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被迫穿上了一件厚厚的毛衣，套上一件長毛外套時，臉上徹底維持不住笑容。她跟一只毛絨大熊一樣，行動都因為衣物變得遲緩。

    崽崽高興地尖叫了一聲，撲倒在她的懷里，“是毛絨絨的mama！”

    柏恩乖乖地被她抱了一會兒，嘆氣道：“寶寶，你不覺得熱嗎？”

    “不熱?！彼У镁o緊的，聲音擲地有聲，只是鼻尖都沁出汗水，看起來沒有什么可信度。

    兩個人滾在地上打鬧，動靜極大。很快有有人來敲門，柏恩坐起來，清清嗓，道，“進來。”

    徐獻清邊推門邊道：“洗漱完怎么不趕緊下去？”

    聲音忽然卡住，看了看柏恩一身清奇的打扮陷入思考，最后將視線放在了罪魁禍首身上，煞有介事地權衡：“要不要早點送她去幼兒園？”

    崽崽趴在柏恩的身上，無辜地眨了眨眼，“什么是幼餓園？”

    他沒多解釋，向她伸手，“下來吧，別總掛在mama身上?！?/br>
    小孩到手，就遞給了等候在門外保姆，叮囑道，“穿好衣服才許下去吃飯?！?/br>
    崽崽癟了癟嘴，別過頭不去理他。

    十月末的天氣，柏恩把身上富貴的毛皮大衣脫了下來，隨口問：“她原本應該什么年紀去上學？明年會不會太早？”

    “明年春季吧，早挑好了學校，離家很近。到時候跟著新班級一塊，沒什么影響。她還那么小，去幼兒園也就是玩，不指望能學到什么?！?/br>
    徐獻清邊用手撥過她的衣服邊道，然后伸手挑了一件紅色系條紋襯衫和羊絨衫給她，對著她比了一下，“試試這套？”

    “……”柏恩發(fā)現(xiàn)他們一家都對穿搭有一種莫名的執(zhí)著。

    她自己對穿著是沒啥講究，舒服就行。

    柏恩在臥室里換好了衣服，推門重新回到衣帽間時，徐獻清正在看飾品。等看到她時，呼吸明顯停頓了一下，眼睛緊緊盯著她，看得她直不自在。

    柏恩原本骨相極其優(yōu)越，不笑時面容就顯得冷，讓人不敢靠近。平時穿著寬大的舊t恤倒是顯得親和一些，換成了有攻擊性的顏色就稱得人俏冷秾麗，讓人望而卻步。

    不過當她向你看過來時，一雙眼睛里卻盛滿了溫暖和善意，既純粹又勾人。

    但是她顯然沒有這份自覺，一點都不懂得欣賞自己的美。

    徐獻清說：“我?guī)湍銕ы楁??！崩@到她的后面，動作輕柔地撥開了她的頭發(fā)。

    柏恩郁悶地問：“我又不出門，用得著帶配飾嗎？”

    徐獻清隨口道：“點睛之筆，好看的。”又看著她的發(fā)尾問，“頭發(fā)是自己剪的嗎？”

    “嗯，怎么了？”

    柏恩的頭發(fā)還是之前為了方便干活兒才用剪刀給剪短的，現(xiàn)在早長到了肩膀處，不過邊緣看著不太齊整。

    “只是還要稍微養(yǎng)護一下，修剪一下?！彼秧楁溈凵希l(fā)出“咔噠”一聲細微聲響，“不會花上你很多時間?！?/br>
    “好吧。”她點點頭。

    徐獻清想了想，低聲解釋，“我小時候跟我mama在美國生活，她是一位服裝珠寶設計師，我從小也耳濡目染些，對這方面就比較敏感。你要是覺得不喜歡，可是和我講?！?/br>
    換而言之，看不慣她的穿衣風格，手癢，想幫她改。

    哦，柏恩卻想，原來他是入錯行了。

    -

    畢竟初來乍到，面對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環(huán)境，柏恩就像一只貓一樣小心翼翼地確定自己的領地，慢慢地適應在這里的生活。

    上次分離時隔一個多月，柏恩也終于接到了沈涿那邊的消息，沈正奇還在接受保守治療，不過有他的外甥女陪在身邊，總是比一個人要便利些。

    小男孩告訴她，他現(xiàn)在已經是一名一年級的小學生，前幾天還掉了一顆牙，很快就能成為大人了。

    柏恩聽著他天真爛漫的話忍不住笑出聲，想找崽崽接電話，不過在空蕩蕩的房子里逛了一會兒，才從管家的嘴里得知崽崽跟徐獻清出門了。

    只好對電話那頭說：“等晚上再讓崽崽打給你吧?！?/br>
    對面的聲音變得有些害羞：“嗯。”

    柏恩起初還擔心過了幾個月，崽崽早就把這個朋友忘得一干二凈。

    不過她聽到沈涿來電之后倒是興高采烈，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找了出來，讓柏恩教她怎么開視頻電話。

    崽崽一本正經地盤腿坐在床上，和沈涿聊天。

    柏恩好奇地豎起耳朵，想聽聽他們小孩子整天到底哪里來得那么多話可以聊。

    崽崽：“小哥哥，我給你、給你表演一個釣貓！”

