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3_第六章 嵐琪救太子
要撲上來撕咬。 “德妃娘娘,我怕。”太子大哭,嵐琪緊緊抱著他,已分不清是太子在發(fā)抖,還是嵐琪自己不住地在顫抖。放眼望去侍衛(wèi)們稍一近身就被猛虎喝退,她想要帶著胤礽往后逃,可是腿似灌了鉛一下也挪不動,太子又怕得渾身發(fā)軟,一大一小眼看著要葬身虎口。 此刻又有侍衛(wèi)執(zhí)長矛刺過來,猛虎大怒,咆哮之后縱身朝他們躍來,嵐琪尖叫著背過身緊緊抱住了胤礽,只覺得背上被重重拍了一掌,疼得她感覺骨頭都要碎了??伤劳龅目植啦]有襲來,竟反是老虎長嘯著朝邊上翻滾而去,龐大的軀體揚起塵土,待風吹散,只見一支利箭在虎頭上貫腦而過,拖了一地鮮血,碩大威猛的老虎抽搐著漸漸不再動彈。 嵐琪只覺得渾身發(fā)軟,疲軟地朝太子笑:“胤礽不怕,沒事了。”可話才說完,背上被虎爪重重拍了一巴掌,又幾乎嚇破了膽的人,兩眼一黑就暈過去了。 “皇上,小心,皇上……”人群里,玄燁拿著弓就沖了出來,剛剛聽到傳話說德妃和太子被猛虎襲擊,他沖過來的那一刻,正看到老虎要撲過去,不及多想,劈手躲過身旁侍衛(wèi)的箭矢,也不知何來的神力,毫無準備地就射出一箭。 實則玄燁當時已然絕望,如此倉促放箭必然傷不了那畜生,可能還要激怒猛虎更殘忍地傷害嵐琪和太子,卻是上天庇佑,也許這是他一輩子射出的最準最有力的一箭,虎嘯聲中,利箭貫穿虎腦,一箭擊斃。 侍衛(wèi)們一邊護駕,一邊圍住了那猛虎,玄燁根本顧不得這些,扔掉了手里的弓抱起癱軟在地上的嵐琪,邊上太子滿面是淚、瑟瑟發(fā)抖,他一把摟過兒子,安撫著:“沒事了,皇阿瑪在。”后頭的人跟上來,玄燁把太子交付給他們,親自抱著嵐琪回到車輦上,太醫(yī)趕來掐人中施針,嵐琪終于緩緩醒過來。 玄燁才舒口氣,驚見自己手上有血跡,發(fā)現嵐琪背后的衣裳都被血染紅了,虎爪鋒利,厚厚的朝服棉衣都被抓破,撕開衣裳看,幸好天冷穿得厚實,只是抓破幾道口子,太醫(yī)捏骨后確定德妃沒有嚴重骨折,之后御駕疾行至當地府衙歇腳,再讓太醫(yī)細心診治。 幾番折騰,當嵐琪終于安穩(wěn)躺在床上時,疲憊得不及聽邊上人說話,就昏昏沉沉睡過去。卻不想噩夢紛紛擾擾,方才被猛虎襲擊的一幕又躍然至眼前,可這一次大石頭上只有太子孤身一人,他無助地哭泣著,夢里嵐琪撲上去想要救他,卻突然被人拉住了手,她回頭看膝下竟是小小的四阿哥,胤禛緊緊抓著她的手說:“額娘,我們走?!?/br> “太子還在那里……”嵐琪搖頭,可再轉身時,只見猛虎已經咆哮著撲上了太子的身,夢中的她大聲驚呼太子后,眼前的一切倏然消失。 “嵐琪醒醒,嵐琪。”耳邊是玄燁的呼喚,她無力地睜開雙眼,玄燁在對她說,“太子沒事了,你也沒事了,做噩夢了是嗎?快醒過來,醒過來就好了?!?/br> “皇上?!眹樒屏四懙娜耍褵o暇去顧及夢里見到了什么,一見玄燁就忍不住落淚。玄燁忙把她抱起來,含笑哄著:“嚇壞了吧?可剛才你多勇敢啊,一直緊緊抱著太子。如果沒有你在,朕不敢想象要看著太子被猛虎撕碎的模樣,看到那畜生撲向你的時候,朕幾乎絕望了?!?/br> “到底虛驚一場,真好,真好?!睄圭魑⑽⑦煅?,毫不客氣地黏在玄燁身上,“臣妾嚇壞了,皇上,我背上好疼?!?/br> 可玄燁卻在她耳畔輕聲說:“你又要做額娘了,做額娘的怎么能哭?” 