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他快醒的時候產(chǎn)生的幻想。他問過護士，植物人即將蘇醒前的反應(yīng)和征兆各有不同。

    陳子輕把橘rou嚼沒味了才咽下去，商少陵再問，他就不吃了，他說他想吃葡萄，還一副恃寵而驕口吻的提出要無籽的，提完都臉紅，難為情，怎么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子輕想吃無籽的葡萄嗎？”商少陵瞇眼看著他，看了一會，彎唇道，“好，我叫人拿過來?！?/br>
    .

    陳子輕的頭發(fā)不像一般的植物人那樣，為了方便清理，剃得只有層絨毛，而是長到了肩頭，能抓在腦后扎個揪，他不喜歡這長度，就跟商少陵說：“我想剪頭發(fā)?！?/br>
    商少陵細心地問道：“不滿意長度還是發(fā)型？”

    陳子輕實話實說：“長了不好打理?！?/br>
    商少陵一笑：“怎么會，以后我給你洗頭發(fā)吹頭發(fā)，嗯？”

    陳子輕在男人看不到的角度翻了個白眼，嗯什么嗯，誰稀罕，他沒說了。

    當天晚上，商少陵拎著一個袋子進他房間：“子輕，我給你置辦了一身衣服，你穿著試試看合不合身?！?/br>
    那衣服的面料很貴，穿在身上的時候，柔軟地貼著皮膚，像是會呼吸，陳子輕站在衛(wèi)生間的鏡子前上下打量，自己這是怎么回事，算不算一根腳趾頭伸進了有錢人的世界呢。

    門口突地響起一道聲音：“脫了?！?/br>
    陳子輕愕然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過來的商少陵：“??？脫……你讓我脫……”

    “我的意思是，這身不適合你?！鄙躺倭甑拖氯サ纳ひ衾餄M是歉意，“是我考慮不周，我再給你置辦別的款式?！?/br>
    陳子輕沒出聲。

    醫(yī)生烏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著怪瘆得慌。他在醫(yī)院躺了三年，皮rou蒼白沒有健康的光澤，商少陵給他拿的這身，更適合出身名門集萬千純愛于一身的小少爺。

    于是他把這身不屬于他的衣褲脫了下來，歸還給了商少陵。

    他想，幸好他對商少陵沒半點兒想法，不然這一出就能讓他失落，患得患失，心生猜忌，懷疑商少陵心里有個人，衣褲就是給那人準備的，甚至是量身定制。

    嘖嘖，我這對狗血故事手到擒來的編造能力，是不是能當編劇了?。?/br>
    .

    療養(yǎng)院的復(fù)建師對陳子輕很尊重，偶爾還被他發(fā)現(xiàn)盯著他的臉發(fā)呆，他摸摸臉，不認為自己長得多不平凡，相反的，他認為自己是個放在人群里會被淹沒的長相。

    所以他對復(fù)建師的舉動感到納悶，但他沒來得及問，復(fù)建師就換了人，換成了個老頭，業(yè)務(wù)能力一流。

    隨著一天天過去，陳子輕凹陷下去的臉頰飽滿起來，身子骨逐漸脫離消瘦虛弱的范圍，皮膚也變得光滑，皮rou不再松弛，摸起來有幾分沒出車禍前的緊致。

    青年干體力活干得多，屁股不大，小，圓富有彈性，腰窄窄一條，從腰到屁股的線條既低俗又誘人。

    不是生長在大莊園里被人精心養(yǎng)護的稀有玫瑰，而是草原勃勃向上的野草，隨處可見的廉價，能聞得到看得見的生命力。

    商少陵笑著說：“子輕，我們該準備準備離島了，你剩下的復(fù)建要在樸城的療養(yǎng)院做，我已經(jīng)給你約好了團隊。”

    陳子輕怔了怔：“我想回小虹縣。”

    商少陵耐心地詢問：“你回那里做什么？”

    陳子輕抓了抓把后脖子掃得有點癢的發(fā)尾：“去看看院長?！?/br>
    商少陵溫聲：“下次吧，等我不忙了，陪你去?！?/br>
    陳子輕想說我可以自己去，沒想讓你陪，商少陵卻已經(jīng)另起話頭，和他說起后面的復(fù)建事宜。

