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節(jié)
孫梁成的聲音里含著笑意:“你能主?” 少年毫不遲疑:“我能?!?/br> 這份斬釘截鐵背后是強(qiáng)大的撐力,另一人給他的。 “那你拿去給他試試?!睂O梁成笑著昂首。 . 陳子輕馬上就抱著新假肢去找邢剪,那家伙躺在屋里的床上,錢箱放在胸口,兩手把玩小銅鎖。 “師傅,你試戴一下這個?!标愖虞p把假肢遞給邢剪。 “誰讓你拿過來的?”邢剪皺眉,面色黑漆漆的,“不戴,還回去!” 陳子輕二話不說就抓住邢剪的左臂,利索地摘下他那只木手掌。邢剪要把手抽回來,卻在小徒弟給他擦左手?jǐn)嗾铺幍暮挂簳r,頓了頓,胸膛起伏拉長,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師傅,你是不是不想欠人情???”陳子輕體貼道,“我收的,人情就是我欠下的,跟你沒關(guān)系?!?/br> 邢剪忍俊不禁,他用新假肢勾了勾小徒弟的下巴,說道:“去和你的孫班主敘舊去吧,師傅躺會?!?/br> 新假肢不粗硬,有點(diǎn)接近人的皮膚觸感,陳子輕捉著他的手指摩挲關(guān)節(jié):“你不去嗎?” 邢剪翻身:“懶得跟他聊?!?/br> 陳子輕奇怪道:“你們不是老朋友嗎?” 邢剪簡明扼要:“不算?!?/br> “那先前你們?yōu)槭裁囱b作不認(rèn)識?”陳子輕挺在意這個小細(xì)節(jié)的。 “很多年沒見了,沒話說。” 陳子輕“哦”了一聲,只是沒話說,而不是沒認(rèn)出來,他抿了下嘴角:“你們之間有共同的秘密,有羈絆。” 邢剪十分有氣魄地大笑起來,陳子輕問他笑什么,他說:“昭兒,你這醋怎么吃到現(xiàn)在?” 陳子輕:“……” “師傅愛你大師姐,愛你二師兄,最愛你,最疼你?!毙霞舻?,“其他不重要。” 陳子輕撓著劉海把頭轉(zhuǎn)開,他聽到前半句手心都濕了,差點(diǎn)忘了,原主發(fā)現(xiàn)過大師姐的秘密,大師姐想做師娘。 但他沒從管瓊身上看出來蛛絲馬跡啊。 想不通。 . 陳子輕回到隔壁陪孫梁成說話,他們天南地北地扯著閑篇,都各自避開了一些事,一些人。 孫梁成忽然湊近:“賢弟,要不要我告訴你點(diǎn),你師傅的小秘密?” 陳子輕正戴著他的面紗好奇地東張西望,聞言就撩開紗巾探頭:“要?!?/br> 孫梁成的手指微屈著叩在桌上:“我想想?!?/br> 陳子輕等了好一會,以為孫梁成忽悠他的時候,聽見對方道:“你師傅是左撇子?!?/br> “左撇子?”陳子輕一愣。 “嗯?!睂O梁成道,“他是左手出意外斷了才開始練的右手,看不出來吧?” 陳子輕搖頭,看不出來。 孫梁成云把垂在身前的青絲撥到身后,他涂著胭脂的唇劃出一個笑容,云淡風(fēng)輕道:“你師傅那只左手,生來就會一手毛筆字?!?/br> 陳子輕不假思索:“是瘦金體嗎?” 孫梁成尚未作答,少年就把面紗扔給他,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他挑挑眉,都沒說話,怎么就走了。 …… 陳子輕心跳加速地跑到邢剪床邊,他試圖平息自己,可他做不到,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做不到冷靜淡定,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也像有匹馬蘇醒過來,馬蹄焦躁地踢踏著。 邢剪聽見了少年不同尋常的心跳聲,坐起身問:“怎么了?” 陳子輕不答反問:“邢剪,你的左手會寫字嗎?” 邢剪面不改色:“不會?!?/br> “你騙我,孫班主都跟我說了?!标愖虞p把他往床下拉,“你現(xiàn)在就寫給我看。” 邢剪一個頭兩個大:“一定要現(xiàn)在?改天不行?” “不行。”陳子輕難得強(qiáng)硬。 邢剪頗為新鮮,他靠近小徒弟,炙熱的氣息落了上去:“好,師傅給你寫?!?/br> 下了床,拿出筆墨,邢剪習(xí)慣性地右手執(zhí)筆,他在小徒弟的提醒下生疏地?fù)Q到左手假肢:“你想師傅寫什么?” 陳子輕沒有說話。 “剛才還興奮得不成樣子,這會又啞巴了?!毙霞舭粗?,寫下第一個字,他放下筆甩了甩手腕,重新拿起筆,第二個字的筆鋒明顯流暢許多,到第三個字的時候,根本看不出是用假肢寫的。 陳子輕始終沒發(fā)出聲響,直到邢剪停筆,他看著紙上的那行“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不相離”,咽了一口唾沫:“你平時寫挽聯(lián)怎么不用左手?” 邢剪看著看紙上那行字的人,面皮燙熱有些難為情。 