一句話后,兩人靜了須臾,嵐琪茫然地抬頭看他,玄燁笑道:“你糊涂,朕也糊涂,這下回去,皇祖母連朕的耳朵也要擰了吧。一門心思就想帶你出來走走,怎么出門前就想不到讓太醫(yī)看看你呢,可你都給朕生了三個孩子,怎么還那么傻乎乎的,自己有身孕,也不知道嗎?” “臣妾有身孕了?”嵐琪稀奇地看著玄燁,猛然想起皇帝封印的那幾天,玄燁暖暖地笑著,垂首親吻她的面頰:“不就是那幾天嗎,忘記了?” 想起那幾夜春宵,嵐琪面上微微泛紅,但立刻又清醒,再三問皇帝:“臣妾真的有身孕了?可是這幾天臣妾跟著您又爬山又打坐,還騎了馬,現在又被老虎襲擊。”她慌張地摸著肚子,玄燁的手也覆蓋上來,感慨著:“太醫(yī)告訴朕時,朕真是又驚又喜,可是這樣都好好地在你肚子里待著的孩子,將來一定結實又健康,若還是個閨女,朕答應過你,我們的閨女,決不遠嫁。” 嵐琪心里一震,之前自己還嘀咕過皇帝會不會當時動情說的一句話,過后就忘記了,現在真是后悔自己不應該懷疑玄燁。這么多年了,哪一件事他沒做到,哪一句話他會忘記,自己一直都是他心尖上的人。 “皇上,您喜歡臣妾什么呀?”嵐琪哽咽,又伏進他懷里,傻乎乎地問著,“臣妾到底哪兒討人喜歡了?” 玄燁的腦袋卻追過來,在她臉上親吻了幾下,笑著說:“不是一早就說過了,因為你是烏雅嵐琪,不許哭了,你懷著孩子呢。” 之后兩人溫存地說了好久的話,再有太子來向德妃謝恩,嵐琪讓太子坐在身邊安撫他,看得出來孩子還十分害怕,之后便求了玄燁允許,讓太子跟著她一路同車回去。太子畢竟還是個孩子,一路上很依賴嵐琪,她也頭一回和太子有這么長時間的獨處,到達皇城要下車各自換轎子時,太子跟在她身后說了句:“德妃娘娘,您真好。” 嵐琪只是笑,她怎會想到什么,太子從前不喜歡她之類的事。 且說圣駕順利回宮,溫貴妃在咸福宮早已興奮不已,她覺得皇帝歸來得知她有身孕后一定會來看她,不管元宵節(jié)前那天她說了多荒唐的話,看在孩子的分上,皇帝會原諒她??勺蟮扔业炔灰娀实蹃恚瑴刭F妃不耐煩地催冬云去打聽,要問問前頭有沒有把貴妃有孕的好消息傳上去,可等冬云歸來時,卻告訴她永和宮德妃有喜了。 “她怎么也有了?”溫貴妃聞言呆滯,而如她一樣問這句話的,六宮皆是。 這一下zigong里真是熱鬧了,從前總是低位分的常在答應有身孕,運氣好的一夜恩寵就懷上皇嗣,稍尊貴一些的卻總是這樣那樣的不如意,沒想到這年末年始得送子娘娘庇佑,宮內竟是遍地結果好事連連,皇貴妃、溫貴妃,四妃之中兩位,連著四位尊貴的娘娘有身孕,眾人掰著手指頭算,就在康熙二十二年里,將有四個孩子呱呱墜地。 自然宮里也有別的聲音,都說烏雅氏的福氣好到令人瞠目結舌,就連生孩子也絕對不落下,而她才失去女兒不久,上蒼又趕著給她送一個孩子來,就怕她吃虧似的。并且路遇猛虎的事也在宮內傳開,人人都唏噓德妃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永和宮果然是紫禁城里的福地。 又如玄燁所料,他和嵐琪都被太皇太后狠狠訓斥了一頓,老人家又心疼又歡喜,輕輕擰了嵐琪的耳朵說:“我讓你每天叫太醫(yī)請脈的呢,你又偷懶了是不是,這一趟幸好是去五臺山,得佛祖庇佑,不然哪能有這么好的運氣?” 之后提起溫貴妃有喜了,玄燁有些意外,太皇太后也勸她:“有空了去瞧瞧她,到底孩子是要緊的?!?/br> 玄燁敷衍一聲:“孫兒會去瞧溫貴妃,皇祖母勿擔憂。”