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凱瑟琳

    十九年前

    “阿爾奇，你沒在睡覺吧？”

    “嗯？”阿爾奇喃喃地說道，一只溫暖的手懶洋洋地抬起來，捂住了她的嘴?！皣u——”他低聲說道。

    凱瑟琳輕輕地咬住他的手指。

    “噢?！彼诖采献儞Q著姿勢，將她拉得更近。

    阿爾奇先前將窗簾拉上了，月光還是透過窗簾的布料照了進來，將所及之處都涂上冷感的藍色和綠色，尤其是窗戶旁邊那個老式的秘書桌。在秘書桌的側(cè)面刻著一只優(yōu)雅的牡鹿，鹿角有大大的分叉。凱瑟琳在床上仔細地查看了那只牡鹿十分鐘，相似的牡鹿出現(xiàn)在房間里的每一件家具上。

    她將床單掀開，穿過屋子，拉開窗簾。

    “怎么了？”阿爾奇問道。他現(xiàn)在醒了，在床上望著她。

    她拉過一把椅子，站在椅子上，好更近地觀察那個靠在遠處墻壁的古舊大衣櫥上刻著的牡鹿。

    “是一只牡鹿?！彼龑λf道。她用一根手指描摹著這個圖案。大衣櫥上的牡鹿要比房間里的更為簡化，筆觸也有更多棱角——而且它看上去恰好和她筆記中貼著的一封老舊信件上畫的牡鹿一模一樣，筆記本現(xiàn)在安安全全地鎖在她父母家的地下室里。

    “對，”阿爾奇說道，一只手梳過自己凌亂的頭發(fā)，對凱瑟琳來說，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不再是過長的了?！澳硞€祖先喜歡牡鹿。我們家房子的所有東西上都有牡鹿——櫥柜、腳凳、夜壺，到處都是。我很驚訝你在我父親的房子里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br>
    “我那時正因為討厭你而分心呢。”

    阿爾奇微微一笑：“我們的姓氏是哈特，哈特就是雄性的鹿的意思。所以，牡鹿就是哈特，哈特就是牡鹿?！?/br>
    “嗯，”她說道，“就像我的姓氏雷納爾，就是狐貍的意思，而我們在所有的東西上都雕著狐貍。這個大衣櫥是從哪兒來的？”

    “我想，是從我們的鄉(xiāng)間別墅搬過來的？我們有一堆堆舊家具。到這個時候，我們家族僅剩的財富大部分就是家具了，”他說著，重新躺回枕頭上，“你看上去好美。請你立刻回到床上來?！?/br>
    凱瑟琳向他拋了個媚眼，依舊站著沒動，并且拉開大衣櫥的門，讓路燈的光涌入櫥內(nèi)。阿爾奇的衣服掛在里面。

    “你臉上有種奇怪的表情，”他對她說道，更專注地坐了起來，“就好像你馬上要把我的衣服全部一把扯出來丟在地上一樣?！?/br>
    這就是凱瑟琳之后所做的事情。二十分鐘后，阿爾奇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了，他們兩個合力將衣櫥底部的抽屜拉了出來。他們在其中一個抽屜后面發(fā)現(xiàn)了暗格隔板——在此之前，阿爾奇從來沒有懷疑過那里有這樣一個空間——阿爾奇的胳膊現(xiàn)在深深地伸進去，在里面一道隱藏著的開口周圍摸索著。

    “里

    面——有什么東西，”他對她說道，“是個又大又圓的東西?！?/br>
    “你能抓住它嗎？”很有可能她和阿爾奇剛剛發(fā)現(xiàn)了某個毫無用處的東西——幾百年前的一罐舊硬幣，或者某個人的幸運馬蹄鐵。但是凱瑟琳還是感覺到了無法解釋的興奮。

    “我抓住它了。”阿爾奇說道。

    在他收回手臂的時候，傳來一陣剮蹭聲。阿爾奇手中抓著的是一頂灰撲撲的頭盔。凱瑟琳捧著它的時候快速地吸了一口氣。盡管從沒親眼見過，她還是立即就認出了它——一個意識集中器，是探尋者們過去用來訓練自己意識的金屬頭盔。

    “是摩托車頭盔嗎？”阿爾奇問道，“來自一百年前？看上去很古老的樣子。”

    凱瑟琳將灰塵擦掉，露出銀色的金屬，當光線落在它上面的時候，頭盔會閃現(xiàn)彩虹色澤。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初階裁決者，想象著對她談起這件東西。也許有朝一日她會那么做的，她把思緒轉(zhuǎn)回阿爾奇身上。

    “不是摩托車頭盔。”她對他說道。

    “那是什么？”

    “是……”

