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明怒喝：“絳塵，不可！”

    絳塵停了動作，遲滯良久：“上仙，小僧已不堪其擾?！?/br>
    “只要碰一碰就好了，就像最初那樣?！绷e把梅枝往前伸了伸，語調(diào)輕盈而縹緲，好像帶著哄騙的意味。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你上次就是因為碰了他給的花才變成這樣，難道你還要聽信一次他的話嗎？誰知道他還會什么邪術(shù)？”

    “你打斷過他的骨頭，就不怕這一碰，他把你全身都廢了??？”

    可他們言語雖在勸告，可除了顧長明那一劍之后，再也沒有人出手阻攔，顧長明也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模樣。

    有兩派的聲音在絳塵腦袋里來回打轉(zhuǎn)，他轉(zhuǎn)身環(huán)顧四周，對四方之人都鞠了一躬，佛性的臉上多了幾分痛苦，他道：“師父、師叔，小僧已經(jīng)……不堪其擾?！?/br>
    話音剛落，只見他迅速點了自己全身好幾處xue位，全身浮現(xiàn)一層清淡的金光，變成一層金剛盔甲將他籠罩?！鞍浲臃稹焙脦茁暫螅斐鍪纸酉铝艘呀?jīng)枯萎的梅枝。

    見他手上金光尤甚，都快凝成實體，像是隨時準(zhǔn)備好了隔絕一切危害的模樣，柳閑只是輕松地笑了笑：“大師，你可以睜眼了?！?/br>
    已經(jīng)再度和柳蘭亭隔著梅枝相握，可絳塵卻遲遲沒有感受到刻骨鉆心的疼痛。相反，早已被極寒邪氣肆虐許久的靈海卻像是撥云見日了一般，透進(jìn)一絲把鬼怪身上烤出滋滋響的光來。

    他睜開眼，視野里終于不再是血色粘稠的河，陰風(fēng)陣陣的宅院，看不清面容的黑影和赤色青色白色的鬼，而是一雙蒙著綢緞的眼睛，和一張薄情又動人的嘴。

    柳蘭亭竟然真的讓他恢復(fù)了。

    三個月沒睜眼，如今絳塵雙目猩紅，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原先豎起的單掌已經(jīng)攥了起來，隱藏在寬大的袖袍里，他啞著聲音道：“多謝上仙?！?/br>
    柳閑笑著揚(yáng)揚(yáng)手，對周圍或滿面怒火或擔(dān)憂焦急的人道：“我都說了不是害他。”

    他環(huán)顧四周，看著眾人一列一列，像在私塾的小朋友春游一般站得整齊。

    一個、兩個、三個……他站在大殿最前方，被綢緞?wù)趽醯难凵衤舆^大能們的腦袋，一個一個地數(shù)著。

    顧長明背上的劍已經(jīng)虛虛地懸在了他身旁，他身上迸發(fā)出讓人膽寒的威壓，泰然道：“當(dāng)年我們十四人敬仰你，愛戴你，是你自作孽，才不得已將你鎮(zhèn)壓。若你今日是來尋仇，與我一戰(zhàn)即可，何必故弄玄虛。”

    十四個，都到齊了。柳閑心滿意足地笑了，并不在乎他的解釋：

    “在下今日拜訪仙宗，并未惡意，更無意傷人，只為了三件小事?！?/br>
    “第一，來看看諸位舊友?！?/br>
    “第二，拿走斂息石一用?！?/br>
    “第三，”他伸出三根手指，輕巧地晃了晃，“一百年前你們從小徒身上取走的長生骨，也該還回來了?！?/br>
    他說的俏皮又輕松，好像這真的只是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

    顧長明下頜微抬，沉靜地聽完了他的要求。久居高位讓他言談間不怒自威：“有勞上仙掛懷，我們身康體健，并無不好。但斂息石是我宗秘寶，未免被有心之人用作邪術(shù)，不可外借；至于上仙提到的長生骨，我未曾見過此物，恕難從命。”

    被他冠冕堂皇地回絕，柳閑好無奈地攤了攤手，他癟了癟嘴：“那天鏡湖玉宴，你又是跪又是迎，還自稱代掌門，我以為你沒有忘；現(xiàn)在沒外人了，你就把我當(dāng)外人？長明，我心里好苦?！?/br>
    顧長明就像是天生的鋼鐵，他的臉色想被凍在冰里一樣沒有丁點改變，自始至終都是臭的：“上仙，不要玩笑。如果沒有別的事，離開此地，今日我可當(dāng)你沒來過。”

    柳閑不贊同地?fù)u了搖頭：

    “你十八歲的時候我救下，可憐兮兮的跟在我身后，一口一個恩人地叫，求我教你劍法。后來你要成立劍宗，邀我坐鎮(zhèn)，求我賜名，又說要立下門規(guī)，永生永世尊我為掌門，而你和你未來的徒弟永遠(yuǎn)都是代行其職。長明，那時候你笑得比春花還燦爛，現(xiàn)在是腦袋被人挖了點什么嗎，怎么都不見你笑了？”

    突然“噗嗤”一聲，不知道是誰不小心笑了出來，眾人目光焦點轉(zhuǎn)向他，只見他翹起的嘴角都還沒有壓下去，連忙笑著摸了把自己的胡子，慈眉善目道：

    “不才第一次聽說二位前輩的往事，心中頗有感觸，對大道的領(lǐng)悟又深了幾分?！?/br>
    另一人為難道：“我雖然不知道天不生的門規(guī)，但那天顧總主就是叫自己代掌門，上仙沒騙人?。☆櫩傊?，我砍柴長大的沒啥文化，但也知道人要講信用，要不你還是借給上仙用一用吧！”

    這十四個人雖為當(dāng)年的同謀者，可都是來自幾個不同的宗門，大多還都修的是劍，早盼著這個問鼎許久的先劍宗垮臺。面齊心不齊，看熱鬧不嫌事大，他們這一開口，天不生的寶貝當(dāng)然是越少越好。

    “諸位仙長，我曾授他詩、書、劍，這里還存著他當(dāng)時寫的字據(jù)呢?！?/br>
    聽罷柳閑就掀開自己的芥子袋翻翻找找，似乎當(dāng)真要找出來個東西的時候，顧長明屈尊伸手打斷了他的動作，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是長明昏了頭?！?/br>
    他掐了一段喚物的訣，而后一個粗糙的圓石頭就出現(xiàn)在他手中，他怫然遞到柳閑手中：“請掌門收下。不知您如今住在何處，長明送您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