說話時抬眸看了眼嵐琪,見她靜靜地在一旁好似根本沒聽到這幾句話,之后離了祖母,本要親自送她回永和宮,嵐琪卻勸:“皇上先回乾清宮去吧,李公公不是說,一班大臣等著見您嗎?臣妾身子好得很,這一次懷孕,一點兒不見不舒服,您別擔心?!?/br> 玄燁道:“朕是想,在菩薩頂時就見你怔怔出神,那時候就想問你怎么了,可礙于禮數分寸不能多與你親近說話,本打算回程路上找你,胤礽又一路纏著你,這下回宮了,總能說了吧?!?/br> 嵐琪歪著腦袋笑:“臣妾在菩薩頂想什么了?這會子還真記不得了,被那只老虎嚇一跳,現在還滿腦子是那只老虎。” 玄燁也不著急,扶她上軟轎:“有的是日子,你慢慢想,朕過些時候再來問你?!?/br> 兩人彼此囑咐了幾句,便在慈寧宮門前散了,嵐琪的轎子悠悠地往永和宮走,經由承乾宮門前時,轎子突然停下,環(huán)春聲音歡喜地說著:“娘娘,下來吧。” 嵐琪以為到了,下轎才發(fā)現是承乾宮這里,但見門前一對孩子被乳母領著在等待,較小的一個一見到她,立刻撒手跑過來,嬌滴滴地喊著:“額娘。”環(huán)春趕緊擋了擋,笑著說:“六阿哥不能撞額娘,額娘肚子里有小娃娃了?!?/br> 胤祚聽了聽,不知是不是明白,掙扎開環(huán)春,嵐琪也已經慢慢蹲下,正好將兒子抱個滿懷,到底是出了趟遠門,比不得當年和玄燁出去逛三日眨眼的工夫,這次還沒走到菩薩頂就開始想兒子。那會兒被老虎襲擊時,腦袋一片空白,但事后則恐懼,若是她就那么死了,孩子怎么辦,玄燁怎么辦,太皇太后和阿瑪額娘怎么辦,原來她烏雅嵐琪,已經活得那么重要了。 胤祚一直額娘額娘地喊著,嵐琪慢慢站起來,抬頭見胤禛被乳母領著走來,小家伙臉上笑嘻嘻的,禮貌地喊了一聲德妃娘娘,嵐琪微笑頷首,心中忽而一個激靈,想起了遇襲后的那場噩夢,想起了夢里胤禛拉著自己的手,不讓她去救太子。莫名地,多年前的那場夢也躥到眼前,那時候胤禛還在肚子里,她夢見小小的太子指著自己的肚子哭。 “額娘,回家。”胤祚的聲音突然響起,拉著母親的手撒嬌,又去拉拉環(huán)春。嵐琪醒過神,再看著胤禛天真可愛的模樣,怪自己胡思亂想,但她也不能徑直回永和宮,皇貴妃懷著孩子替她照顧兒子這么久,總要進去謝一謝。 門前的人也沒有阻攔,青蓮熱情地迎了出來,只是輕聲說:“娘娘她氣色不大好,脾氣也不 大好,若是說了不大好聽的話,德妃娘娘您擔待些,都是孕婦,您一定能體諒的?!?/br> 嵐琪笑而不語,緩步進了內殿,腹部已然隆起的皇貴妃正歪在炕上,手里擺弄著叮當作響的九連環(huán),似乎不得法,正氣惱。胤禛瞧見了,便爬到母親身邊,三兩下就解開了,皇貴妃面上露出笑容,又見德妃在跟前,好不得意地摸著四阿哥的腦袋說:“我這個兒子,就是聰明過人?!?/br> 嵐琪心內一笑,面上不動聲色地點頭,又說些感激的話,可話音剛落,皇貴妃卻看著她的身形說:“他們說你也有了,你真是不甘落后,生孩子也要來湊個熱鬧。昨兒榮妃才來跟我說今年宮里的用度,為了三個人臨盆,添了好一筆銀子,你又趕上來了?!?/br> 嵐琪且笑:“托娘娘的福?!?/br> “不必托福我?!被寿F妃冷笑,轉過臉對著胤禛又滿面慈祥,哄他和胤祚去玩一會兒,說德妃娘娘一定從外頭帶來了好東西,讓他跟弟弟去永和宮等著。待一雙孩子都走了,嵐琪見皇貴妃有話要說,就在一旁坐下了。 皇貴妃果然唏噓著:“聽講你還被老虎拍了一巴掌,這樣都沒事嗎?這個孩子,可比前頭那個閨女結實多了?!?/br> 嵐琪頷首道:“太醫(yī)也這樣講?!?/br> “可是我這個孩子,不大好?!