    她翻身下床，從床底摸出來一根逗貓棒，然后一臉運籌帷幄的穩(wěn)重表情，將逗貓玩具甩到了床下晃了晃，逗貓棒發(fā)出叮鈴的響聲。

    橘子真從窗戶跳了進來，然后撲玩著鈴鐺羽毛。崽崽把手里的東西一丟，把小貓捉到了懷里。

    沈涿：“哇，真厲害！”

    崽崽得意洋洋，向他傳授經驗：“要釣到貓，首先你得有一只貓?！?/br>
    柏恩滿頭黑線地替她關上了門。

    _

    徐獻清的工作雖說并不清閑，但也還算規(guī)律。時間久了，柏恩便知道哪些時間他在哪里，能夠輕松地盡量避開他，自己躲在房間內看書。

    他態(tài)度溫溫和和，讓人摸不清楚，有時候看見她的專業(yè)書也沒有說什么。

    柏恩想，他其實不用請求自己不要考，反正他們住一塊，隨便動動手腳都能讓她考砸。

    但是她又覺得他不是這么卑鄙的人。她拿不準，索性也就不管了。

    這樣如同合租般的生活過了幾天，某日吃飯的時候，徐獻清若無其事地問她，“你準備考的哪所學校？”

    柏恩毫不猶豫地說，“宜大，離家近?！?/br>
    崽崽悄悄地把碗里的菠菜夾到了地上，被橘子吃光，徐獻清又順手給她夾了一筷子，小姑娘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嗯，我知道了，我會支持你。”他像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般說，“但是我有幾個要求?！?/br>
    柏恩放下筷子，正色道：“你說?！?/br>
    他難得自己先挑明了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是對她有利的方向，她自然認真地聽。

    “第一，不可以隱瞞自己已婚的身份?！辈豢梢栽谕饷娼恍碌哪信笥选?/br>
    “第二，如果你的人格再次轉換或者情緒出現(xiàn)問題，我有權利終止你的學習?！钡侥莻€時候，根本沒必要再學下去。

    “第三，絕對配合心理治療，有任何變化都必須告知我?！?/br>
    “第四，不管什么時候，必須住在家里，不可以忽視家人。”

    不可以忽視他。

    ＊＊＊

    睡前故事時間。

    今天徐獻清念了繪本《猜猜我有多愛你》。

    小小的姑娘聽完之后，沮喪地問她的爸爸：“爸爸，那mama是不是不愛我？”

    “為什么這樣說？”男人放下繪本，問她。

    “愛要說出來，mama從來不說愛我?！?/br>
    男人短暫地怔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忽悠她：“mama說了很多次啊，只不過她說的時候，崽崽你已經睡著了?！?/br>
    “真的嗎？！”她有點驚喜。

    “嗯，爸爸不會騙你，mama很害羞，每次都悄悄講，是寶寶沒聽見?！?/br>
    “那我下次一定不睡覺?！彼笞∪^。

    “……不睡覺，mama會生氣的?！?/br>
    “mama生氣嗎？”

    “嗯，會的，所以我們要乖乖睡覺?！?/br>
    “爸爸，給我晚安吻?！?/br>
    “好?！?/br>
    “爸爸，我愛你。”

    “我也愛你?！?/br>
    ——黑匣子

    第31章

    宜西腦科醫(yī)院,心理測量室內。

    柏恩被趴在桌子上，手上點著鼠標，神色懨懨,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她連著填了幾小時的量表,手指都點酸了，已經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想要查出來什么。

    徐獻清和那個老醫(yī)生的神色倒是變得越來越凝重，要不是柏恩清楚得知道自己精神很正常,還真要以為自己得了什么要命的病。

    她做完最后一道題,點了提交，然后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現(xiàn)在這個時間段,醫(yī)院略顯冷清,走廊上幾乎看不見其他的醫(yī)生和護士。

    柏恩左顧右盼，覺得無聊，便自作主張地走到了會診室的門口，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忽然聽見里面的動靜,不禁屏住了呼吸，細細地聽過去。

    老醫(yī)生道：“雖然難以置信,但是我的名譽作擔保,您太太簡直是一個比您還正常的正常人。”

    徐獻清聲音冷冷的：“嚴醫(yī)生,你的意思是有病的是我？這一切其實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嚴醫(yī)生聲音的底氣不足：“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她之前的狀態(tài)也是我親眼所見，說不定是她的人格融合或者次人格徹底接替了主人格，反正精神這方面，總是格外復雜……”

    徐獻清語氣能凍死人：“嚴醫(yī)生,我很信任您，但是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兩個人又爭論了一會兒,柏恩只聽見嚴老醫(yī)生慢吞吞的聲音，“既然如此，或許可以使用催眠嘗試喚醒其他人格。”

    門外，柏恩的心變得七上八下。

    唔，雖然她很一直確定自己沒有病，但是萬一她真的只是一個人格該怎么辦……

    徐獻清推門出來，看見她，沒說什么，連個平時會用來安撫她笑都硬扯不出來了，直直越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