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劇觀眾中不乏富婆，但也有那種省吃儉用的工薪族和學生黨，對于其中的一部分人來說，劇場幾乎是生活的唯一重心。

    路燈下，文清讓神色微動，似是想到什么，“和觀眾走得太近，確實不是一件好事。”

    顧以誠屏息凝神，等著他說下去。

    但文清讓只是輕描淡寫地笑了笑，“那你的粉絲可要傷心了，剛才還和我說是看到炸卡臨時收了票?！?/br>
    “我希望觀眾有一天是為了劇而買票，而不是為了我?！?/br>
    顧以誠這句話說得很真誠，下一秒，畫風一轉(zhuǎn)，“……再說我今晚都被嚇成這樣了，她們應(yīng)該可以理解的吧?！币桓毙挠杏嗉碌哪樱砬槲?。

    文清讓想起他方才逼視醉鬼的冰冷眼神，覺得被嚇到的另有其人。

    -

    排練廳的門沒鎖，是特意給他們留著的，其他人已經(jīng)下班了。

    正式演出的時候會有現(xiàn)場樂隊，眼下只能先湊合。顧以誠說自己沒存相關(guān)文件，文清讓于是找出了手機里的伴奏音樂。

    這段表演是劇中道林與亨利的一首二重唱《青春詠嘆》以及附近的戲份。亨利勛爵初次見到美貌非凡，純凈如白紙的少年，產(chǎn)生興趣，用言語對他進行了一番思想上的洗禮，這也成為道林·格雷走向墮落的開端。

    顧以誠旁觀過很多次文清讓排練，但和對方當面搭戲完全是另一種體驗。

    他心臟劇烈跳動，目光不受控制地從文清讓的眉眼流連到開合的嘴唇，全然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該說什么。

    “以誠，”文清讓的聲音貼在耳邊，“集中精力，認真一點。”

    顧以誠猛然回過神，轉(zhuǎn)頭望向墻鏡中的自己。他方才出過汗，未卸的眼妝暈出一點煙熏的效果，賦予這張臉一種頹廢美感，五官仿佛精心雕琢過，肆意散發(fā)青春氣息。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時變?yōu)閯≈心莻€少年。

    -

    兩人離開大樓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午夜。樓下保安對音樂劇演員們成謎的上下班時間習以為常，同他們熱情打招呼。

    地鐵這會早就停了。文清讓在路口等車，見顧以誠站在那里沒什么動作，問：“你怎么回去？”

    “我還沒想好……手機好像壞了。”

    他握著手機，展示屏幕給文清讓看，很明顯的幾道裂紋，看樣子負傷慘重，沒法正常使用。

    “應(yīng)該是sd的時候摔的，剛才沒注意?！?/br>
    文清讓稍微回憶了一下，從顧以誠拉著自己跑路，到剛才他們排練完的這段時間里，顧以誠似乎一直沒把手機掏出來。按理說，東西掉到地上，撿起來會第一時間確認有無損傷。

    真的是剛發(fā)現(xiàn)么？

    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對方好像也沒有什么刻意隱瞞的理由。這個點，商場和線下零售店應(yīng)該都關(guān)門了，一時也找不到維修的地方。如今的時代，沒有手機幾乎意味著寸步難行。

    “沒事，哥你先走吧，我想想辦法。”

    顧以誠這句話說得很輕松，但他抬眼看過來的時候，一臉準備流落街頭的無助神情，莫名令文清讓想起那只叫路易的小狗。

    文清讓抬手攔下了一輛經(jīng)過的出租車。

    “要不然你先來我家湊合一晚吧，明天再說?！?/br>
    -

    車子在二十幾分鐘后到達文清讓的住處。位置便利的老小區(qū)，環(huán)境不錯，綠化率很高。窗口的燈光多數(shù)已經(jīng)熄滅，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微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

    文清讓刷卡打開單元門，樓道內(nèi)的燈應(yīng)聲亮起。

    “要辛苦你爬個樓了?！?/br>
    一梯兩戶的房型，樓道打掃得很干凈。文清讓住在五層左邊那一戶，兩居，室內(nèi)裝修簡約清爽，淺色調(diào)為主，客廳里擺了架鋼琴，書架占據(jù)著半面墻。

    顧以誠不動聲色打量一圈，心底某處隱匿的窺探欲在sao動，緊張摻雜興奮，加入這場情緒的混戰(zhàn)。他產(chǎn)生了一種不真實感——七年前他還在觀眾席遠遠望著舞臺上的文清讓，此刻卻成為對方私人空間的闖入者。

    顧以誠拿回手機時，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它壞掉了，他佯裝不知，一直到他們排練結(jié)束。

    文清讓看不到顧以誠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讓他自己隨便坐，倒了杯水遞過來，“我去給你找一套換的衣服?！?/br>
    被撿回來的顧以誠自然沒有意見，“謝謝哥?！?/br>
    顧以誠捧著杯子，環(huán)顧四周。室內(nèi)的主色調(diào)很淺，然而掛畫和生機盎然的綠植添了幾分明亮色彩，搭配得恰到好處，視覺上令人舒適。看得出房子的主人花過心思，亦是富有生活情趣的人。

    茶幾上的花瓶里插著幾支睡蓮，有淡淡幽香飄來。顧以誠想到自己那束在《仲夏夜之夢》末場匿名送去的花，不知道它是否有幸裝點過文清讓的客廳。

    若是路霽曉知道，多半又要吐槽他是私生飯。

    顧以誠把杯子送到唇邊，抿了一小口，水還是溫的。

    第一次去暗戀的前輩家，怎么才能裝得像……算了不裝了。

    -

    顧以誠拿著支剛拆開的新牙刷，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打量自己的臉。他這會兒不是道林·格雷，倒不是沉醉于自己的容貌，而是心情實在有點好。

    鏡中的年輕人神采飛揚，眉眼間有掩不住的笑意。

    他進門的時候，文清讓從鞋柜里拿了一雙拖鞋出來。剛才顧以誠進洗手間之后，又特意看了看，擺在那里的牙具是單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