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他們倆心照不宣地對看了一眼,腦中升起同一個想法—— 書柜、博古架和書桌這些地方都太顯眼了,是第一次來到案發(fā)現(xiàn)場就能輕而易舉發(fā)現(xiàn)證據(jù)的地方。 既然導(dǎo)演有信心提出第二輪搜證,那么最重要的線索,肯定不會藏在這些大家容易想到的位置。 談寧的目光在書房里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了擱在角落高幾上的銅香爐上。 她記得第一次走進書房時,這個香爐還在燃燒,熏得屋內(nèi)一片裊裊白煙。 ……而此時,燃香已經(jīng)滅了,旁邊還放了半根用過的蠟燭。 乍一看上去并沒毛病,但是談寧在公考題里看過,這種制式的博山爐是將香料制成香球或香餅,下置炭火,用炭火的高溫將香料徐徐燃起。這么一來,香味濃厚,煙火氣又不大,很適合在書房使用。 她走到了香爐邊,撿起那半根不該出現(xiàn)的蠟燭。 爐子里的炭火已經(jīng)燃燒殆盡,談寧打開爐蓋,用小香鉗在密實的灰里扒了扒—— 一枚小小的綠色物件在灰燼里盈盈發(fā)亮。 ——與片刻之前郜曲從裴司晨房間里搜出來的耳環(huán)一模一樣。 一對本屬于胡姑娘的翡翠耳環(huán),一只被裴司晨保留了下來,另一只卻出現(xiàn)在死者的香爐中,可以說,胡姑娘的失蹤與聞人苗必定有關(guān),先前她關(guān)于冥婚的推測得到了新的證實。 再往下推測,不管這耳環(huán)是死者還是兇手放進來的,很顯然,這位失去未婚妻的教書先生身上滿是疑點。 談寧回過頭,朝一直站在書桌旁邊的裴司晨看了一眼。 而喬聿白此時卻走到了窗戶邊,從帳幔的夾層里翻出幾張紙。 “這里有兩封信,都是死者收到的?!彼届o地將一張紙遞給郜曲,另一張交給談寧。 談寧垂眸一瞧,喬聿白給她的那封竟然來自六扇門內(nèi)部,有內(nèi)jian將她的捕快身份供了出來,還告訴聞人苗,寧姑娘有一個重要任務(wù)。 她坦然地將信上內(nèi)容念了一遍,這個任務(wù)原本只在臺本上輕輕帶過——捕快寧姑娘潛入戲班混進聞人府,實際上是為了尋找聞人老太爺勾結(jié)地方權(quán)貴,在二十多年前揭發(fā)檢舉了幾名官員的重要證據(jù)。 節(jié)目錄了一半都沒有觸發(fā)關(guān)鍵,她本還以為這個任務(wù)只是節(jié)目組隨便打造的人設(shè)背景。 如今看來,這封信倒正好成了寧姑娘這個角色殺害聞人苗的動機。 喬聿白徐徐踱步:“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隱瞞了……我乃是縣衙主事,與寧姑娘接到了同樣的任務(wù),只不過我那封報官信剛寫了一半,就被班主叫出來干活了?!?/br> 【臥槽臥槽臥槽,如果寧姐是真兇,她肯定能完美逃脫,我敢打包票在場沒有一個能投中!】 【喬郎君有點東西嘛!】 【我覺得裴司晨很可疑,談寧都找到耳環(huán)了哎!】 【樓上的,節(jié)目組什么時候設(shè)置過這么明顯的兇手?】 【哈哈哈哈這可不一定,畢竟這期是導(dǎo)演自己策劃的,我推兇手是管家?。ù箪F】 旁邊的郜曲深吸口氣,“這是我寫給我娘的信?!?/br> 他動情地抹了抹眼角淚水,“唉,罷了罷了,告訴你們也無妨,我爹啊,那可是一名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笄骞?,雖然深受百姓愛戴,但他行事作風(fēng)硬朗,得罪了不少權(quán)貴鄉(xiāng)紳……八歲那年,我正和女婢玩耍,忽然間家就被抄了,我和娘一起被送進教坊司,聽說爹在菜市口被砍掉了腦袋……” 他徐徐嘆氣:“輾轉(zhuǎn)了很多年,才得知我爹的死有聞人苗在其中推波助瀾……” 大家很是唏噓,聞人汪還伸手拍了拍郜曲的肩膀,“本公子替我爹給你道個歉?!?