    樸城啊。

    陳子輕想象不出來，他一直在小地方出生長大，沒去過那座消費高到離譜的城市，感覺他去了，會有股子自慚形穢的憋手憋腳感。

    商少陵出去接了個電話，滿臉笑意地回來：“子輕，照顧你三年，我也該回醫(yī)院了，院長催了我不知多少次?！?/br>
    陳子輕欲言又止。

    商少陵臉上的笑意漸濃：“要是覺得對我有虧欠，就留在我身邊?！?/br>
    商醫(yī)生站在他的角度，盡可能地照顧他的自尊：“你放心，等你身體好了，我可以給你找一份工作，讓你發(fā)揮自己的價值?！?/br>
    陳子輕不領(lǐng)情：“還是先復(fù)建吧。”

    “對了，商醫(yī)生，你把我的東西都給我啊。”手機不知道能不能用，不能用就換，卡在他錢包里，上頭有錢。雖然他沒什么交心的朋友，但他總要通過手機跟三年后的世界接軌。

    商少陵道：“出島當天，我會給你?！?/br>
    .

    那島在國外，現(xiàn)在是春天。

    樸城卻是深秋時節(jié)，風(fēng)狂又躁，恨不得把人的頭發(fā)頭皮連同頭蓋骨一起掀走。

    私人會所三樓，一男人舉著攝像機抓拍街上的美人，他透過鏡頭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掉了下巴：“我cao。”

    同伴端著咖啡斜坐過來：“你怎么了？”

    那男人神色異常：“你看我拍到的照片，你快看！”

    新鮮出爐的照片里，商家的車停在街頭，商二少從后座下來，他沒抬腳離開，而是立在原地，不多時，后座又下來個人，和他并肩朝著“朝茗閣”走去。

    同伴看到照片里站在商二少身邊的那人，手一抖就灑了咖啡：“這不是……”

    男人立刻打斷：“不是?！?/br>
    的確不是，因為這要是同個人，那豈不成了鬧鬼。

    可這也太像了，怎么這么像，不會是雙胞胎吧。徐家有這秘事？沒聽說過。

    同伴反復(fù)的放大縮小照片，滿臉的不可思議：“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商二少把人帶回來，不怕圈內(nèi)鬧翻天？”

    “不至于，就是個贗品?！?/br>
    “贗品也分檔次，想找到這么像的可不容易，你看沈少多寶貝新寵，走哪兒都帶著，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聽說他一見到人就腳下踩空從樓梯上摔了下來，能把他刺激成那樣，也就只有五六分像?！?/br>
    同伴持有不同的看法，并給出強有力的證據(jù)：“商二少帶回來的這位，相像程度可是能達到八分，燈光稍微暗點，就可以以假亂真?！?/br>
    抓拍到這個驚天一幕的男人點點頭：“說的也是?！?/br>
    他把相機收起來，沒了拍美人的閑情雅致：“反正要是我，肯定找個地兒把人藏起來，真的早死了，有跟真的很接近的假貨看著，比沒有強。這讓沈少看到了，不得明搶?！?/br>
    同伴聳肩：“商二少帶回來，想必是做好了水渾起來的準備?！?/br>
    “那就等著看好戲了?！?/br>
    第348章 替身

    來到寸土是黃金的樸城，陳子輕的手腳竟然沒憋縮人也不擰巴，他對這座通過網(wǎng)絡(luò)見識過零碎震撼瞬間的城市感到從容，作為當事人，他是很意外的。

    不清楚他現(xiàn)在的應(yīng)變能力和心態(tài)，算不算因禍得福。

    朝茗閣是吃飯的地兒，一道菜擺盤精致又賞心悅目，咸了淡了不重要，只要具備足夠高的觀賞性就行。

    小縣城的底層人士是沒見過這檔次的，筷子都拿不穩(wěn)，不敢吃，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然而陳子輕不由自主地該吃吃該喝喝，他發(fā)現(xiàn)商少陵不動筷子，只看他，就邊吃邊投過去一個不解的眼神。