被寿F妃突然說這句話,驚得嵐琪一顫,可床榻上的人倒是很平靜,輕輕摸著自己的肚子說,“太醫(yī)說這孩子弱得很,能不能足月生都不曉得,生出來能不能活也不曉得,太醫(yī)說他幾十年經手的喜脈里,頭一回見到這么弱的,可是這么弱,他竟還一直好好活著?!?/br> 這樣的經歷,嵐琪在去年此刻一模一樣地感受過,她雖不表露,可那日子一天天熬著實在是辛苦,皇貴妃這會兒瞧著,竟似比自己還堅強一些。 皇貴妃又問:“公主沒了,我瞧你并不是很悲傷,我就想問問你,是不是沒撫養(yǎng)過的,就沒感情?” 嵐琪搖頭,因忍不住眼眶濕潤,便垂首道:“只因為娘娘知道公主沒了,是在八月,嬪妾那時候已經緩過來了。其實當時皇上為了穩(wěn)定朝綱,不讓后宮的悲劇影響大臣們的言論,瞞報了公主歿了的事實,小公主只活了幾天,嬪妾痛不欲生?!?/br> 皇貴妃驚愕地看著她,難以置信地問:“小公主幾天就歿了?可是……” “娘娘不要怪皇上連您也瞞著,畢竟除了不愿影響朝廷,對其他人來說,是可有可無的事?!睄圭髋β冻鰩追中θ?,安撫皇貴妃道,“自己的骨rou,才明白什么叫不舍,嬪妾盼望您腹中的孩子能健康,可若正如您和太醫(yī)所說,那嬪妾唯有勸您,好好珍惜這些日子?!?/br> “大概我會和你一樣的命運,太醫(yī)也好,家里請來的名醫(yī)也好,都這樣說。”皇貴妃目色略見凄楚,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苦笑著,“其實他們早就叮囑過我,我的身體若想長久,不適合有孩子,我問他們要坐胎藥時,他們都很猶豫?,F在這樣子,我也不曉得是坐胎藥吃好了,還是老天看我可憐,把孩子賜給我,可我并不后悔。” “孩子選了您做額娘,是和您的緣分,娘娘不要多想,不如和嬪妾一樣,堅持到您所能承受的最后一刻?!睄圭髌鹕恚皨彐淮驍_您休息了,皇上在五臺山時也為您和腹中的孩子祝禱安產,一定會沒事的?!?/br> 皇貴妃聽了卻不大服氣地瞪了她一眼:“若非我要安胎,又怎么輪得到你去五臺山?!编止玖诉@句,便撇過臉不耐煩地說,“走吧。” 兩人沒有不歡而散,青蓮幾人都在外捏了一把汗,恭恭敬敬地將德妃送出門,說一會兒再去把四阿哥接回來。嵐琪回來更衣洗漱后,就陪著兩個孩子說話,但心中一直惦念著皇貴妃方才的模樣,將心比心,她舊年的辛苦歷歷在目,便喚過環(huán)春,讓她送一句話去乾清宮。 皇帝聽見嵐琪傳來的話時,略有些不高興,但想表妹的確辛苦可憐,難得嵐琪一片心意,還是應允了,之后的日子會多多去陪皇貴妃,一直等到她順利分娩。而算算今年將有四個孩子落地,做阿瑪的卻并不怎么興奮,孩子越來越多后,這樣的感情在所難免,他刻意想要高興一些,也覺得十分勉強。再有朝務繁忙,也容不得他多費心在后宮女人的身上。 兩日后,山西巡撫穆爾賽上奏曰:“虎為居民行旅患久矣,幸遇天子車駕蒞止,斃斯獸以安厥土,應賜嘉名,以垂永久?!备鼣荡螒┣螅麑⒒实凵浠⒅馗拿麨樯浠⒋?,且立碑以志。奏章所附碑文曰:“皇帝御極,二十有二載春二月西巡五臺,為太皇太后祈景福也,畢事而旋,由菩薩頂至長城嶺西,千乘萬騎,雷揈云奔,道旁林莽蓊翳,有虎伏其間,駭而躍,眾莫敢御?;实塾H挽繁弱,一發(fā)而殪之?!?/br> 碑文之中只字未提太子和德妃遇襲,德妃舍身保護太子的事也沒有提到,皇帝不大高興,彼時納蘭容若正在跟前,君臣本是商議設立漢軍火器營的事,皇帝提起這件事來,因為山西巡撫未提及太子和德妃而不悅。 