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此時,毓慶宮剛剛建成,還沒有進行內部裝修,太子仍舊住在乾清宮的偏殿。 雖然毓慶宮還不能住人,但詹士府已經開始運行了,每日與侍講學士馬齊一起給太子輪番授課。 詹事府被先帝廢除,到了康熙朝在太子冊立的時候才得以恢復。當時康熙為太子設立了滿、漢兩個詹事府,滿人詹士是孔郭岱,漢人詹士為陳廷敬,都是當時翰林院的侍講。 每個詹事府除了一個詹士,還設少詹士一人,府丞兩人。 因太子年紀小,且有滿、漢兩個詹事府,便去掉了府丞,即滿、漢兩個詹士府,各有詹士一人,少詹士一人。 滿人少詹士,在歷史上不出名,郝如月不熟,但漢人的少詹士卻很出名。 他也在八爺黨的名單上,而且排位很靠前,他便是康熙朝著名的寵臣李光地。 這個人怎么說呢,確實才高,個人能力也很強,但人品要打個問號。 他的發(fā)跡源于蠟丸疏,就是給清廷提供南邊叛軍的情況,并提出行軍建議的秘密奏疏。 康熙采納了這個建議,果然大破敵軍,從而重用了冒死上疏的李光地。 但這個蠟丸疏的原作者可能不是李光地,或者說不是李光地一個人,還有他的同事兼同鄉(xiāng)陳夢雷的功勞。 當時蠟丸疏剛剛做成,陳夢雷選擇相信李光地,讓他去送奏疏,自己留下與叛軍周旋。 李光地因此得到重用,卻只字不提還有一個陳夢雷,導致陳夢雷這個臥底淪為階下囚。 到最后也不知是良心發(fā)現,還是被人揭發(fā)不得不說,李光地才給陳夢雷作證說他是臥底,不是叛軍,仍舊不肯提蠟丸疏的事。 陳夢雷雖然保住了性命,卻被發(fā)配到北方戍邊,終身未得重用。 對這等賣友求榮之人,郝如月半點好感也無,幾次與皇上提起撤換李光地,都沒成功。 “李光地于朝廷有大功,本人也很有才學,你為何如此排斥?”其實康熙可以用“后宮不得干政”來堵郝如月的嘴,可他實在好奇,皇后不認識李光地,為何忽然對他心生不滿。 真正的原因郝如月不能說,也不敢說,怕被當成妖怪燒死。 有了嚇死郭絡羅氏的前車之鑒,郝如月決定暫時把穿越者的知識儲備藏起來:“臣妾見過他,覺得他長相太過英俊。少詹士要為太子授課,過于英俊容易分散太子的注意力。” 穿越前,她還是個藝術生的時候,就曾經被帥氣的男老師成功分散過注意力。 這個理由……康熙哼笑:“是他英俊還是馬齊和容若更英???” 他怎么記得皇后推薦馬齊的時候,其中就有一個理由,是他生得好。 還說什么相由心生,長得好看的人,普遍心善。 郝如月心里全是李光地,并沒注意到皇上話里的陷阱,實話實說:“非要排個名的話,納蘭第一,馬齊第二,李光地第三?!?/br> 說完才覺得有些自相矛盾,于是描補:“納蘭溫雅,馬齊精明,李光地雖然英俊,但天生薄唇,看起來不厚道。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怎能容許太子身邊有涼薄之人?” 話音未落,便見皇上垂眼抿唇,郝如月:糟糕,忘記康熙也是薄唇。 見自己的皇后說起美男如數家珍,一口一個納蘭叫得親熱,康熙只覺心堵。 于是把李光地留在了詹事府。 郝如月:容貌攻擊失敗。 這一日,皇上帶了圖紙過來,與郝如月商量毓慶宮內部裝潢之事。 按照皇上的意思,胤礽是大清第一個明立的太子,太子住的地方,理應如第二個乾清宮。 且毓慶宮面積并不算大,已經有些委屈了太子,便要在裝潢上彌補回來。 紅木門,門檻也要用紅木。門上雕刻二龍戲珠,刷金粉。殿頂瀝粉貼金用蟠龍紋樣,地面通鋪金磚,磨磚對縫涂以桐油。 金漆雕龍寶座,金漆龍紋屏風,銅胎掐絲琺瑯香爐……全都比照乾清宮的來。 郝如月還沒聽完,便在心中嘆氣:又來了,又來了,又要把太子往火坑里推了。 慣子如殺子,皇上為什么始終理解不了這個道理呢? 在太子的學業(yè)上,皇上是嚴父,郝如月是慈母。然而在太子的生活起居上,皇上是慈父,郝如月便是嚴母了。 不管皇上在物質上如何寵愛太子,郝如月心中都有一條紅線,絕不許太子與皇上比肩,更不許超越皇上。 歷史上,康熙皇帝把太子寵上了天,許太子穿縮小版的明黃龍袍,許太子坐御攆,許太子與自己一樣接受百官朝拜。 完全把太子當成了縮小版的自己,有些時候甚至超越了他自己。 然而等到縮小版的自己長大,康熙皇帝很明顯地感受到了儲權對皇權的威脅。 從前被捧得有多高,最后太子摔得就有多慘。 “皇上,太子還小,各方面未長成,住的地方太過奢華,反而不好,容易養(yǎng)成驕奢的性子?!?/br> 見皇上滿腔父愛被潑冷水,微微蹙眉,郝如月循循善誘:“且南邊戰(zhàn)事未平,國庫并不豐盈,前方的將士和南邊的百姓還在受苦,太子卻住在如此奢華的宮殿里,傳出去恐怕會遭人詬病?!?/br> “朕只有一個嫡子,將來天下都是他的,將毓慶宮修得好些,誰還敢說什么不成!” 好好好,道理又講不通了,逼她上大招是吧。 之前詹事府的配置,郝如月沒跟皇上爭。因為此時的李光地雖然受寵,卻只是一個少詹士。 詹事府自有兩位詹士做主。 而毓慶宮的裝潢觸碰到了郝如月心中的紅線,她必須要爭,于是原主附體:“皇上,臣妾又不是不能生了,皇上怎么能說這樣的話來傷臣妾的心!” 