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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他天下第一甜 第90節(jié)

    而平堰賑災(zāi)銀之事極有可能牽扯到皇子之爭,所以他想,謝蘅該是查此案最合適的人選,所以他將折子遞給謝蘅時,請求過他親自調(diào)查此案。

    當(dāng)然他這也是在賭。

    畢竟謝蘅身份尊貴,又是明王的心頭rou,加上身體羸弱,他很有可能不會走這一遭,但沒想到,最后謝蘅接了。

    謝蘅舟車勞頓到了平堰,中途還病過一次,而他卻因不信任選擇了隱瞞此事,拋開其他,他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愧疚。

    謝蘅早知高崳成沒有盡信他,對此倒也沒有什么意外。

    只淡淡道:“起來吧,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蘅輕易揭過,高崳成心中愧疚愈甚。

    他沒有起身,只是直起身子,用低沉的聲音訴說著兩年前的那場悲劇。

    “下官原是高家灣三村人,雙親年事已高,底下有弟弟meimei,meimei早些年嫁到了臨鎮(zhèn),下官家中有些田地,平日除了溫書外便是與弟弟種田,弟妹會做些針線活,可以換些錢,一家人也能把日子過下去,直到兩年前的雪災(zāi)?!?/br>
    高崳成眼眶漸漸發(fā)紅,握緊了拳頭:“那年雪災(zāi),莊稼顆粒無收,本以為朝廷會下發(fā)賑災(zāi)銀亦或是減輕賦稅,可沒成想不僅沒有賑災(zāi)糧,就連賦稅也未減分毫,交了稅后村里的人都只能靠著為數(shù)不多的余糧過日子,沒過多久所有的糧食都吃完了,大雪又封了路,若這么干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條?!?/br>
    柳襄緩緩坐直,眼底沉色愈濃。

    謝蘅飲茶的動作一頓,道:“那年雪災(zāi),朝廷減免了溯陽賦稅,且撥了五萬兩賑災(zāi)銀?!?/br>
    高崳成身軀一僵,半晌才哽聲道:“嗯,下官進(jìn)翰林后曾問過喬大公子才知道原來曾減免過賦稅。”

    屋內(nèi)沉寂片刻后,高崳成繼續(xù)道:“村民集結(jié)在一起,準(zhǔn)備冒雪上山打獵,那個時候山中極其危險,沒人敢單獨上山,便由每家的男丁輪流去山上尋找獵物,彼時,弟妹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一家人都很期待這個小生命降世,弟弟尋常便不愿虧待弟妹,那種緊要關(guān)頭更是不舍弟妹受苦,便悄悄省下自己的口糧留給弟妹?!?/br>
    說到這里,高崳成的聲音已很有些哽咽:“可雪太大,根本打不著什么獵物,算下來每家一天都分不到一頓口糧,可那時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輪到弟弟那天,我原是想代他去,可他怎么也不愿意,說他有力氣,那天輪的都是些壯勞力,我想著大家在一起怎么也不會出事,可沒想到……”

    “那天山垮了,去的所有人都被埋在了里頭?!?/br>
    柳襄驀地攥緊雙拳,既痛惜又憤怒。

    謝蘅緊緊捏著茶杯,眼底一片暗沉。

    “我們剩下的人去刨雪山救人,挖了五天四夜,才將他們的尸體找全,弟妹抱著弟弟面目全非的尸身哭的幾度暈厥?!?/br>
    高崳成頓了頓,勉強(qiáng)平復(fù)了些情緒才繼續(xù)道:“后來,村中的人開始凍死的凍死,餓死的餓死,沒多少天,每家的老人就全都不在了?!?/br>
    “雖然我們都知道山上危險,會要命,但就那么在家里干守著也一樣要命,所以我們商議之后還是決定照常上山,左右都是死,只能去搏一搏,壯勞力少了大半,能獵到的獵物也更少了,只能讓每家人吊著性命,那一日,我們運氣極好,竟打了一頭野豬,一行人歡天喜地的扛回來,我也很高興,想著今日總算可以讓大家吃一頓飽飯了,可才進(jìn)村子,遠(yuǎn)遠(yuǎn)便見我家門口圍滿了人,還沒走近就已聽見弟妹的哭聲?!?/br>
    高崳成泣不成聲:“爹娘瞞著我們將每日分到的口糧藏起來,留給我和弟妹,二老都是活生生餓死的?!?/br>
    柳襄聽到這里偏過頭抹了抹淚。

    她雖在戰(zhàn)場上見慣生離死別,但仍舊聽不得這些。

    她也從來沒想到,他們無數(shù)次出生入死也并沒有換來所有的百姓平安。

    “村里死的人越來越多,能打到的獵物也越來越少,且到了最后那段日子我們不僅要找獵物,還要防止別村的人打劫,熬到冰雪融化時,一整個村子幾百口人活下來的只有十來個人,兩個男人,九個小孩,五個婦女?!备邖3傻统恋?。

    玄燭這時忍不住插話道:“都到了那般境地,哪里還有食物可劫?”