容若沉著應道:“臣以為,穆爾賽大人遞上來的折子,必然再三思量,考慮周密。立碑記載圣主英勇事跡,歷朝歷代皆有,皇上若應允,乃是當地百姓之福。只是德妃娘娘與太子之事,臣以為不記亦可,德妃娘娘賢德之名朝野皆知,只是若刻意立碑,只怕太過張揚,不宜六宮祥和。況且德妃娘娘素性賢惠謙和,皇上若有這番恩賞,卻似與娘娘品行相悖了?!?/br> 玄燁微微蹙眉,看著不大高興,實則已覺得容若這番話很有道理,便應允了,順手交付給他說:“你再斟酌下碑文上的文字,替朕擬旨,告誡當地衙門不可以此約束百姓,立碑之處,可供百姓隨意往來,不得與以往不同?!?/br> 容若領旨,之后又談漢軍火器營之事,將離時,玄燁隨口問道:“沈宛和孩子可好?” “托皇上的福,都好。”容若微微有些窘迫,想必皇帝也聽見什么動靜了。 果然聽皇帝說:“畢竟是納蘭家的子孫,你把他留在沈宛身邊,將來與兄弟手足也難以親近,是家族日后的隱患。為了孩子的前程,也為了安撫你額娘,勸勸沈宛,把孩子送回家里去吧。這樣沒事就鬧一鬧,難看得很。” 容若大窘,忙屈膝告罪,玄燁笑說無妨,便打發(fā)他離去,之后喚過李公公,說要去永和宮坐坐,算算日子好久沒見嵐琪,她要求自己多照拂些皇貴妃,也照拂得夠殷勤了。 而這一邊容若出了宮,心里正想著皇帝方才那些話,但見家中小廝迎上來,滿面堆笑說:“夫人請大少爺回家一趟,讓小的備車來接您呢。” “家里何事?”容若蹙眉,此刻他正一心想回私宅去見沈宛,如皇帝所說,他額娘隔幾天就去鬧一回,沈宛大度不計較,可難保哪天她就被婆婆欺負了。 小廝笑著說:“大姑奶奶回府了,夫人說請您回去瞧瞧,一起吃頓飯。大少爺您可好些日子不回府里,今兒就看在大姑奶奶面上唄?” 容若知道,自己若不答應,這小廝回去沒好果子吃,再者也不想meimei尷尬,又有皇帝今日的囑咐,他回家當面說一聲,父親那個死要面子的人,往后一定會約束母親的行為,還是勉強答應了,跟著小廝坐車往家里走。 永和宮里,環(huán)春捧了一盤新鮮瓜果進門擱下,近來嵐琪聞不得熏香,倒愛這鮮果的香甜。只是妃嬪每日份例的瓜果有限,若都拿來聞香氣就不夠吃的,榮妃、端嬪幾人便勻出她們的每日分送一些來,且不說供不起嵐琪那些瓜果,是說她們本也吃不了,白放著糟蹋了,沒理由再多弄一些來耗費銀子。省錢是嵐琪歡喜的事,再者也是jiejie們一片心意,她便欣然接受。 這會兒原是乾清宮來消息說皇帝要過來,她讓環(huán)春再擺幾盤新鮮的來,正笑盈盈地說:“告訴皇上這些是我自己花銀子弄的,好叫他賞我些銀子買果子吃?!?/br> 環(huán)春笑道:“主子您怎么不算計些別的,總惦記皇上口袋里的銀子呢,太皇太后都說過您一回了?!?/br> 嵐琪只管笑,她自然是有分寸的,手里將洗得水靈靈的瓜果擺放好,挑了幾個看著脆甜的放在上頭一會兒好讓玄燁吃些。主仆倆正玩笑著,紫玉從外頭進來,一臉沒好氣地說:“主子不要等了,乾清宮來人說萬歲爺不過來了?!?/br> 嵐琪不以為意,還道:“朝廷上必然又有什么要緊的事。” 誰料紫玉卻恨道:“真有要緊的事兒,奴婢才不敢計較呢。又是咸福宮里那一位,皇上都出門預備來咱們這兒了,叫溫貴妃娘娘的人給攔下,說貴妃娘娘身子不大好,硬是把皇上給找去了?!?/br> 連環(huán)春都憤然:“貴妃娘娘真是柿子挑軟的捏,前陣子萬歲爺天天在承乾宮,她怎么好好的不說不舒服?” “你們生的什么氣,我還沒動氣呢?!