說完硬逼出兩滴眼淚。 見她流淚,皇上果然動容:“能生,能生,誰說朕的皇后不能生了。朕以后還會有嫡子,有很多嫡子?!?/br> 郝如月:倒也不必。 就事論事,郝如月不想再扯嫡子的事,轉而問:“那毓慶宮的裝潢,皇上怎么說?” 康熙看她一眼,無奈妥協(xié):“毓慶宮就按前明的規(guī)制來,不準逾越?!?/br> 然后握住郝如月的手,輕輕捏了一下:“給咱們的孩子留一點。” 恰在此時,太子正走到門口,聽見屋內對話,轉身就走。 “太子不是過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嗎?怎么不進屋?”跟在太子身后的小太監(jiān)一個沒留神,差點被忽然轉身的太子踩到腳,忙追上去問。 因太子是皇后娘娘親手帶大的,與皇后娘娘親如母子,所以太子過來并無人通傳。 這也是郝如月特意交代的,坤寧宮向來如此。 除了兩個小太監(jiān),阿林也跟在太子身后,他今日也想過來給皇后姑母請個安,代替家人問一聲好。 哪知道太子都走到門口了,忽然轉身不進去了。 太子見問也不理,疾行出了后宮才道:“汗阿瑪與額娘獨處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 前朝事忙,皇上用過午膳就離開了。送走皇上,芍藥向郝如月稟報,太子上午來過,卻沒進屋。 郝如月并沒當回事:“太子長大了,懂的也多了。皇上在的時候,他知道避諱了。” 太子搬去乾清宮之后,臉上的奶膘褪去,逐漸顯露出少年人的雛形。 孩子大了,懂的多了,想的自然也多了。 往?;噬显诘臅r候,太子撩簾便進,無所顧忌。 直到有一次,太子跑進來時,正好看見皇上拉她的手,太子當時就漲紅了臉。 自那之后,皇上過來的時候很少看見太子的身影。 “皇后娘娘,奴婢有些話,不吐不快?!?/br> 丁香說著給郝如月跪了:“從前娘娘的心都在太子身上,如今太子出閣讀書,娘娘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孩子了?!?/br> 郝如月親自扶她,丁香卻不肯起來:“娘娘這些年在太子身上的付出,奴婢們都瞧在眼中。且不說皇上滿意,便是太皇太后都說難得?!?/br> 緊接著話鋒一轉:“可太子畢竟不是娘娘的孩子。剛剛娘娘與皇上在屋中說話,正說到嫡子的時候,太子走到門口。大約是聽見了什么,轉身便走?!?/br> 當時丁香正指揮宮女換茶水,娘娘與皇上說了些什么,她聽得一清二楚。 抬眼看見有人站在門口,只一瞬便不見了。再看院中,正是太子。 莫說不是親生,便是親生聽見那些話也會在意。 丁香雖然理解,卻也有些心寒,所以才跪下勸娘娘抓緊生個自己的孩子。 剛才那一幕,松佳嬤嬤也看到了,只是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太子興沖沖地來,急匆匆地走,原來是聽見了娘娘與皇上的對話。 此時此刻,松佳嬤嬤的感受與丁香一樣,理解但心涼。 好幾年過去了,皇后盛寵不斷,卻一直沒有遇喜。反倒是那些不受寵的妃嬪,一個接著一個地生。 對于娘娘不孕這事,夏太醫(yī)和胡院政給出的解釋是早年虧空太多,需要進補。 至于要補到什么時候,沒人說得清。 太子今年七歲,皇后娘娘二十七歲,過了三十再生不出,就很懸了。 所以松佳嬤嬤沒有勸皇后生孩子,而是道:“奴婢說句僭越的話,娘娘也說太子大了,有些話娘娘合該斟酌著說。” 比如毓慶宮的裝潢,自有皇上做主,錢也是從國庫出?;噬舷朐趺囱b潢便怎么裝潢,皇后何苦跳出來做惡人。 這些年皇后的付出,她們底下人都瞧在眼中,可太子當時還小,未必能記得多少。 萬一皇后娘娘不能生,日后少不得要指望太子,實在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搞得母子離心。 若是親母子,也便罷了,往往沒有隔夜仇。 可偏偏不是。 娘娘既是太子的小姨,又是繼母,還是皇后。 皇上寵愛皇后,皇后生不出嫡子的時候,是太子的靠山,一旦生下嫡子,便是太子登基路上最大的那塊絆腳石。 就算太子與皇后再親厚,終究隔著肚皮。在江山社稷面前,親生的都能反目,更不要說是繼母與繼子了。 如今太子還沒長大,皇后也還沒生下嫡子,太子只聽見一些話,便有些受不住。 松佳嬤嬤很難想象,將來這對母子會走到哪一步。 丁香和松佳嬤嬤能想到的,郝如月自然全想到了,并且從她開始撫養(yǎng)太子的時候,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今天迎面對上,她希望自己沒有看錯人。 比照前明舊例,毓慶宮的裝潢很快定了下來,只有紅木門和門檻沒變,其他都換成了普通材質。 太子還小,詹事府除了授課幾乎無事可做,等到毓慶宮改建完開始裝潢,詹事府便也摻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