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搞不好是一百有一! 誰能在八天內(nèi)湊得齊? 喬徽揚了揚下頜,眉梢間帶有一絲了然與傲氣,“袋子總數(shù)幾何,各色色單幾何,都是您定的——規(guī)則您定,您自然最清楚怎么獲勝,這個賭我同您打,不算公平?!?/br> 喬徽笑了笑,露出幾分少年氣狂,“同樣,您在山院做莊,拿一個根本贏不了的賭約,把書生們玩得團團轉(zhuǎn),也不算公平?!?/br> 顯金側(cè)頭,不著痕跡地打量喬徽。 松江布、夾棉鞋、拎著和旁人一模一樣的布袋,和山院其他書生沒有任何區(qū)別。 除了這張臉過分清俊、氣質(zhì)頗為難搞和桀驁之外。 這屬于古人觀念與現(xiàn)代營銷的交鋒。 顯金眼珠子一轉(zhuǎn),笑出十顆牙,“這樣吧……我告訴您一個鐵定能拿到六丈宣的法子,您支持陳家的生意,買一個袋子也好,兩個袋子也罷,都算緣分。您看行嗎?” 鐵定能拿到? 換種說法,就是這個天元式的解法。 這個袋子不值一百二十文,但這個答案值。 喬徽想了想,從袖中掏出一小吊錢放到桌上,“愿聞其詳。” 顯金先把錢摸到手里,隨手從柜子里抽了個袋子出來,推到喬徽跟前,笑道,“很簡單,把我們的袋子,全都買下來!” “你全買下來了,自然能湊齊五色單了!” 喬徽:…… 無……無jian不商…… 就算會做天元式的商……也是jian的…… 就算像棵冬青樹的商……也是jian的…… 喬徽埋了頭,深吸一口氣。 你不能說她錯。 因為她沒錯。 當基數(shù)夠大時,概率自然變大,這是格致里最簡單的內(nèi)容。 但“都買下來”,這顯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顯金見書生憋悶,便遞了杯茶湯去,溫笑道,“我沒想捉弄您,只是您似乎對陳記這樣的賣貨手段有偏見,我便不自覺地想懟上一懟——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個老話沒錯,但若是香酒不在深巷在淺巷呢?是不是有更多人聞得到?買得到?” “陳記同理。” “我們兢兢業(yè)業(yè)做紙,勤勤懇懇買賣,未曾坑蒙拐騙,沒有背后設(shè)局,更沒有愚弄山院書生——我們只是通過一些小手段讓更多的人知道陳記罷了?!?/br> “您說不可能有人拿得到六丈宣,我便把話放在這兒,必定有人能拿到?!?/br> 顯金壓低了聲音,“我們的規(guī)定是集齊五色單,但沒有規(guī)定只能由一人集齊五色單?。∩珕慰梢越粨Q,可以贈送,甚至可以買賣,拿到六丈宣的概率雖然小,但絕不是沒有。” 喬徽深看了顯金一眼,雙手背后再打量了棚子一遍后,抬腳欲離。 “您請留步!” 顯金高聲招呼。 喬徽轉(zhuǎn)過身。 顯金將牛皮紙袋畢恭畢敬地遞過去,“您的盲袋。陳記雕蟲小技,您莫放在心上?!?/br> 喬徽在原地耽了兩個呼吸,轉(zhuǎn)身接過牛皮紙袋,挑了挑眉,在顯金耳邊低聲道,“李老師傅在寶禪多寺遇難后,整個涇縣再無六丈宣面世。姑娘既篤定有人能湊齊五色單,那您從哪兒拿出六丈宣?” 這回輪到顯金嘴角抽抽。 這人真煩! 哪兒痛,戳哪兒! 喬徽說完,便嘴角含笑揚長而去。 “咚咚咚——” 書院暮鼓敲響。 不一會兒,書生們背著布袋三兩間下步梯,遙遙看到陳記棚子前又擺出一張半人高的木刻版。 博兒很激動,三步并作兩步走,埋頭先看,看到“六丈宣”三字時,博兒一陣五官亂飛,激動地揪住旁邊人的衣角,再看集齊五張色單,五官便“哎喲”一聲憋在一起。 短短一刻鐘,博兒的五官大開大合,非常忙碌。 “六丈宣!” 博兒像只尖叫雞。 “好久好久好久沒聽說過六丈宣了!陳記這次真是大手筆了!” “要真有人拿到了六丈宣,一定一定記得給我吸一吸??!” “這些年,咱們安陽府上貢的貢品就是八丈宣!八丈宣是圣人御用,六丈宣是吾等讀書人這輩子能用到最名貴的紙了!” “安陽府還能做八丈宣?!” “別瞧不起安陽府!