/br> 談寧視線從喬聿白臉上掃過,看見他正專注地盯著自己。電光火石間,兩人都明白對方心里在想什么—— 曲姑娘的動機很強烈,但是裴先生的嫌疑也無法洗清! * 案發(fā)現(xiàn)場第二輪搜完,到了最后盤時間線的時候。 原本一直等在屋外的管家導(dǎo)演這會兒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六位嘉賓魚貫走出書房,毛雪晴忽然蹲下身,撿起門邊不起眼的幾團黃紙。 “……這是什么鬼畫符?”毛雪晴皺起眉頭。 談寧湊過去端詳,“是小篆,只不過旁邊加了很多紋樣,所以看起來像符咒。” 她細(xì)細(xì)辨認(rèn)上面用朱砂寫成的字跡:“陰陽和合,比翼連理……這是冥婚儀式上用的嗎?” “……???”大家嚇了一跳,紛紛湊過來。 如果說聞人苗曾經(jīng)為殞命的小兒子和胡姑娘實施過一次冥婚,那么眼下書房外怎么又會出現(xiàn)相關(guān)符紙呢? 眾人交換眼色……難道,他還想故技重施? 郜曲嘀咕:“你家也沒死人啊……難道是你爹預(yù)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提前給自己選好鬼新娘了?” 毛雪晴看著聞人汪:“也有可能是你爹準(zhǔn)備殺了你,出于愧疚,給你準(zhǔn)備了一位夫人?!?/br> 聞人汪嚇了一跳:“別亂說,我感覺好害怕!” 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喃喃:“我可能知道是為了什么……” 大家都沒聽見他的話,此時棚頂上的燈光漸漸暗了下來,不知遠(yuǎn)處哪里響起一點稀碎嘈雜的聲響,像是不成曲調(diào)的音樂,聽得眾人人心惶惶。 聞人汪小腿肚子直打顫,甩著袖子躲到裴司晨身后:“……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喬聿白回頭瞧了他一眼,正準(zhǔn)備上前,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只胳膊被縮著腦袋的郜曲緊緊抓住了。 郜曲:“別走,我怕qaq” “我去看看?!闭剬幰获R當(dāng)先,試探著朝聲音來源處走了幾步,角落某間廢棄廂房里忽然傳出砰砰聲響! “還有人嗎?”跟上來保護jiejie的毛雪晴問。 廂房里發(fā)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聲,棚頂大燈忽然從暗淡的白色變成駭人的紅色—— 聞人汪躲在發(fā)小背后,眼瞅著就要撅過去了,恍惚中看見談寧和毛雪晴毫不畏懼地走到廂房外,正伸手要推門而入……他拼盡全部力量,大叫了一聲:“不要開門——” 談寧和毛雪晴收回了手。 聞人汪有氣無力:“那是我家老太爺?shù)奈葑印彀?,我還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沒想到還能發(fā)出動靜啊……” 喬聿白和談寧對視一眼,同時問出聲:“冥婚是為你家老太爺準(zhǔn)備的嗎?” 聞人汪還沒來得及回答,頭頂上的棚燈就由暗紅轉(zhuǎn)回了白光。 導(dǎo)演冷不丁從一個犄角旮旯里蹦了出來,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腦袋上的管家帽子掉落,露出了稀疏的頭頂。 眾人:“……哈哈哈哈哈你活該!” 屏幕和彈幕飄過的笑聲沖淡了剛才短短數(shù)秒的驚悚氛圍,聞人汪嚎叫:“都知道我光控的膽子,求求能不能別再搞我了!” 導(dǎo)演挺起胸脯,入戲入得很徹底:“大公子您在說什么呢?小的聽不懂啊聽不懂!” 