    高崳成沉默了下來。

    許久后,才道:“我怕弟妹出事,每每出門都要先將她藏好?!?/br>
    這話一出,屋內(nèi)頓時一片死寂。

    他們終于明白高崳成所說的打劫,劫的是什么了。

    “所幸那些人來過幾次被我打跑后就不敢再來了,但其他村就……”高崳成輕嘆一聲:“可那時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護(hù)著自己村里的人,但出了這種事我擔(dān)心meimei,便趁著夜深安頓好弟妹和村里的孩子后,潛進(jìn)臨鎮(zhèn)去尋meimei,打算將meimei一家人帶過來,可我到時妹夫為了保護(hù)meimei和孩子已經(jīng)被打死了,我若再去的晚些,meimei和孩子就被……”

    后頭的話他沒能說出口。

    “砰?!?/br>
    一道清脆聲突然響起,柳襄忙回頭,竟見是謝蘅無意識的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碎片割破手指,瞬間便是鮮血淋漓。

    “世子!”

    玄燭離謝蘅最近,他沉著臉上前拉住謝蘅的手,小心翼翼給他清理傷口。

    高崳成見此,松了一大口氣的同時也愈發(fā)愧疚難安。

    他沒指望高高在上的世子能夠感同身受,只求他能讓那幾千冤魂重見天日,他便已是感恩戴德,謝蘅如此反應(yīng),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世子……”

    謝蘅深吸一口氣,語氣淡淡:“無妨,繼續(xù)。”

    “是。”

    高崳成聲音沉悶道:“天氣逐漸回暖,我和劉大哥找到的食物也就慢慢的多了些,十幾口人擠在一間屋子里,就這么活了下來?!?/br>
    高崳成話音落下很久,屋里都沒人開過口。

    他們很清楚,若非是高崳成有武功傍身,這十幾口人不一定活的下來。

    許久后,謝蘅道:“后來你是如何來的城內(nèi)?!?/br>
    高崳成眼底翻滾著nongnong的恨意,緩緩道:“有一天,城里突然來了官差,他知道我過了童生,說官府可助我考試,且還可以在城內(nèi)分配屋舍,安頓我們這十幾口人?!?/br>
    “那是我尚不清楚這是怎么回事,還當(dāng)是朝廷恩賜,加上那時弟妹臨產(chǎn),劉大哥是坡腳,還有九個孩子要養(yǎng),我們無法拒絕,便隨官差來了城內(nèi)?!?/br>
    高崳成說到這里稍作停頓,身子微微的顫抖著:“官差將我們帶到平堰城,給了一間三進(jìn)三出的院落,給我們分了糧食,說是朝廷的賑災(zāi)銀下來了,他們還給了我們房契,讓我在房契上簽了字,我便成了那座宅院的新主人?!?/br>
    “孩子們終于不用挨餓還有漂亮的房子住都?xì)g呼不已,但大人們卻都嗅到了不尋常,劉大哥讓我在家里保護(hù)婦女孩子,他出去打探情況?!?/br>
    “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驚慌的告訴我們不止我們搬來了城中,他還看見了隔壁村的人,也就是曾到我們村打劫的人?!?/br>
    “我當(dāng)時便覺得不對勁,趁著夜深偷偷出去查探,卻見天邊隱有火光,我追過去,只見官差和一些勞力正在埋尸身?!?/br>
    高崳成閉了閉眼道:“那一大片地,全是新土?!?/br>
    “慢慢地我終于知道,原來平堰城內(nèi)也餓死凍死了很多人,怕引起瘟疫,官差每日都在城中巡視收撿尸體,那么多尸體燒了動靜太大,便尋了偏遠(yuǎn)的禁地埋尸?!?/br>
    “我連夜偷偷潛伏到縣衙,隱約聽到縣令說上頭下了命令,說不日或有欽差來巡視,必須盡快恢復(fù)原狀,那時候我才知,原來我們這些人都是用來充數(shù)的,欽差到縣城便是極限,不會再下鄉(xiāng)。”

    “那時候,我猜到這其中可能還有更大的陰謀,也知道他們這是要我踩著親人和幾千人的尸身過日子,但我還是只能裝作什么也不知道,享受著官府給的便利,住著原本屬于別人的房屋,心無旁騖的走到了殿試。”

