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jié)
顯金轉(zhuǎn)身欲離,卻被痦子姑娘狂怒的聲音留?。骸澳銓τ袡?quán)有勢的男人就投懷送抱,對我們姑娘就避之不及,這就是你做生意的道理嗎?。俊?/br> 痦子姑娘見顯金停下了腳步,一聲冷笑:“商賈就是商賈,人賤無藥醫(yī)!仗著救過喬大姑娘,又是賴在侯府,又是在小巷子里和男人親親我我——我告訴你,也就是現(xiàn)在!早三年,你早就被浸豬籠投河了!” 三年前,正是昭德帝借助李閣老大力推行理學(xué)的時候。 痦子姑娘很懷念那個時候。 如今算什么? 禮樂崩壞??! 女人出來拋頭露面,還受人追捧! 難道男人就喜歡這種不守規(guī)矩的女的?! 喬徽原先只是個有些名氣和狂氣的書生,靠喬家家世和一張臉,進京后引來了一些追捧。 她也覺得還行,便央了娘親去議一議。 誰知那人不知風(fēng)情,一邊嚷著搞斷袖,一邊飛也似的逃回了南直隸,倒不尷不尬地將了她一軍。 后來她聽說喬家倒了,那人也逃了,不知去向,貴公子一朝成了喪家犬,她高興之余略有欣慰——果然她命好,有福之女不入無福之家。 可誰曾想,那男的風(fēng)光無限地殺回來了! 以勢不可擋的姿態(tài)殺回來了! 她恨得牙癢癢! 憤怒,在聽聞那男的和這女的的風(fēng)流韻事達到了巔峰! 坊間傳得旖旎:什么耳鬢廝磨!雪中白頭!傘下微光! 她氣得想把京師城炸了! 這是私通??!一個賤男一個賤女無媒無聘茍合?。?/br> 人家看著都是這副荒唐樣子,背地里還不知道這女的怎么跪怎么舔呢! 這男的到底什么眼光?。?/br> 她出身貴重,對他助力無限! 這男的居然寧愿要一個沒骨氣沒家世沒地位的女的! 呵呵,一定是因為這女的夠舔吧? 痦子姑娘見這女的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不覺臉上浮出譏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這個樣子還賣紙?莫要教壞讀書人!——識相的,自己收拾收拾哪來的滾回哪兒去!” 顯金終于抬起頭,剛想說話,身旁卻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 “和緩縣主一口一個賤,一口一個浸豬籠,知道的曉得縣主雙眼不揉塵,不知道還以為縣主在哪個鄉(xiāng)壩子里長大的,天天都聽婆子嚼舌頭賬呢!” 顯金看過去。 不遠處的貨架后,站了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官話說得不太正宗,有點大碴子味。 痦子姑娘眼風(fēng)一掃,見是個面生的姑娘:“你又是哪里來的小丫頭!” 小姑娘頭昂得高高的,幾個步子就站了出來:“我爹是奴兒干都指揮使!上個月承殿下旨意回京述職!” 痦子姑娘有些無語,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敢在京師城狂吠了。 這比天邊還遠的地方來的小官之女,還搞上路見不平那一套了! 痦子姑娘面上譏諷之意愈深:“小meimei,你們那兒蚊子都舍不得下腳,與京鐘的風(fēng)氣多有不同——且噤聲吧你!” 第385章 京師很好 顯金雙手自然垂下,眼看那位奴兒干都司之女一張臉從因激動而通紅,到因無助而刷白,最后因難堪而紅到發(fā)紫。 “你噤聲吧?!?/br> 顯金聲音輕飄飄的,微微抬起下頜,用下眼白看痦子姑娘,神色平靜且輕蔑:“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來我店里侮我的客人?” 顯金并不再給痦子姑娘開口的時間:做生意以和為貴,但當(dāng)老板的,在自己家客人受到欺辱時裝聾作啞,那就是個孫子。 孫子只適合從爺爺手里拿壓歲錢,不適合做生意。 顯金手指勾了勾。 身后虎視眈眈的婆子終于抓住了痦子姑娘的手臂,大聲道:“得罪了!” 接著一左一右將痦子姑娘架出了店子。 “你敢!你反了天了!可知我母親是誰!” “你這雙手是不想要了吧!” “滾!滾開!” 痦子姑娘的叫囂漸漸弱化,直至全然沒了聲響。 不知是誰率先贊了聲:“真解氣!” 而后絮絮地有人小聲應(yīng)和:“這些宗室出身的姑娘向來不知謙卑為何物!” “就是就是!前些年,一個快要出宗室五服的姑娘也敢罵戶部胡大人的女兒窮酸!” “也不知為何,前……” 或許是想起昭德帝如今雖退居行宮,但仍舊未曾退位,大長公主雖掌權(quán),但始終以女殿下的名義幕后運籌,“前帝”二字便不能說出口,含糊了過去:“也不知為何前些年宗室如此橫行霸道……” 為何? 