    她把頭盔拿在手上翻過來倒過去地查看。頭盔內(nèi)部襯著帆布，帆布的好幾處地方都撕破磨損了。在帆布襯里內(nèi)側(cè)，從一個撕壞的小口，可以看到一張字條，凱瑟琳小心地將它拉了出來。她已經(jīng)從閣樓、地下室和廢棄的谷倉里收集到足夠多的探尋者備忘錄，可以在看到上面的字跡之前就猜出它是什么。

    看上去，那是一封匆匆寫就的信：

    愛德華：

    我們做出了某項安排，希望最后這項安排能夠得到履行。我們得到保證的事情不會令人愉快，但是另一個選擇更加令人不快。

    如果幸運的話，我們很快就可以回來和你在一起了。如果不幸運的話……我不打算寫完這個想法了。

    至少這個頭盔還留在你手上。它是我們的，是你的。藏好它，兒子。在很長一段旅途中，或者在一場殊死搏斗中，也許它能幫助你渡過難關(guān)。

    別忘了你的身份。

    愛你的父母

    阿爾奇越過凱瑟琳的肩頭讀著這封信，然后將它從她手中拿過來，重新又讀了一遍。凱瑟琳望著他，現(xiàn)在她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他也來自一個探尋者家族，也許是他母親那邊的血統(tǒng)，因為他的父親看上去并不具備任何與探尋者相關(guān)的知識。在阿爾奇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他的母親就去世了，凱瑟琳猜測她沒有告訴過阿爾奇他的身世，也許她當年斷定還是不做探尋者要更加安全一些。

    “愛德華是我的外祖父，”阿爾奇若有所思地說道，“或者說，是我的曾外祖父。”

    “是你母親那邊的？”

    “是的。哈特家族都來自我母親那邊，這是她的姓氏。在他們相遇之后，我的父親改了他自己的姓，盡管他是她的一個遠房表兄。”

    他又一次研究著那封信：“我想，他是那個我還沒出生就在交通事故中喪生的長輩。我一點兒都不知道他的父母提到的是什么安排?！?/br>
    凱瑟琳的大腦在將所有的拼圖碎片拼在一起。探尋者在襲擊探尋者，也許這種情況已經(jīng)持續(xù)很長時間了，但是這不是由一個愿意殺人的劊子手寫就的，而是一個不情愿的參與者……可是他參與了什么呢？

    她說道：“看上去他們像是要被迫進行某項他們不愿去做的事情。也許是某些暴力行為……然后他們消失了？”這就是發(fā)生在埃米爾身上的事嗎？凱瑟琳納悶兒。

    “對一個我剛剛才認識的女孩來說，你似乎對我那些年代久遠的祖先頗為了解?！?/br>
    對這些他一笑而過，凱瑟琳卻不能不認真對待：“阿爾奇，恐怕我們的家族還是有一些相似之處的。”

    “什么意思？”他問道，“我們都有失蹤的親屬嗎？”

    “也許?！彼龂烂C地說道。

    “你聽上去好嚴肅?！彼麙吡怂谎?，回望頭盔，“這是什么？”

    “它的名字叫作意識集中器，”她告訴他道，“目前我能得出結(jié)論的就是，在大約一百年的時間里，沒人見過這東西?！?/br>
    “你說的‘沒人’是什么意思？人們是在找這玩意兒嗎？”

    “是的?！?/br>
    阿爾奇開始將它往頭上戴，她飛快地抓住了他的雙手。

    “別戴，”她說道，“這不是……呃，這不是小事。我們需要使用說明?！?/br>
    “凱瑟琳，你能解釋一下你他媽的到底在說什么嗎？”

    “這頂頭盔，這個意識集中器，是探尋者的一種工具，”她告訴他道，“意識集中器失蹤很久了，就像寫下這張字條的先輩一樣。很多事物，還有很多人都失蹤了——也許他們一直在自相殘殺，也許是以另外的方式消失了。”

    “我該知道探尋者是什么嗎？”他問道。

    “我懷疑，這就是為什么我們的父母希望我們結(jié)婚。我的父母一定知道你們是一個探尋者家族，而且家族中也許仍然有……呃，像這頂頭盔一樣的東西。事實上，我認為是我外祖母瑪吉把這一切想明白的，她似乎對所有人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br>
    現(xiàn)在凱瑟琳明白了，這個意識集中器是一個曾經(jīng)烜赫一時的探尋者家族——牡鹿家族——僅剩的探尋者遺產(chǎn)。阿爾奇的母親曾經(jīng)是一名探尋者，而他的父親可能對此稍有了解。

    阿爾奇看上去耐心快要耗盡了：“凱瑟琳，你要告訴我探尋者是什么嗎——還有你是怎么知道這一切的——還是說我得用你扔了一地的鞋子來對你嚴刑逼供？”

    她在他的膝頭坐下了。

    “我就是一名探尋者?！眲P瑟琳對他說道。她捧住阿爾奇的臉，輕輕地親吻著。“而你，似乎本來也應(yīng)該成為一名探尋者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