睄圭骱醚园矒嵝奶鬯娜?,笑著說,“皇上對我的好,豈在來不來的事上,我一點兒都不在乎,他來還要伺候他,我樂得清閑?!庇终f,“既然皇上不過來了,晚膳多準備點,去請布jiejie她們過來吃飯,那位萬常在也一并請來吧,她總是很認生,怪可憐的?!?/br> 眾人見主子大度,也不再多嘴多舌,可臉上總是不大高興的,不多久榮妃幾位過來,倒是榮妃勸她們:“溫貴妃是不大好,今早我還去看過,臉色差得厲害,太醫(yī)院里也不大折騰的,我聽冬云說,她怕舊年的事再來一回,不敢折騰。” 嵐琪苦笑:“她總是那么極端,何必呢?!?/br> 果然如榮妃所說,溫貴妃身子不大安穩(wěn),害喜嚴重自不必說,還見紅了兩回,回回都把她嚇個半死,但也回回是虛驚一場,只是眼下的虛驚一場不再是她折騰胡鬧要勾引皇帝去看她,連太醫(yī)都對皇帝說:“娘娘她一定要心情舒暢,臥床靜養(yǎng),恐怕是舊年小產間隔不久,身子尚虛弱所致?!?/br> 玄燁聽得這幾句實在的話,也不多與她計較,上頭又有皇祖母希望自己別太虧待她,外頭鈕祜祿一族也睜大眼睛瞧著,哪怕心里不大樂意,皇帝還是盡量多關心安撫溫貴妃,今日過來見她安靜溫柔,滿面是擔心孩子的焦慮和膽怯,心里也軟了。 陪著說幾句話,趁著夜色未深便離了咸福宮,知道嵐琪那里另招待了姐妹,便徑直回乾清宮,路過翊坤宮時,想起宜妃也懷著身孕,但她的胎兒很安穩(wěn),和嵐琪一樣沒什么事,便又想起太醫(yī)叮囑說皇貴妃的事?;寿F妃那個孩子未必能保得住,雖然表妹自己也已經知道,可日后母子分離時,她一定會傷心,嵐琪才求他如今多陪陪皇貴妃,同是十月懷胎辛苦的女人,舊年嵐琪也經歷了一樣的事,所以她會感同身受。 “去承乾宮吧?!卑氲郎匣实鄹牧酥饕?,又決定去陪表妹。御駕匆匆從翊坤宮門前過,宮門里的人瞧見這動靜稟告進來,宜妃聽了心里空落落的,自言自語著:“不來就不來,還從門前過,存心膈應我嗎?都是一樣懷孩子的,我這兒安安生生的,倒沒人來心疼了?真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br> 夜?jié)u深,宮內各處的熱鬧都散了,京城大街小巷亦退去了喧囂,然而此刻明珠府門前寬闊的道路上卻一陣動靜,有小廝正說著:“大少爺您等等,奴才給您拿馬鞭去?!?/br> 伴有馬蹄踩踏的聲響,騎馬之人似乎正急著要回去,不等小廝拿來馬鞭,門前數盞燈籠涌出來,幾個丫頭老媽子簇擁著年輕少奶奶出了門,少夫人急著說:“容若你吃了酒,不要騎馬了,讓人備車送你回去。”說著呵斥那些奴才,“趕緊備車,大少爺喝了酒的,你們怎么還讓騎馬!” 馬蹄聲凌亂,容若似不耐煩,果然幾分醉意,含糊不清地說著:“沒事的,你回去吧,我這就走了?!?/br> 少夫人卻勸:“你要走我不攔著你,可你吃了酒實在不好騎馬,你這路上有點什么萬一,我在家還有阿瑪額娘,你讓沈宛一個人,可怎么好?” 可不等容若回應,門里又涌出許多人,管家吆喝手下:“老爺吩咐,快把少爺請回去,你們眼睛瞎了,少爺喝了酒怎么能騎馬,趕緊的。”他一聲令下,諸多小廝沖上來,牽馬的牽馬,拉人的拉人,竟七手八腳把個容若抬回去,驚得少夫人一路跟著說:“你們小心點,別弄傷了他?!?/br> 人被直接抬回了內屋撂在床上,明珠隨后就跟了來,因公爹不便進兒媳婦的房,只在門外冷聲說:“納蘭容若你再敢走出這道門,我現在就去結果了那個沈宛,你且試試?” 