    高崳成低下頭,慚愧萬分:“我當(dāng)時別無選擇?!?/br>
    柳襄看向他,輕聲道:“你已經(jīng)做了最好的選擇,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若你當(dāng)時拒絕才是最致命的,你們活不下來,這個真相也將永遠(yuǎn)被掩蓋?!?/br>
    “且你若當(dāng)真心無旁騖,我們今日就不會坐在這里?!?/br>
    高崳成抬頭看向她,眼底隱有幾分光亮:“其實,這一切還要多謝弟妹?!?/br>
    “我得知真相后,本想趁夜進(jìn)去殺了縣令,是弟妹阻止了我,她告訴我,若我殺了縣令,我活不成,我們好不容易保護(hù)下來的孩子也都得死,這里的真相也可能會永遠(yuǎn)被掩蓋?!?/br>
    “她還說,若我想要一個明白,就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還要假意對縣令感恩戴德,不可表現(xiàn)出半分傲骨,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貪生怕死沽名釣譽(yù)之輩,這樣我才能活下去,才能參加鄉(xiāng)試,只有我考到了京都,我或許才有機(jī)會找到真相。”

    “劉大哥也這么勸我,且不論如何,我不能再害了那幾個孩子,所以我聽弟妹的,與縣令虛與委蛇,最終上天不負(fù)有心人,果真考到了京都,我那時已取信縣令,加上我的親人都在這里,且他們也并不知道我對當(dāng)年之事起了疑,所以便放我離開了平堰城,但到了京都我慢慢的得知溯陽府尹竟是太子的人,而太子與二皇子黨羽錯綜復(fù)雜,我便一直不敢輕易揭露此事,但同時也心急如焚,直到那日見世子在朝上彈劾虞阮兩家的人,才終于下定決心將折子遞給世子?!?/br>
    所幸,他好像賭贏了。

    屋內(nèi)寂靜片刻后,柳襄道:“嫂嫂如今在何處?”

    這位夫人是有大智慧的。

    高崳成聽她稱呼嫂嫂,有些惶恐道:“還在那處院落?!?/br>
    柳襄便道:“待有機(jī)會去拜見嫂嫂?!?/br>
    高崳成自是說好。

    柳襄又看向謝蘅道:“此處縣令怕只是個開始,背后恐還不知道要牽扯出多少人。”

    玄燭已經(jīng)給謝蘅包扎好了手,謝蘅的面色也平復(fù)了許多,淡聲道:“即便牽扯到太子,也要查個一清二楚!”

    烏焰聞言面色如常,添茶的手都沒有抖一下。

    他知道世子這話只是比喻,也知道世子相信殿下,更知道這種事殿下絕對是不知情的。

    高崳成聞言激動不已,砰地重重磕了個響頭:“多謝世子?!?/br>
    烏焰這回手抖了。

    他瞥了眼高崳成,這人可真是實誠,這一下下去頭怕是得磕破了。

    響聲太大,也太突兀,謝蘅也嚇了一跳。

    “你不必……”

    謝蘅示意玄燭將人扶起來,隨后看著高崳成紅腫著的額頭,語氣一頓,看了眼玄燭,才繼續(xù)道:“日后你不必如此,我既為王府世子,又已是御史臺……”

    他想了會兒,才想起自己得的是什么官名:“御史中丞,此事便在我職責(zé)之內(nèi),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這件事就一定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高崳成激動之余又要磕頭,被玄燭一把拽住。

    他偏頭看了眼玄燭,玄燭面不改色的將藥遞給他。

    “昨日我們撞見過梁少仁,結(jié)了些仇,他此時怕是在滿城找我們,以免節(jié)外生技,今夜便去挖尸骸?!敝x蘅看向高崳成:“你可還記得那些尸身埋在何處?”

    高崳成忙道:“記得。”

    轉(zhuǎn)而他神色復(fù)雜道:“世子昨日遇見了梁少仁?”

    謝蘅:“嗯,怎么了?”

    柳襄見高崳成幾番欲言又止,便驀地反應(yīng)過了過來,打斷道:“遇見了,是個不入流的紈绔子弟,他沒見到世子的臉,只是起了些爭執(zhí)?!?/br>
    這話謝蘅聽著有些怪,但一時也沒有琢磨出什么來。

    他雖見慣宮中斗爭,爭權(quán)逐利,但對私底下男風(fēng)斷袖這些事知之甚少,一時根本沒往那處想。

    倒是烏焰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柳襄。

    昨夜她出過門,他遠(yuǎn)遠(yuǎn)跟上去,才躍上梁家房梁,就聽里頭傳來殺豬般的慘叫。

    高崳成聞言便放下心來,沒再多說什么。

    “下官可需要準(zhǔn)備什么?”

    “暫時不必?!?/br>
    謝蘅道:“待找到證據(jù),將此地縣令緝拿再作商議?!?/br>
    “是?!?/br>
    高崳成。

    之后幾人又做了簡單的商議,待暫時定下如何行動后,柳襄又想起了什么,試探問高崳成:“對了,你一直沒有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