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節(jié)
陳子輕捂住耳朵:“要聾了。” 手被邢剪扒下來,再次按到他的胳膊上面,他挺拔高大十分奪目,更顯不怒自威的壓迫感,邁出了大老爺帶新婚小娘子出來炫耀的步伐。 有熟人過來打招呼,邢剪應(yīng)付了兩句,側(cè)低頭發(fā)現(xiàn)小徒弟眼巴巴地望著一處,他挑眉將視線掠過去,那是一個賣帆船的攤子。 好像義莊去胡家給胡老七cao辦喪事那次,忙完已是燈火闌珊,和今日的時辰差不到那兒去,而小徒弟當(dāng)時要去的方位就是這個攤子的位置。 邢剪的記性極好,沒有記錯的可能,他彎下腰背把腦袋湊在小徒弟的腦袋旁邊:“喜歡帆船?” 陳子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想買一艘?!?/br> 邢剪道:“師傅給你買?!?/br> 陳子輕把現(xiàn)實攤開:“你的錢都是我的了,怎么給我買?” “不是要把借我的那三比銀子還我?”邢剪推著他去攤前,“從那里面抵掉。” 攤子上擺滿了帆船,尺寸,形狀和船帆都各有不同,陳子輕目不暇接,他猶豫不決,不知道該買哪一艘。 邢剪隨手拿起一艘:“這個?” 陳子輕的心跳漏了半拍,真奇怪,他剛剛還拿不定主意,覺得所有船都想要,都很喜歡,但他此時見到邢剪手上的那艘,就確定是最好的,最喜歡的。 帆船買下來了,陳子輕愛不釋手。 邢剪路都不看了,只瞪捧著帆船的小徒弟,對著一艘帆船,怎么比對著他還熱烈專注,他一腳踢爛醋壇子,滿身要熏死人的醋味。 “別亂吃醋了?!标愖虞p的眼睛落在帆船上面,“我晚上不會抱著帆船睡,只會抱著你睡?!?/br> 邢剪的面色勉強(qiáng)好點(diǎn),哼道:“你想抱也抱不了,硌得慌?!?/br> 陳子輕彎起那雙大眼睛對他笑了一下,他就不吭聲了。 . 白天的熱浪被風(fēng)吹散了,有點(diǎn)涼爽,大家逛到夜市快收攤才回去。 孫梁成揮手與他們分道揚(yáng)鑣,他的背影并不給人一種孤單的感覺,衣袂飄飄不染塵埃,像是只來塵世走一遭,走完便消散在天地間。 陳子輕望著孫梁成遠(yuǎn)去,不免有些出神,他在這個任務(wù)里有扮演角色嗎,什么角色,鑲邊的,還是關(guān)鍵區(qū)域? 孫梁成去張家表演皮影戲,張家有鬼,這兩件事的時機(jī)蠻巧的。 張老爺會懷疑到孫梁成身上吧,以他對原主下毒手的性子來看,絕對是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作風(fēng)。 那孫梁成出現(xiàn)在義莊,出現(xiàn)在邢剪身邊,跟他們走在一起……陳子輕環(huán)顧四周,沒什么行跡怪異的人。 “才見過幾次面,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毙霞舭殃愖虞p的魂叫回來,手捏上他的后脖子,撈著他走,“又不是不會再見了。” 陳子輕恍然,他不知道的時候,孫梁成和邢剪這對故友談過話了,還會再見。 …… 回了義莊,邢剪將一瓶藥膏扔到陳子輕懷里:“拿去給你大師姐。” 藥膏的瓶子光溜溜的,不像現(xiàn)代的藥品會貼用藥方法和注意事項,陳子輕猜到了用途,快速跑去敲開管瓊的屋門:“大師姐,這藥膏是祛疤的,你記得抹。” 管瓊的眼睛上有疤,背部更是凹凸不平,她接過藥膏,抿唇道:“好?!?/br> 陳子輕看著她那只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起當(dāng)時的血腥驚險。 管瓊發(fā)覺小師弟在回憶,她輕擰眉心,小師弟這個時候回憶,夜里估計會做噩夢,于是她出聲打斷道:“去睡吧?!?/br> 陳子輕收起思緒:“那大師姐也早些睡。” 夏夜繁星,陳子輕在院里望了望夜空,體會到了生活的安逸和寧靜,可他終究只是路過這里而已。 陳子輕轉(zhuǎn)而一想,書上說生命都是由一段段旅程拼接起來的。 ——他和他們,都已經(jīng)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 中秋前半月,張家那扇緊閉了多月的大門從里面打開了。 鄉(xiāng)民們都去看,遠(yuǎn)遠(yuǎn)的看,他們看到張家一群人駕車到江邊一處碼頭,車上卸下什么箱子,所有箱子都用黑布搭著,瞧不見里面的真容。 張家常年外出進(jìn)貨做生意,船只不少,最大的那艘船就停在碼頭,那群人把黑布遮蓋的箱子往船上搬,每個人的嘴里都咬著一根香,香頭點(diǎn)燃,他們走到哪,香灰就燒到哪。 這一現(xiàn)象讓隔著距離圍觀的鄉(xiāng)民沒敢發(fā)出多大的聲響,他們只眼神交流,一邊提心吊膽,一邊好奇打量。 張家人一個個都半死不活,陽氣要被吸干了的樣子,真是可怕。 正午,陰氣最重的時候,那艘船出發(fā)了。 船上所有人都游走在死亡邊緣,他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過時將會無一生還。 要快! 船遠(yuǎn)離碼頭,參與打撈沉船事件的核心族人手拿圖紙找位置,內(nèi)心一急一慌就越確定不了位置,越確定不了,就越急越慌,陷入了死循環(huán),其他人受不住地開始模糊不清地叫罵痛哭,聲音漸漸放大,瘋狂撕扯著各自的神經(jīng)末梢。 