陳子輕見邢剪在自顧自地害羞,拍了他一下,他回神道:“右手能寫,為什么要用左手?!?/br> “那孫班主說你生來就會寫瘦金體,這是怎么回事?” 邢剪不在意道:“或許是上一世的記憶,我過奈何橋的時候沒喝孟婆湯?!?/br> 陳子輕望著紙上的字。 邢剪坐到桌上勉強(qiáng)跟小徒弟平視:“原先你不滿意師傅的字跡,現(xiàn)在怎么……你喜歡這樣的字?”他大力搔了搔后脖子,“早知道你喜歡,老子肯定,” 陳子輕捂住心口問監(jiān)護(hù)系統(tǒng):“哥,宿主的感情線儲存起來了,還會有殘留嗎?就你們數(shù)據(jù)出錯,給我漏了點(diǎn)兒?” 系統(tǒng):“可能性為零。” 陳子輕以為十拿九穩(wěn)的猜測被推翻了,他不知所措,被左撇子和瘦金體的牽引不是上個任務(wù)的影響嗎?那他怎么…… “今晚下館子?!?/br> 陳子輕被邢剪的聲音拉扯回來,他快速收斂微妙復(fù)雜的情緒,問道:“是請孫班主嗎?” 邢剪冷哼:“誰請他?!?/br> “還是請吧?!标愖虞p說,“我們帶上秀才,翠兒,還有阿旺,大家都去。” “都去?”邢剪帶著他的手握住毛筆,在紙上畫押,“你出銀子?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br> 陳子輕掏袖子,掏出最近沒地兒花的小十個銅板:“這是我的全部?!?/br> 邢剪趁小徒弟不注意,迅速將他畫了押的紙藏起來:“胡說,你是義莊最富有的,怎么會只有這幾個銅板?!?/br> 陳子輕下意識去看床頭的錢箱,腦子里是當(dāng)初解鎖邢剪這個人物時的信息——錢箱里面是他的全部家當(dāng),是他討師娘的本錢。 邢剪把胸口那枚鑰匙取下來,掛在小徒弟的脖子上面。 陳子輕的衣襟被扒開,兩根骨節(jié)突起的手指捏著鑰匙塞了進(jìn)去,他說:“你給我了,那我借你的三筆銀子,我就直接可以用你的銀子還你?” 邢剪的嗓音里混著打趣和正經(jīng):“還吧,以后師傅要用錢,都找你要?!?/br> 陳子輕嘀咕:“我不一定就給?!?/br> 邢剪聽到了,他哈哈大笑,捧著小徒弟的腦袋親了幾口,流連忘返地?fù)崦翘幥嗨{(lán)色的蝴蝶胎記,指腹描摹蝴蝶的輪廓。 小娘子。 師傅的小娘子。 第97章 春江花月夜 近黃昏,陳子輕帶上銀子請客。 一行人從館子里出來的時候,夜幕已經(jīng)降臨,鄉(xiāng)里出現(xiàn)了很多道士的身影,由于張家的關(guān)系,如今家家戶戶都想請道士作法,哪怕是家境貧寒的,也要想辦法買兩張符貼門頭上。 這個時候,賺得盆滿缽滿的道士們在夜市上自在閑逛,生意隨時都有生意找上來。 陳子輕跟邢剪帶著阿旺走在最后,他們前面是曹秀才,孫梁成,再往前是魏之恕,領(lǐng)路的是管瓊和翠兒。他們分成幾批,身上都彌漫著酒菜的殘余香味。 孫梁成沒卸掉面上的易容偽裝,他也還是一襲白裙的女裝打扮,沒了面紗的遮擋,儼然就是一位高挑出塵的美嬌娘,略施粉黛天生麗質(zhì),路人忍不住地打量,皆被驚艷到了。 曹秀才真以為他是女的,一口一個“姑娘”。 孫梁成遭卑鄙之人故意碰撞,他被撞得倒向曹秀才,對方邊道歉邊撐住他,阻止他靠上去。 “姑娘,你且站好。”曹秀才手足無措,束發(fā)的綸巾垂下來,隨風(fēng)飄動。 孫梁成對他欠身行禮。 后頭的陳子輕都看呆了,孫梁成男扮女裝真像那么回事,研究過的吧。 孫梁成忽然回頭,低聲道:“賢弟,你把狗脖子上的繩子解了,放它跑一跑,多好?!?/br> 陳子輕拉了拉手上的繩子,阿旺順著他拉動的力道靠近他,腦袋在他腿上蹭蹭,他搖頭道:“街上人多,要牽著?!?/br> 孫梁成訝異:“這是什么道理,我不曾聽過?!?/br> 沒等陳子輕給反應(yīng),邢剪就壓著漆黑的眉眼喝道:“少多管閑事,我小徒弟愛怎么樣就怎么樣?!?/br> 孫梁成這邊也有人說話,曹秀才先他一步理論:“邢師傅,你對著孫姑娘,太粗魯了,實(shí)在不是大丈夫所為?!?/br> 陳子輕心里很高興,曹秀才終于又要變回他熟悉的樣子了嗎,這是一個好兆頭,預(yù)示都會好起來,總會好起來,他拉著要跟曹秀才爭執(zhí)的邢剪向左走。 邢剪甩開他的手,下一刻就跟失憶了似的,一把捉住,放回自己的胳膊上面。 陳子輕正在打量路兩旁的攤子,耳邊傳來熱氣:“師傅粗魯嗎?” 他放慢腳步仰頭:“我要說不,你也不信。” 邢剪橫眉豎眼:“我怎么不信?!?/br> 陳子輕一怔,聽他嚴(yán)肅正經(jīng)得像是在婚禮現(xiàn)場宣誓,他道:“你說的,我都信?!?/br> “哪怕我說星星會放屁?”陳子輕小心試探。 邢剪的面部一黑,干架一般血性剛猛,擲地有聲道:“哪怕你說星星會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