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歲杪走了幾步到檐下，雪還在下，他心里有點(diǎn)兒煩躁。

    確切什么緣由似乎說不清楚，不知道是因?yàn)檫@場雪還是剛才摔得一身臟兮兮的花靈。

    除了嶄新干凈的長衫，程歲杪還提前給陸岌準(zhǔn)備好了柔軟溫暖的斗篷。

    他想到斗篷的樣式和顏色還沒有讓陸岌選好，故而趕緊進(jìn)門，但晚了一步，陸岌已經(jīng)睡著了。

    有程歲杪夜里守在陸岌的屋子里，木團(tuán)木圓早就不用在外間守夜了，但今晚不同，程歲杪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外面似乎有人在說話。

    擔(dān)心會吵醒陸岌，程歲杪躡手躡腳披了衣服起身出門，確實(shí)看到木團(tuán)木圓擠在一起竊竊私語。

    被抓了個正著，兩人面面相覷一瞬，率先發(fā)難：“你怎么這么晚了還不睡？”

    程歲杪打著哈欠睡眼朦朧地開口道：“你們說話聲音太大了，小心吵醒少爺?！?/br>
    兩人后知后覺，不好意思地連“哦”了好幾聲，聲音壓得更低了。

    “六少爺沒醒吧？”

    “應(yīng)該沒有?！?/br>
    兩個人在他出現(xiàn)之前似乎圍著火盆在取暖，程歲杪也加入其中。

    臨睡前，他們兩個說了晚上會守夜的事。

    “不知道雪會下多久，擔(dān)心明天路不好走，我們早些把過路清掃出來?！?/br>
    程歲杪揉了揉臉，道：“我也不睡了，一會兒給你們幫忙?！?/br>
    木圓瞅了他一眼：“算了吧，你趕緊回去睡吧，小心明天別出什么幺蛾子?！?/br>
    “嗯？”程歲杪耳朵微動，看向他，“為什么這么說？”

    果然看到木圓一副“完了我好像說漏嘴了怎么辦”的表情。

    陸岌還沒有說會帶程歲杪一起去前廳參宴，但他們似乎已經(jīng)認(rèn)為陸岌早就決定好了似的。

    程歲杪直覺不對，他追問：“是有我不知道的什么事情發(fā)生了嗎？”

    木團(tuán)木圓面面相覷，程歲杪不依不饒：“跟我有關(guān)的話，我也有權(quán)利知道吧？”

    木圓嘆了口氣，似乎打算要說，木團(tuán)撞了下他，木圓開口：“能瞞多久？他從別人那里知道還不如我們先告訴他，也好讓他有個心理準(zhǔn)備。”

    程歲杪看見他們兩個略顯凝重的表情，緊張起來，有些口干舌燥，他舔了下嘴唇：“我做好準(zhǔn)備了，你們說吧，是什么事？”

    木圓表情有些扭捏，“先說清楚啊，你的情況我們幾個是清楚的，但是其他人就……”

    他嘆了口氣，似乎想了半天不知道從何處開始說起，最后自暴自棄起來：“花靈不是被人欺負(fù)了，她是為你出頭，跟幾個人鬧了不愉快?！?/br>
    程歲杪目光微微閃爍，“她為什么要為我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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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謠言

    木圓多看了木團(tuán)幾眼，但木團(tuán)根本不理會，只當(dāng)沒看見。

    他就差沒有開口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看吧，我不讓你說的，是你自己非要說的，自求多福吧兄弟?！?/br>
    程歲杪盯著木圓，不容他狡辯或者隨便糊弄過去，又問了一遍：“她為什么要為我出頭？我……有什么事嗎？我什么都不知道啊?！?/br>
    木圓低頭輕輕咳了兩聲，程歲杪抬起食指抵在唇邊，木圓回過神來，無奈地偏了下頭。

    三個人同時看向某個方向，安靜聽了一會兒，除了他們的呼吸沒有別的聲音，才徹底放松下來。

    “不知道是誰……在他們之間傳你的事，說你是六少爺從勾欄院買回來的，還說你之前就已經(jīng)——”

