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崇醒來之后，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

    窗外陰雨蒙蒙，屋內(nèi)卻沒有了方今照的身影，他靠在床邊，呆滯地打量四周。

    如他所想，方今照不會為他停留。

    她早就離開了。

    如果不是還留下了方今照昨天磨爛的外套，他幾乎都要以為昨晚是他做的春夢。

    可等周崇準(zhǔn)備離開屋子前去兼職時，卻見到了自己屋子旁，那片雨林里奇異的動靜。

    他的房子是守林人老爹留下的，那是個討人厭的賭鬼，前段時間淹死在了哪個水塘里，尸體領(lǐng)回來火化之后被周崇撒進(jìn)了海里。

    房子順理成章歸了他，這片雨林的主人早已不知所蹤，周崇沒想守著它，可也總有些不知好歹的冒險家想進(jìn)去一探究竟。

    他拎了根鋼筋往里走，打算如果遇見了這種不切實際給他添麻煩的人，一定要打斷對方的腿給對方一點教訓(xùn)。

    可雨林深處，不是別人，是方今照。

    她還穿著他昨天給她套上的，最干凈的那件深藍(lán)襯衫，整條長腿都露在外面，白皙的腿上還有他留下的吻痕，可更顯眼的，是她腿上被濺落的血跡。

    她看似柔弱的手上正握著一把斧頭，向下重重劈砍。

    而在她的腳下，哪怕是蒙蒙細(xì)雨中，也能看到，正躺著一個人，他的血跡蔓延出來，浸潤了身下的土地，又迅速被雨水沖刷。

    周崇愣在原地，這樣驚悚的場面竟然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方今照卻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到來，她右手握著的斧頭緩緩跌落在地，她轉(zhuǎn)過身來，半邊臉上都是猙獰的血，眼角看不出是淚還是雨，她一步步走到周崇身邊，凝視著他。

    她殺人了。

    就這么面無表情，下手狠辣，在他的房子邊，殺了一個人。

    甚至還是一個體型比她大那樣多的男人。

    “為什么？”他聲音發(fā)澀。

    方今照沒有來得及回應(yīng)他的問題，因為她膝蓋一軟跌坐在了地上，渾身都在發(fā)抖。

    周崇機(jī)械地蹲下身，扶住她，眼底不知為何，也有些發(fā)澀。

    或許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方今照說的。

    你真的要招惹我嗎？

    可他昨夜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

    他哆哆嗦嗦地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的肩頭，深色的衣服看不出，可順著雨和水跡，沖刷出一道道血痕流到腿上，再沒入泥土里。

    方今照捂住胸口大口喘氣，發(fā)出一陣又一陣干嘔，她掌心也滿是黏膩的血，她揪緊胸前的衣服，垂下頭，看不清神情。

    “你不怕我嗎？”她低聲問，濕透的頭發(fā)淅淅瀝瀝滴著水，有些涌進(jìn)了眼睛里，伴著鮮血，火辣辣的疼。

    她的聲音如神女在誦禱經(jīng)文一般，是極為平靜且文弱的語氣。

    “方今照，你以前救過我，你記得嗎？”周崇沉默良久后才顫聲說：“前年我被人追殺，差點死了，沒有人管我，只有你拽著我進(jìn)了小巷躲開了?！?/br>
    “第二天，同樣和我遭到追殺的人，死了兩個，沒有你，我就死了?！?/br>
    “后來那群人被你哥抓了，我知道，我知道是你提供的線索，是你幫的我，我一直都知道。”

    他哽咽道：“我欠你一條命，你別怕，我會幫你。”

    他抬手想去擦拭她的眼淚，可方今照比他更冷靜，哪怕渾身顫抖，滿是殺人后恐懼惡心的余韻，她還是極慢，極緩地開口，“我記得。”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找上你?！?/br>
    她面無表情地說：“幫我制造不在場證明吧?！?/br>
    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通紅的眼眶里眼神卻堅定極了。

    “我要把他埋掉?！彼f：“趁著下雨，等晚上沒人的時候，再把他塞滿石頭丟進(jìn)河里。”

    “好，”周崇應(yīng)聲。

    方今照：“你現(xiàn)在去上班，如果遲到了，就說路上堵了?！?/br>
    周崇深深看了她一眼，詫異于她對他的信任。

    “你一點都不怕我出賣你嗎？”

    “這里沒有監(jiān)控，如果你這樣做，我會說你做了這一切，并且綁架了我，意圖將一切推到我身上之后讓我消失，幸好我逃了出來?！?/br>
    “我哥哥不會放過你，也一定會保下我?！?/br>
    方今照冷淡地說著一切。

    她對周崇并沒有那樣信任，盯上周崇成為同謀除了心知肚明他暗戀自己已久并且本質(zhì)是個瘋子之外，就是因為他這樣的連老師都承認(rèn)的社會渣滓說什么都很難有人相信。

    他做壞事，很少有人會懷疑。

    周崇沉默了幾秒，突然笑出聲來。

    他捏住她的后脖頸，猛得吻住了她的唇。

    血腥味和骯臟的環(huán)境沒有打破這場近乎瘋狂的吻。

    無論是方今照還是周崇都在這場吻中找回了自己屬于人的溫度。

    “你回去房子里，等我晚上回來?！彼砷_她，趴在她耳邊低聲說。

    “我先挖坑埋了他。”方今照搖頭，指了指早已被她準(zhǔn)備好的，放在一旁的鐵鍬。

    “我來?！敝艹缃舆^了這個任務(wù)，三下五除二就將尸體埋進(jìn)了松軟的泥土里。

    這是他們合作的第一場謀殺，死者是學(xué)校里一名為虎作倀，極為喜愛霸凌同學(xué)的男生。

    方今照甚至沒怎么記住他的名字。

    她只記住了他是誰——他是喻夢頭頂曾經(jīng)的噩夢。

    他對喻夢的霸凌從搶錢，到將她丟給比他更惡毒的霸凌團(tuán)體，他是導(dǎo)致喻夢死亡的導(dǎo)火索。

    霸凌團(tuán)體背靠方濟(jì)同明會。

    主救不了喻夢。

    主懲罰不了他們。

    主庇護(hù)著包藏禍心的人。

    那方今照就來成為主。

    她來懲罰。

    她來殺。

    她要用斧頭把他們剁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