為將宗室高高抬起,為一步一步削弱官員的話語權(quán),為君王的高度集權(quán)。 這也是為何昭德帝要打壓心學(xué)、抬高理學(xué),將“君權(quán)”高高架起,自然就要洗你的腦,讓你對徐姓王朝徹底臣服和聽從。 歷史上,明代以前的君主尚且有聽諫納諫、厚待士大夫的風(fēng)骨,“君主臣奴”的觀念在清演繹到了頂峰——最后的結(jié)局,倒也不冤枉。 其實從昭德帝一點一點蠶食心學(xué)流派的舉動出發(fā),顯金并不太相信生理爹、遜帝、當(dāng)朝逍王對其“懦質(zhì)實敦”的評價——一個上位十年,一點點鋪開藍圖搞高度集權(quán)的君王,是不可能擔(dān)一個“懦”字的。 至于什么李閣老、內(nèi)閣之爭,都是推出來的障眼法罷了。 很簡單的道理:你做了領(lǐng)導(dǎo)交辦的事項,那么,這樁事項,究竟是你的意志,還是領(lǐng)導(dǎo)的意志? 而一個上位如此久的有野心的帝王,真的甘心偏安行宮、了此殘生嗎? 顯金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位痦子姑娘離開的方向。 姑娘們小聲地議論,顯金回過神,招呼鎖兒上了橙子茶和桃干茶,算賠罪:“今日擾了大家的雅興,今日的茶水都算我的!每人另贈十張驛站卡!” 驛站卡很火。 大家笑著道謝。 有活潑一些的小小姑娘探出頭:“我賭十文錢,忠武侯明日上朝必定找周國公麻煩!” “對對對!我跟注!” “我加十文!” 顯金:?這群姑娘,賭性也很強?。〉悄懿荒茉谝庖幌滤@個工具人的意見? “這有啥好賭的!” 顯金老懷甚慰:終于有人仗義執(zhí)言了。 緊跟著那個聲音又道:“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兒嗎!咱們應(yīng)該賭忠武侯會不會在朝堂上打周國公!” 顯金:? “那我賭五十文,忠武侯要打一拳!” “我賭三錢銀子,忠武侯出左手,但打柱子!” 顯金有些麻。 說得喬徽跟個超雄似的——上次在向北侯面前揮拳打柱,其實是得了大長公主私下授意的…… 隨著賭注越來越大,壓賭內(nèi)容越來越豐富,顯金很想開盤當(dāng)莊家,把這種偏財也賺了。 但因沒去戶部備案這種客觀因素,咱不能干跟經(jīng)營執(zhí)照不符的生意,隨即作罷。 顯金一邊笑一邊搖頭,回過頭,看奴兒干都司家的姑娘并未參與討論,而是目光灼灼卻眸色晶瑩地注視著她。 顯金覺得這個目光有些奇怪。 和恒溪、榮小姑娘的眼神并不同:眸光很專注,但似乎帶了幾分探究,甚至,還有幾分閃爍的深思。 奴兒干都司家的小姑娘接收到顯金目光后,再抬頭時,眼睫微顫,局促羞澀地扯出一個笑:“謝——謝謝您?!?/br> 顯金回之一笑:“該說謝謝您才是,謝您挺身而出。” 奴兒干都司家姑娘忙擺擺手:“不不不,我笨嘴拙舌的,反倒叫她逞了威風(fēng)……老板,老板姓賀是嗎?”她局促地轉(zhuǎn)了身:“我聽她們都喚您賀老板——我剛來京師,很多事都不知道?!?/br> 顯金笑著頷首:“是,我姓賀,您貴姓?” “奉!”奴兒干都司家姑娘高聲道:“我叫奉元元,因為我是家里第一個姑娘!” 顯金笑著給奉元元上了一盞茶,隨口寒暄道:“很好聽的名字,在京師可要待很久?” 奉元元約莫是很喜歡這個問題,眼神一下就亮了起來:“約莫要待兩旬,殿下特意下旨召見,不只我們,還有玉門都司、云南土司、新疆及瓊州的都司都來了——我很希望能待很久!” 噢,第一領(lǐng)導(dǎo)人打批發(fā)會見邊境線駐守官員。 顯金聽出了奉元元對京師城的渴望,笑道:“京師又干又冷,未必有奴兒干好?!?/br> 奉元元當(dāng)即朗聲打斷:“奴兒干不好!又遠又極冷!京師很好!真的很好!繁華漂亮!我黏——” 奉元元止了話頭,眸光靈動地向前靠了靠,讓自己離顯金更近些,天真地仰起頭:“若是能留下來就好了?!?/br> 可能性很小。 戍邊官員,很難動彈。 這一次一下召見齊東南西北的戍邊將官,更不可能動位子,實在害怕“土皇帝”風(fēng)險,也只會在戍邊內(nèi)部調(diào)整,東邊的到西邊去,南邊的到北邊來。 所以奉元元倒是有可能從冰雪大世界,去熱辣辣的瓊州…… 但顯金沒說出口,只是婉然地笑著聽奉元元興致勃勃地說著這幾日在京師的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