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澹臺訓(xùn)知，耽誤了他的時間。

    急步走進垂花門，不想和趙行檢撞個正著，他身后跟著尹濟筠和一個眼生的太監(jiān)。

    “師父，我、我來晚了。您這是要去哪兒？”

    “毓華宮?！?/br>
    扶桑忙從趙行檢手中接過書篋，旋即走到尹濟筠身旁，與他并肩同行。

    毓華宮是后宮所有寢殿中離乾清宮最近的一座，它曾經(jīng)是先皇后的居所，先皇后故去三年后，皇上將毓華宮賜給了他和先皇后的第一個孩子——大公主澹臺重霜。

    皇上對大公主的寵愛是盡人皆知的，最好的宮殿給她住著，一應(yīng)吃穿用度亦是極盡奢華，后宮妃嬪中無人可及。

    在大公主及笄那年，皇上送給她一輛華麗無比的玉輅車當(dāng)作賀禮，甚至特許她在宮中乘車，這份僭越規(guī)制的恩寵更是獨一份的。

    作為最受皇上寵愛的金枝玉葉，向大公主求婚的兒郎自然多如過江之鯽。若是有幸被選為公主駙馬、天子嬌客，此生便擁有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然而，比大公主年幼的幾位公主都漸次嫁了，大公主卻至今待字閨中，年華虛耗。

    大公主遲遲不嫁，皇上不急，卻急壞了一些臣子。

    司天監(jiān)監(jiān)正曾向皇上進言，從倫理綱常講到三垣四象1，最后得出結(jié)論：公主不婚會影響國運。

    皇上怒斥他“胡言亂語”，還貶了他的官，之后便再也沒有朝臣敢妄議此事。

    但背地里，卻擋不住流言蜚語。

    扶桑忘了聽誰說過，大公主之所以不招駙馬，是因為早就、心有所屬，而她心有所屬的那個男子已有家室。以大公主之無上榮寵，若想強取豪奪，自然有的是辦法，偏她是個蕙心蘭質(zhì)的淑女，既不愿強求他人，亦不想將就自己，只能一年又一年地蹉跎下去，白白辜負了大好時光。

    至于那個神秘男子到底是誰，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扶桑也記不清了。

    一行人入了毓華宮，見到大公主，下拜如儀。

    大公主背靠隱囊，仰臥在羅漢床上，青絲未綰，形容憔悴，但依舊難掩殊色。

    她澀聲道：“趙院判不必多禮……咳咳！咳咳咳！”

    大公主身份貴重，不是每個太醫(yī)都有資格為她診病。

    自扶桑入太醫(yī)院起，不管大公主是頭疼腦熱還是月事不調(diào)，向來都是非趙行檢不可，極為信賴他。還有每月請平安脈時，扶桑都會跟著趙行檢來一趟毓華宮，因此對這座宮殿以及大公主都不陌生。

    等大公主止住咳嗽，她的貼身侍女露濃道：“昨日入夜后，公主先是去清寧宮看望太子，又和太子一道去翊祥宮看望蕙貴妃，將近子時才回到毓華宮，卻是徹夜未眠，晨起時猝然暈厥，幸好我當(dāng)時就在旁邊，才沒讓公主跌到地上去……”

    扶桑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心想，大公主應(yīng)當(dāng)是悲傷過度導(dǎo)致的肺氣損傷、神疲乏力，所以才會咳嗽不止、萎靡不振。

    趙行檢望聞問切，做出的診斷正如扶桑所想。

    開好藥方，又叮囑兩句，正欲告辭，忽然聽見通報：“皇上駕到！”

    除大公主之外的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恭迎圣駕。

    很快，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扶桑抬眼偷瞧，只看到一片明黃衣擺，上面繡著繁復(fù)的海水江崖紋。想來是皇上剛下朝就急匆匆趕來看望自己的寶貝女兒了。

    扶桑驀然想到太子，還有昨晚那個夢。

    風(fēng)熱雖不是什么大病，但嚴重起來也是會要人命的。當(dāng)時太子在仁壽宮養(yǎng)病那一個多月，時好時壞，壞起來高燒不退，去鬼門關(guān)走了好幾遭。

    可皇上從來沒有看過他，扶桑記得很清楚，一次都沒有。甚至有人在太子的藥碗里動手腳，意圖毒殺太子，這樣大的事，都沒能讓皇上到太子床前看他一眼，仿佛毫不在乎他的死活。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扶桑都由衷地替太子覺得委屈。

    “父皇……”大公主依偎在皇上懷里，哭得梨花帶雨。

    皇上柔聲安慰，又問起公主的病情，趙行檢如實回答，皇上松了口氣，道：“都出去罷。”

    向外退時，扶桑聽到大公主哽咽道：“父皇，我想出宮去看看舅父舅母?！?/br>
    皇上溫聲回道：“好，等你明天好些了，我讓蕙貴妃陪你一起去?！?/br>
    出了毓華宮，師徒三個往乾清宮的方向走，先前那個眼生的太監(jiān)依舊跟著他們，去為大公主取藥。

    扶桑主動和他搭話：“你是新來的嗎？之前沒見過你?！?/br>
    對方點點頭：“我是這個月剛調(diào)到毓華宮的?！?/br>
    “我叫扶桑，你叫什么？”

    “槐青?！?/br>
    “是哪兩個字？”

    “槐樹的槐，青草的青。”

    “槐青?！狈錾Ｐ÷暷盍艘槐椋笭栃Φ溃骸澳闶菢?，我是花，我們兩個還蠻有緣的?！?/br>
    槐青：“……”

    這話有些牽強附會，他不知道該怎么接。

    “我今年十五，你多大？”扶桑又問。

    “我十七?！被鼻嗟?。

    扶桑輕輕地“啊”了一聲，流露出些許失望：“我還以為你比我小呢。”

    槐青：“……”

    他又不知道該怎么接了。

    回到太醫(yī)院，趙行檢親自抓好藥，交給槐青。

    槐青拎著藥包從前院經(jīng)過時，看到扶桑和一個年幼的小太監(jiān)并肩坐在廊下，有說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