咱們那兒做紙的福榮號雖不靠烏溪,未有甘泉,卻也十分勤懇,前些年每年都有八丈、六丈宣出產(chǎn),后來福榮號老東家過世后才斷了這脈傳承!” “吹牛吧你!安陽府,窮窮窮!” “你你你——” 樓,徹底歪成地域攻擊。 博兒撩開擁擠的人潮,擠到顯金跟前來,從袖中掏了兩個色單,仔細比對了,嘴里呢喃,“我手里有紅色和青色,我還只需攢上三色就能兌換,是嗎?” 博兒眼中有股顯金熟悉的,未經(jīng)過社會毒打的單純的愚蠢。 顯金點點頭,笑得真誠,“我同您說句悄悄話——張兄,我是最看好您率先兌出六丈宣的!” 第26章 不會打開 顯金這頭剛鼓勵完博兒,那頭便被其他人匆匆叫走。 獨留被點亮的清澈而愚蠢的目光,異常堅定。 張文博手里攥著已有的兩張色單,神色炯炯,“……再給我拿三十個袋子!” 他都湊了兩張色單了! 難道就此放棄,功虧一簣? 不! 絕不! 地主家的兒子,永不言棄! 如果是動漫,張文博的后背已燃起熊熊的戰(zhàn)斗烈火!沉睡的中二魂吹響覺醒的號角!奇怪的勝負欲搶占思維的高地! 這博兒一連七八日都來,也不和顯金寒暄,吊子錢左手給,牛皮紙袋子右手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悶聲做買賣,一看就是憋著一股氣。 顯金悄聲問董管事,“……這位張兄,是什么來歷?” 可別被薅禿了! 董管事埋頭道,“……淮安府清凌鎮(zhèn)大地主長子,家里良田兩三千畝,六、七個山頭,還做著淮安府的茶葉生意,您放心。” 毛還多,還能薅。 顯金放下心來,安心使勁薅。 如博兒一般燃燒自己、點亮陳記的書生不多,但出手闊綽的還真不少。 有的金主爸爸,一出手就是二、三十個牛皮紙袋子。 金主爸爸們年紀不同,小的七八歲,大的十四五歲,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點是,家底雄厚且……學業(yè)上,還存有巨大的進步空間。 咳咳,畢竟哪個學霸有空玩集卡牌?。?/br> --- 正月前,臘月間,年節(jié)放假在即,學生本就沉不下心,如今一新鮮玩意兒橫空出世,青城山院課間、午憩、食午間大家伙談?wù)摰脑掝}三句話不離陳記的牛皮紙袋子和里面姿容各異、做工精良的宣紙。 山長喬放之端了壺銀針茶芽,于庭院中,聽二書生議論著珊瑚箋與夾貢的區(qū)別,不由心下大慰,“書生論紙,便如老僧論道,更如大將惜器……咱們山院的學生總算拎拎清,心頭有學業(yè)正事啦!” 跟在身后的喬徽:…… 他不知道怎么表達,才不會傷害老父親的心。 狗屁愛紙、談?wù)搶W業(yè)! 明明就是被一場還算高明的算數(shù)套住了! 本質(zhì)上,就是上了癮要賭一把??! 我的爹??! 你的學生在沉淪??! 喬徽悶了悶,輕哼了一聲,將陳記在門口擺攤并設(shè)下“盲袋”和“集色單”的把戲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設(shè)計還算精巧,學生們先被彩頭誘惑,再被挑起爭勝之心,如今有好幾個學生在湊五色單,淮安府的張文博、滁州府的孫順、江西的武大郎,這幾個咬得緊,好像都志在必得……” 喬放之端著茶盅愣了愣,把這事在腦子里嚼了嚼,方哈哈大笑起來。 “有意思,還真有意思!” “古有商圣范蠡,定陶巨富,三散家財;秦有呂不韋,奇貨可居,低買高賣……小小涇縣竟有此商賈,心思精巧,擅將錢做活,實乃小城之幸??!” 喬放之話到最后,滿眼喟嘆。 什么叫活錢? 在市場上,不斷流通的錢,就叫活錢。 簡言之,能用出去的錢就叫活錢。 反之,被極小部分人將死死攥在手里的大部分錢,就叫死錢。 凡經(jīng)濟昌盛、市場繁榮之地,均活錢多、死錢少,唯有如此,方可得百家爭鳴、安居樂業(yè)、學風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