少夫人忙出來勸老爺不要動氣,明珠反心疼她的賢惠,安撫了幾句方離去。不多久明珠夫人才過來,幫著一起收拾了酣醉的兒子,拉著兒媳婦的手說:“你看在額娘的面兒上,別為了他傷心,早晚額娘收拾了那個沈宛,給你一個公道?!?/br> 少夫人卻大度為懷,溫柔地說:“媳婦好歹還有您和阿瑪疼,那個沈宛背井離鄉(xiāng)舉目無親,確實可憐,容若疼她也是應該的。媳婦一心想他們能搬回來,姐妹間也好照顧,還有孩子,可是他們固執(zhí),誰也沒法子。” 明珠夫人連連嘆息:“你這樣可不成,將來這一家一當都在你手里,你要學得厲害一些,才好鎮(zhèn)住那些奴才。” 少夫人且笑:“有顏jiejie在呢。” 明珠夫人嘖嘖搖頭:“你才是一家主母啊?!?/br> 說話間酣醉的容若在夢中囈語,含含糊糊地不知說些什么,明珠夫人叮囑了幾句離去,少夫人送到門前,親自關上了門,回身看著醉酒的丈夫,微微咬唇,走過去將蠟燭一盞盞吹滅,再等走近床榻時,已然一手解開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酣醉的人被輕輕撩撥就動了情,容若毫無意識地在家中與妻子云雨時,京城一隅的私宅里,蠟燭徹夜不熄。沈宛一直坐在窗下等丈夫歸來,直到有去打探消息的小廝來回報,丫頭才來勸:“您歇著吧,大少爺今晚不會回來了?!?/br> 沈宛闔目嘆息一聲,才吩咐:“關門落鎖吧,明天一早趕在大爺上早朝的時辰前開門,興許他一早要先回來?!?/br> 下人們都不大信,但不敢不照著吩咐做。不想果然如沈宛所料,翌日天未亮,門前就有了動靜,納蘭容若帶著一身還未散去的酒氣就跑了回來,徑直奔進沈宛的屋子,瞧見榻上母子倆依偎而眠,心里才踏實。 而他這一動靜,驚動了淺眠的沈宛,容若手里執(zhí)一盞蠟燭,燭光照在她清透溫柔的臉上,但見嫻靜淡雅的一抹笑容在唇邊泛起,睡眼惺忪的女人溫和地問:“這樣早?” 容若放下蠟燭坐到床邊,伸手想要扶起沈宛,卻被人輕輕一推說:“還不去洗一洗,一身的酒味,難道你要這樣上朝去?你先去,我這就過來?!?/br> 容若無奈,含笑離去,喚外頭的丫頭打水來,少時便見沈宛披了件衣裳出來,發(fā)髻松松,半挽起袖子露出玉一般的手臂,纖纖蔥指撩撥水試試冷熱,麻利地絞一把帕子要遞給容若,容若卻不拿帕子,徑自握住了沈宛的手,心疼地說:“你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卻為了我做這些事。” 沈宛推開他的手笑:“還沒醒酒不成?大清早說什么渾話,快洗漱收拾上朝去要緊?!?/br> 容若卻又拉住她的手說:“我清醒得很,只想對你說一句話?!?/br> “你說你說,這又是來的什么小孩子脾氣?”沈宛溫柔地望著他,半句不問昨夜為何不歸,也知道容若除了大宅不會去別的地方,他并非流連聲色場所之人。當初在江南相遇,彼此不知對方的身份,而他既知自己妓女出身,也半分沒有嫌棄之意。 容若深情道:“你不愿做的事,我決不讓人委屈你,我額娘時不時來尋你的麻煩,你且忍一忍,只要咱們不松口,她再鬧幾回就消停了,我不會讓他們把孩子帶走?!?/br> 沈宛稀奇道:“怎么想起說這些話?昨晚……”她說著停了下來,還是不想問,伸手脫了容若身上的衣服,底下丫頭送來干凈的朝服,手腳麻利地給他穿戴上,一面柔聲說,“我若不信你,怎會隨你來京城?我若不信你,要怎么在這院子里過下去?