聞人汪:“……” 談寧:“說吧,下一步是什么?盤時間線還是搜身?” 導(dǎo)演有一種被戳破的羞怯:“??!那各位貴客以及尊貴的大公子,要不要互相搜一搜身吶?有三次機會哦!” 聞人汪一把抓住郜曲,露出惡狠狠的笑容:“花魁姑娘,本公子覺得你最可疑,現(xiàn)在就要搜你!” 郜曲被聞人汪撓得咯咯直笑,主動投降:“好啦好啦!就在我袖子里?!?/br> 聞人汪從郜曲的廣袖里摸出一個月牙形的皮套。 他眼珠子一轉(zhuǎn),背過裴司晨,向郜曲和毛雪晴使了個眼色,一臉茫然地嚷嚷:“這到底是什么東西啊!” 喬聿白和談寧一個按住裴司晨,一個動作比機場安檢還利落——他身上倒沒有藏東西,只是一直遮在袖子下方的左手指頭上有兩塊鮮紅的傷口,一看便是剛剛燙傷不久。 裴司晨嘿嘿笑著把左手藏起來:“因為我今天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 最后一個搜身名額,毛雪晴和喬聿白至今重大沒什么疑點,于是大家面臨在談寧和聞人汪兩人里做選擇。 大概是考慮到節(jié)目組不會選談寧這么bug的存在當(dāng)兇手,大家不假思索,都選擇搜聞人汪。 郜曲找到了報復(fù)的機會,一把掀開聞人汪腰后的衣袍,抽出那個奇怪的凸起:“拿來吧你!” ——那竟然是一本《詩經(jīng)》。 聞人汪得意地昂起脖子:“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先生和爹爹讓本公子背詩,有什么不對嗎?” 郜曲皺著眉頭將《詩經(jīng)》翻了一遍。只是這本書看上去平平無奇,沒有寫奇怪的字眼,更沒有夾雜字條。 喬聿白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書角上掃過,只聽談寧說了聲:“等等,把書給我。” 郜曲聽話地遞過去,談寧翻了翻,拎起書的一角。 “這里有一塊污漬,好像是……” 聞人汪短促地“啊”了一聲,“書是從我爹書房拿來的……他每每翻書頁的時候都喜歡舔一下手指……” 數(shù)個線索在腦中交匯,談寧眼底忽地一亮,將《詩經(jīng)》塞回聞人汪手中,轉(zhuǎn)身向案發(fā)現(xiàn)場快步跑去。 “……哎!寧姐!”除了喬聿白以外,所有人都跟了上去。 導(dǎo)演揣著手走過來:“郎君啊,你也太深藏不露啦!” 【談姐又發(fā)現(xiàn)關(guān)鍵線索了嗎?】 【我明白了,兇手知道死者翻書舔手指,一定是把毒下在了書上!】 【啊……死者毒發(fā)前正在看喬郎君寫的話本子!】 【不是吧新人帥哥是兇手嗎?】 【不不不不不不不要?。。。 ?/br> 【我還是想知道那個老太爺是怎么一回事!】 * 片刻后,談寧站在眾人中間,背起手緩緩踱步—— “我想,時間線是這樣的……” “二十年前,聞人老太爺和聞人苗聯(lián)合權(quán)貴,扳倒了好幾個他們看不順眼的的本地清官,其中就包括郜家……” “十五年前,聞人夫人收養(yǎng)了聞人汪,十三年前,夫人生下小公子,而后去世,五年前,小公子意外喪生,聞人苗懷疑是聞人汪出于嫉妒動手殺害了幼弟?!?/br> 聞人汪狠狠點頭。 “聞人苗今日舉辦宴席,請來了南戲班子,一來是因為小公子的冥誕,二來,聞人老太爺命不久矣,他想從戲班里物色一個漂亮姑娘送下去給老太爺作伴,而這個人選,就是晴姑娘?!?/br> 毛雪晴:“是的,今天他邀請我去書房會面,先是一番稱贊,然后便問我家里還有沒有人,我說自己是個孤兒,他好像非常滿意……當(dāng)時我感到很害怕,就趕緊離開了那里。” 談寧頷首:“我猜這場對話還是被人聽見了,比如每日都要向聞人老爺匯報大公子學(xué)習(xí)進度的教書先生,對嗎?” 裴司晨猛地一驚:“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