有人沒控制好咬合的力道,把香咬斷了,神經(jīng)末梢盡數(shù)崩裂。 “都別吵,還有法子!” 他們撇下自己那根香的香頭連帶底下那一小截香,緊繃著身子和其他人的堆在一起。 碼頭這邊,圍觀的人群里多了幾人,一路擠到了前面,是陳子輕一伙,他找人打聽張老爺,得知對方?jīng)]上船以后,有點(diǎn)意想不到。 張老爺沒去嗎?已經(jīng)死了??? 人群后方傳來一陣sao動,轉(zhuǎn)瞬間就傳到了前方,陳子輕被邢剪抓著手往后看。 竟然是張老爺,他的雙手被綁在身后,嘴里有塊布,狼狽而虛弱地跌撞著向前跑,所有人都迅速遠(yuǎn)離他,生怕晚一點(diǎn)就要沾到什么臟東西。 沒人上前給他解綁,拿掉他嘴里的布,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哪怕是受過張家藥房恩惠的人。 陳子輕盯著失去大家族家主風(fēng)范,眼中充斥著崩潰絕望的張老爺,這是張家人為了活命,齊心合力反抗他的命令把他綁起來,趁機(jī)送還那批財產(chǎn),他逃出來想要阻止? 就在這時,混亂中有人沖了上去,張老爺兩眼一瞪就倒在了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刀子。 那行兇者早就不見蹤影,張老爺很快便沒了氣息。 陳子輕猝不及防,沒想到會發(fā)生這一幕,張老爺這就死了?真的死了?他要過去,邢剪把他禁錮在自己身前。 “我去確認(rèn)一下?!标愖虞p湊在低頭弓腰的邢剪耳邊說。 邢剪:“等會?!?/br> 人群里炸開了鍋,他們目睹了一場命案,張老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胸前被鮮血染紅。 現(xiàn)在只能官府的人現(xiàn)身。 …… 姜明禮不知何時來的,他站在魏之恕身旁,搖動折扇為其送來涼風(fēng):“魏兄,我答應(yīng)你的事已做到,望你兌現(xiàn)承諾?!?/br> 姜明禮求一個和好。 魏之恕眼神示意他跟上,他迫不及待癡癡跟著。 到了江邊,魏之恕一腳把他踢下了江,他渾身濕透地爬上來,揮手讓護(hù)衛(wèi)們都別管,面帶笑意地湊回魏之恕那里。 官府遲遲沒來人。 張老爺?shù)氖w在太陽下放著,漸漸有蚊蟲蒼蠅叮了上去,再過會都能產(chǎn)卵了。 無人看見他身上飄出一縷陰氣,朝著江水散去。 陳子輕一直在瞅張老爺那張皺巴巴的面皮,抓著他的手松開,一道健碩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視野里,他下意識跟上:“師傅,你做什么?” 這也是見到此情此景的眾人想問的,有人認(rèn)出是義莊師傅,便道:“死人歸他們管!” 邢剪把張老爺?shù)氖w搬離路道,放在一個破爛板車旁邊。 陳子輕趕緊去拽張老爺臉上的皮,使勁拽,各個邊角的拽,沒有發(fā)現(xiàn)一點(diǎn)易容面具的痕跡,的確是張老爺。 “好了,可以了?!毙霞舭阉饋?,用袖子擦拭他的手。 陳子輕忽地發(fā)覺張老爺?shù)碾p手雙腳布料都滲出血跡,里面應(yīng)該是包了紗布,紗布底下有傷口,他愣了愣,看向給他擦手的邢剪,心不在焉地想,張老爺死了,他的腦子里怎么沒飄落積分袋? 門客的死沒透露進(jìn)度條情況,張老爺?shù)乃酪矝]透露,看來官方小助手就是不給他提示,是他自己白日做夢。 這樣一來,他就不能直接排除掉哪個了。 陳子輕被邢剪帶走,迎面是魏之恕和鬼影一般甩不掉的姜明禮,他喊了聲“二師兄”就沒再說話,音樂聽見踢打rou體的悶響,夾雜興味的勸阻。 門客負(fù)責(zé)制毒,張老爺才是下令者,陳子輕精心思考片刻,害死原主的人,還是張老爺。 答案總不能是張老爺派去給原主下毒的哪個護(hù)衛(wèi)吧? …… 江上的船只陸續(xù)靠邊,只剩張家那艘,此時船上出現(xiàn)了一個外人,張家人都很震驚。 “她是誰?” “好像是俞掌柜的夫人?!?/br> “那個瘋婆子!” 俞有才的瘋夫人竟然沒離開鄉(xiāng)里,也沒被人埋在哪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她還活著,活得好好的,胳膊腿都在,只是瘋瘋癲癲。 她是怎么混到船上來的? 她要干什么? 正當(dāng)大家大腦空白的時候,瘋夫人站到了船頭,還在往前走。 不好,她要跳船! 張家族人內(nèi)心接收到這個信息,表情卻是無動于衷,他們自身難保,誰還會管別人的生死。 “噗通” 瘋夫人從船上跳了下去,幾個瞬息后,又是一聲“噗通”,張家一個庶子戰(zhàn)勝不了心底的善良,去救她了。 其他人對他小命不保還要當(dāng)菩薩的失智可笑行為不做評價,他們沒有那個心思,只想快點(diǎn)找到目標(biāo),留給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江上水浪層層前推,船在周圍移動。 不多時,船上人聽見一道帶著嗆咳的大喊:“有沉船!有沉船!在這里——” 船立即順著聲音掉頭,正是瘋夫人跳下去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