    商少陵雙手扣在腹部向后一靠，坐姿從端正到慵懶：“我想著你不習(xí)慣，準備好的說辭都用不上。”

    陳子輕把嘴里一塊看著吃不起，實際就是普通的土豆咽下去：“你覺得我不習(xí)慣，那你還帶我來這種地方，是想看我出洋相？”

    說完一愣，我干嘛這么刺刺兒的，身上長尖針啦？

    對于他的故意找茬不知好歹，年輕男人的眼瞼微微合攏了起來。

    陳子輕放下筷子：“我小學(xué)都沒讀完，大字不識幾個，文化水平很低，有時候說話不懂得包裝，你不會是不高興了吧，商醫(yī)生。”

    接著還要氣死人的丟過去一頂高帽：“你在我心里不是這么小氣的人啊?！?/br>
    商少陵唇角輕揚，柔聲道：“嗯，沒有不高興，我腸胃有點不舒服，就不吃了?！?/br>
    陳子輕點點頭，重新拿起筷子：“那你不吃，我就不管你了，我自己吃?！?/br>
    包間溫度疑似驟然降到谷底，又在瞬息間恢復(fù)如常。

    啃雞翅尖的人沒絲毫反應(yīng)，不知是無感比較鈍，還是在裝。

    商少陵眼里含著一抹笑意：“子輕，你已經(jīng)能在我面前完全的做自己了，看來我取得了你的信任和認可，我很開心?！?/br>
    陳子輕差點讓雞骨頭卡到，他瞟了眼兀自在笑的醫(yī)生，你怕是想多了，我就是出了個車禍醒來，時不時控制不住地發(fā)個癲而已。

    商少陵前傾身體，問他要不要喝點什么，他說：“果汁吧?！?/br>
    氣氛隱隱變了樣。

    商少陵看著他：“子輕想喝果汁？”

    陳子輕嘴里有菜，他口齒不清：“有的話就喝，沒有就算了。”

    “果汁不是稀有飲料，怎么會沒有?！鄙躺倭昶鹕恚叩剿巫颖澈?，他措手不及地被一塊布料摁了摁嘴角。

    商少陵給他擦掉嘴角的油水，轉(zhuǎn)身離開包間，不多時，服務(wù)員送上了一杯果汁，商少陵不見蹤影，陳子輕沒管。

    .

    陳子輕以為自己要一段時間來接受三年后的世界，意料之外的是，他幾乎不需要過渡跟消化，適應(yīng)能力遠超他本人想象。

    仿佛他已經(jīng)見過，去過，走過2020年。

    陳子輕也不需要心理醫(yī)生輔導(dǎo)，他在經(jīng)歷過慘烈的車禍后，坐車或者過馬路都沒有出現(xiàn)常規(guī)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心跳沒加快，手心沒冷汗，腿不哆嗦，正常得很。

    商少陵不放心，帶他看了國內(nèi)外的權(quán)威心理師，確保他是真的沒有創(chuàng)傷后遺癥。

    陳子輕不住在療養(yǎng)院，他住在一個高檔公寓里，商少陵也住那兒，跟他一人一個房間，有專門的阿姨燒飯打掃，神出鬼沒的，沒讓他逮著。

    商少陵早上送他去療養(yǎng)院復(fù)建，晚上接他回來，他這一路都在車上，沒機會在樸城逛逛。

    就這么過了快一禮拜，陳子輕在保鏢們的護送下上了車。

    是的，還有保鏢看著他，真服了。

    車在深秋的夜幕下行駛，空氣里彌漫著清新的味道，陳子輕猜是某種熏香，他沒找著它在哪，感覺有安神的作用。

    商少陵身上長期籠著這個味道，消毒水味都蓋不住，恐怕已經(jīng)滲透他皮rou，和他的血液融在一起。

    陳子輕揣摩商少陵有失眠的困擾，他也不清楚自己干嘛去想這個，連熏香都好像有所了解。

    那壓根就不是他接觸過的東西。

    陳子輕抓幾下頭發(fā)：“商醫(yī)生，我不能住在療養(yǎng)院嗎，免得你來回跑，耽誤你時間?！?/br>
    商少陵的聲音在車內(nèi)聽著比以往要低沉：“是我想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