街口新開的鋪子甜是甜了點,但這樣的天喝上一杯李子冰酪是挺解暑的。

    陸瞳想了想,同意了,銀箏笑道:“那我去問問杜掌柜和夏姑娘要不要一起?!闭f罷朝前小跑了幾步。

    陸瞳跟在后面。

    正是晌午時分,日頭直喇喇倒在大街上,每一處都是熱烘烘的。門口那處枝繁葉茂的李子樹下將醫(yī)館牢牢罩入一片陰涼。平日里這個時候太熱,整個西街幾乎不會有客人。

    今日卻不一樣。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旁邊小巷處走出來,走進了仁心醫(yī)館中。

    陸瞳腳步一頓。

    銀箏見狀,順著陸瞳目光看過去,驚訝開口:“那不是杏林堂的文佑嗎?”

    杏林堂的伙計文佑從小巷中走過,雖然只是短短一瞥,但陸瞳已認出他來。畢竟前些日子,這位伙計好幾次趁杜長卿不在時來醫(yī)館找陸瞳,話中幾次暗示陸瞳可去杏林堂坐館,杜長卿所付月銀,杏林堂可給雙倍。

    不過都被陸瞳拒絕了。

    銀箏看了看走進醫(yī)館的人,又看了看巷口,神情有些奇怪。

    “剛剛那不是夏姑娘么?文佑找夏姑娘干什么?”

    夏蓉蓉又不會醫(yī)術(shù),總不能是找夏蓉蓉去杏林堂坐館吧?

    陸瞳站在原地望了一會兒,收回視線,輕聲道:“走吧。”

    第六十八章 兔尸

    日子平靜如流水般過去,醫(yī)館門口的這點小意外,并未被陸瞳放在心上。

    轉(zhuǎn)眼就是立秋。

    陸瞳每日依舊很忙,進了秋日,來買“纖纖”的人少了許多,但買“折桂令”的人卻多了起來。

    “折桂令”是陸瞳新制的一味藥茶。

    再過不了多久,八月初一是梁朝的秋闈,儒生下科前難免緊張,一些人就去醫(yī)館買些明目清心的藥茶以振精神。陸瞳順勢做了一味新藥茶,名叫“折桂令”,取“蟾宮折桂”的吉兆。

    新藥茶雖配得不如“春水生”和“纖纖”驚艷,但沖這名字,還是有大把大把讀書人前來購買——每年這時候,萬恩寺上求學(xué)業(yè)的佛殿都快被擠垮了,大事臨門時,信吉兆的人比不信吉兆的人多得多。

    陸瞳把兩包紅紙包好的折桂令交給銀箏:“這個送到鮮魚行的吳有才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