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沈宛,從前那些人千金難得我回眸一笑,只是我不屑,只是我瞧不起他們。而你之于我,莫說如今歲月靜好,便是坎坷崎嶇,我也生死相隨。你的額娘終究是生你養(yǎng)你的母親,如同我愛富森一樣愛著你,你可以疼我呵護我,不要與她翻臉無情,不孝之人,何以屹立于天地?” 容若感慨:“可惜她不知你這樣好,總在我面前說你的不是,時至今日依舊企圖拆散我們?!?/br> 說這些話時,襁褓中的嬰兒朗聲啼哭,沈宛笑著要離去:“我要伺候小少爺去了,你趕緊吃兩口飯上朝去,一頂又是大半天的工夫,真不如派了你外差,我隨你天南地北去,還自在呢?!?/br> 年輕的母親說著便閃回內屋去照顧兒子,容若這邊收拾妥當,時辰也不早了,他還要趕去乾清門上朝,進來看看兒子,又與沈宛簡單話別,便匆匆離了。 然而入朝后,難免與父親相見,官場上他是下級,人倫上他是兒子,總不能見了卻視若無睹,少不得上前來請安問候,邊上幾位大人便夸贊容若年輕有為,恭維明相教子有方,明珠卻冷笑一聲:“我生出這般三綱五常都不懂不明白的孽畜,實在愧對圣恩?!?/br> 容若俯身聽著,自有其他官員來解圍,說笑著將他帶開,不多時皇帝駕臨,諸事皆以朝務為主。 散朝后,容若又被皇帝叫進去,其他大人各自散了。明珠走在前頭,索額圖忽而湊過來,笑道:“明相可有閑暇,京城醉仙樓出了新酒,昨日送到府里幾壇子孝敬我,正愁沒有知己?!?/br> 兩人彼此都是面上和氣,暗下斗得你死我活之人,明珠自然不會做去索額圖府上喝酒這般扎眼的事,只是客氣地笑著:“家中老母親身上不大好,這幾日都在身邊伺候,索大人的盛情,明珠只有辜負了。” 索額圖忙道:“既是如此,我當去府上探望老夫人?!?/br> 自然這樣的話會被明珠拒絕,兩人又走幾步,索額圖終于說明來意,原是為了宮中四位娘娘身懷皇嗣的事,而今皇貴妃、溫貴妃都有了身孕,若生得皇子,對她們各自的前途都極有助益,特別是皇貴妃,若是生下皇子,興許不出兩年便要入主中宮,這樣一來,嫡子可就不止太子一人了。 明珠自然曉得索額圖打的什么算盤,就是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來與自己說做什么,他就不怕自己一本參到皇帝面前,但轉念一想,他只是提了提而已,并沒說什么大逆不道的話,自己也抓不著什么把柄。 “德妃娘娘隆寵不衰,此番第四次懷孕,若再得一子,膝下有三子扶持,才是前途不可限量哪。”明珠將話鋒一轉,不再指向皇貴妃與溫貴妃,笑著說,“況且索大人不知道嗎?皇貴妃娘娘這一胎很不牢靠,國舅爺遍尋名醫(yī),朝中同僚都知道,索大人可要幫一幫他?” 索額圖卻道:“德妃娘娘出身寒微,盛寵多年也不過是如今的氣候,難道明相還看不出她的將來?再者寵妃如何?太祖阿巴亥大妃,太宗宸妃,先帝爺孝獻皇后,哪一個不是寵妃,她們何等下場,她們的兒子又……” “索大人今天話不少啊?!泵髦楹傻乜粗黝~圖,以索額圖的為人,絕對不會對政敵說如此露骨的話,總覺得他在哪兒下了套子等著人去鉆,明珠再三思量,唯有打斷了這番話,抱拳道,“家中老母親等我回去侍奉湯藥,待母親痊愈之后,定備下好茶與索大人閑談。” 明珠匆匆走了,索額圖立定在原地看他離去,面上露出幾分得意輕蔑,口中輕聲冷笑:“膽小如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