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我？”公輸即若就像一個活在自己筑建完美世界的人一樣，面對逐漸崩塌的殘垣瓦礫，他無能為力。

    喉結(jié)滾動幾下，他暗啞地問道：“你說過的，你會與我一起回北淵，如今宇文晟都死了，你還留在鄴國做什么？”

    他以為，她留在鄴國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為宇文晟。

    提及宇文晟，鄭曲尺眼神倏然更為犀利，她道：“公輸即若，我問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一種武器叫鋼栝機(jī)？”

    公輸即若仿佛從溺水中聽到的微弱回聲，他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道：“知道?！?/br>
    “那擁有鋼栝機(jī)，又身穿藍(lán)衣斗篷的隊伍，你見過嗎？”她又問道。

    公輸即若視線停留在冰冷的空氣中半晌之后，才轉(zhuǎn)移至鄭曲尺的臉龐上，他道：“你真正要問的，是不是我派人殺了宇文晟，對嗎？”

    鄭曲尺沒有否認(rèn)，既然事情已經(jīng)說破了，她就直接問道：“所以，是你嗎？”

    公輸即若此刻的內(nèi)心仿佛有一團(tuán)火在燃燒，亦仿佛有一塊堅冰地散發(fā)著極凍的寒意，面對她此時此刻為了宇文晟對他極盡審叛，他心底躥升的暗火迫使他報復(fù)性的惡劣開口道：“是?！?/br>
    “真是你？”

    鄭曲尺瞠大雙眸，雖然她內(nèi)心早有猜測，也從各方各方去探查了解過一些事情，但到底還是想要當(dāng)著他的面，確確切切的問個明白，不要因為猜忌與誤會而冤枉了他。

    可現(xiàn)在，一切已經(jīng)沒有任何不明確的地方了。

    “……當(dāng)時，若非你派人襄助陌野的追殺隊伍，宇文晟是不會死的?！?/br>
    她將陌野射殺至重傷，追殺的隊伍也已經(jīng)四分五裂，剩余的部分于宇文晟而言絕非必死的局面，然而這一切，卻因為公輸即若而改變了。

    “是嗎？”公輸即若略帶嘲諷的反問。

    “是我，是我因為一時心軟，多番阻止他殺你……”鄭曲尺眼眶泛起了紅意。

    公輸即若手心一緊：“你后悔了？”

    “他曾經(jīng)說過，他死，亦會拉著我一起走，我當(dāng)時還真信了他這話，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是在保護(hù)著我，讓我好好的活下去?！?/br>
    見她因為宇文晟而動容的模樣，公輸即若此時內(nèi)心的惶慌遠(yuǎn)比之前她知道是他殺了宇文晟更甚：“鄭曲尺，別再想了，宇文晟已經(jīng)死了，他就是一個步步為營，攻于心計之人，他所做所為，有多少是出自本心，又有多少是出自一種本能的手段，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別將他想得太美好了。”

    聽他口口聲聲說宇文晟何其卑劣不堪，鄭曲尺對他這番言論根本不感興趣：“無論他是什么樣的人，可是因為你，他死了，可是當(dāng)初若我沒有多嘴，他頂多也就是損失了一條手臂，不至于最后丟了命。”

    “他的死是注定的，這些年以來，他以弱國爭強(qiáng)與六國為敵，人人視他為眼中釘，rou中刺，他逆行倒施，不擇手段，你之前不也對他懼而遠(yuǎn)之，想要擺脫他，逃離他的嗎？”

    “我知道，殺人者人恒殺之，我也知道，征于戰(zhàn)場死于戰(zhàn)場，是一個將軍大多數(shù)的宿命，可是殺人者不該是你?！编嵡邭獠贿^道。

    “就因為他為你，而手上留情放過了我一次，你便覺得這件事情需要背負(fù)愧疚與自責(zé)？”公輸即若問她。

    “你說宇文晟心思不純，行事多為算計，但其實你也看錯了一個人，那就是我?！编嵡哂纤囊暰€，加重語氣道：“我并沒有那么善良，更沒有那么無辜，救人，也不過是當(dāng)初認(rèn)為最為妥善的解決方式，并不是單純見不得殺生，更不是為你，人心復(fù)雜，我耿耿于懷的不是一時的善意，而是人心不古的惡意?！?/br>
    若因為善意而滋生的惡意，那便會成為助紂為虐，若因為善意而引來的禍端，那便是以怨報德。

    要說鄭曲尺這人說話，好時可以是和風(fēng)細(xì)語，溫暖人于無形，若想傷人，那也是絲絲寒風(fēng)鉆入骨髓，如細(xì)割長流，不死長傷，痛綿纏骨。

    公輸即若聽后只覺頭痛欲裂，他平靜冷白的面容上并沒有多少情緒，但空洞的眼眸之中卻是凜霜寒流，刺痛無法自抑。

    “鄭曲尺，你非要如此嗎？”

    “在你決定與陌野合謀殺害我夫君之時，你與我之間，便沒有任何情面可講了?！编嵡叩馈?/br>
    公輸即若聞言后，臉色瞬間煞白。

    他盯著鄭曲尺，當(dāng)薄脆的冰面被敲碎裂開之后，深不見底的湖底暗涌下卻是噬人的巨獸睜開了眼，徒然嘴角凝出一朵冰冷的笑花：“尺子，你是要與我為敵嗎？”

    公輸即若如今身上的氣勢已然全變了，屬于那個天之驕子，北淵國人人敬仰崇高的公輸大家的真實面貌，在他不再加以掩飾之后，展露無疑。

    第278章 可疑（一）

    鄭曲尺攥緊小拳頭，梗起脖子：“……誰怕誰？”

    她虛了火。

    ……現(xiàn)在她還站在他的地頭上，藍(lán)月去找人了，武亮他們守在黃金臺外沒跟上來，柳風(fēng)眠一文弱書生加三腳貓，她三腳貓都不如，萬一他一怒之下叫她人口失蹤了怎么辦？

    這可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前車之鑒，他要帶她走，連巨鹿國那邊都不敢攔的。

    這時，身后的一道熱源貼靠在她背上，一雙骨骼優(yōu)美的手放在她的肩膀給予她力量：“與你為敵又如何？別忘了，這是鄴國，她可是上將軍夫人，除非你舉北淵國之兵力來強(qiáng)搶，否則誰也帶不走她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