    木圓的話沒有說完，戛然而止。

    程歲杪一開始還沒聽懂，反應(yīng)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氣，怒氣充斥了整個身體，氣到手指都在發(fā)抖。

    “你別這樣?！蹦緢A寬慰他：“你的事別人不清楚，我是最清楚的，六少爺也從頭到尾都知道，他不會聽信那些謠言的，清者自清?！?/br>
    木團(tuán)也安慰他：“不要難過，都是些子虛烏有的消息，我們都知道?！?/br>
    程歲杪多看了他們兩個幾眼，他深呼吸了好幾次，想說自己其實(shí)沒有難過。

    怎么會難過呢？

    他是憤怒，是生氣，是想殺人。

    腦子里閃過一個名字。

    程歲杪舔了下后槽牙，他想與人和善，想面面俱到，可偏偏事實(shí)不允許。

    他是想得過且過來著，但就是有人跟他過不去。

    程歲杪一瞬間想了許多，暫時恢復(fù)了冷靜的樣子。

    木圓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多人還不了解你，等你在安苑待的久了，大家都了解你了，那些莫須有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br>
    程歲杪抿唇，低頭，看起來落寞又委屈。

    “罷了，這種事說不清楚，只要你們兩個和少爺信我就行，別人怎么看，我不在乎?！?/br>
    木圓急切道：“我們自然是信你的，六少爺也信，只不過，六少爺?shù)纳眢w你是知道的，這種事，最好還是別鬧到他跟前去，平白惹他生氣。”

    “我知道。”程歲杪已經(jīng)完全冷靜下來了：“我不會跟少爺告狀的?！?/br>
    “你是個懂事的?！?/br>
    程歲杪面上越平靜，心里就越發(fā)情緒翻涌。

    “別說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就是發(fā)生了什么事，那也是為了活下去，人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不丟人，何況如果不是被賣到那種地方，我也遇不到少爺?！?/br>
    木圓實(shí)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木團(tuán)突然開口：“花靈也是站在你這邊的。”

    “對！”

    木圓補(bǔ)充道：“她就是因?yàn)檫@個跟人吵架來著，差點(diǎn)兒打了起來?！?/br>
    程歲杪撇撇嘴，內(nèi)心還是多少有些安慰的。

    “給她那些好吃的也算是沒白吃?！?/br>
    想到了什么，程歲杪默了默，看向木圓，氣焰立刻矮了一大截：“雖然是用你的錢?！彼f：“謝謝?！?/br>
    木圓笑起來：“那說點(diǎn)兒讓你高興的事情吧。”

    三個腦袋湊到一起取暖，程歲杪“嗯？”了一聲。

    木圓小聲開口：“你不是一直擔(dān)心你的藥錢和診費(fèi)從月錢里扣嗎？眼下不用擔(dān)心了，我?guī)湍愦蚵犃耍愀覀円粯用吭抡ｎI(lǐng)錢?！?/br>
    其實(shí)之前他想到過的，但是總告誡自己人不可以得寸進(jìn)尺，所以一直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赜X得他是拿不到錢的。

    這會兒聽到這個似乎已經(jīng)被確定了的結(jié)論，程歲杪還有點(diǎn)兒懵。

    “真的嗎？”他問：“你怎么打聽的？”

    木圓意有所指下巴朝某個方向點(diǎn)了點(diǎn)。

    那是陸岌的房間。

    程歲杪心中升騰起雀躍：“少爺親口說的？”

    “嗯?！蹦緢A看他精神起來，心里輕松了不少：“六少爺親口吩咐的，安心了吧？”

    程歲杪抿了抿嘴唇，輕聲嘆息：“所以我能有今天這樣跟你們說話的機(jī)會，對什么都不覺得怨恨了。”

    他說：“命運(yùn)已經(jīng)待我很寬容了?！?/br>
    木圓看了他一會兒，問他：“所以你拿到錢想買些什么？還是要存起來？”

    “存起來一些?！背虤q杪說：“然后再還給少爺一些?！?/br>
    “傻子，六少爺缺你這點(diǎn)兒錢嗎？”

    “他不缺是他不缺，我欠他的，還是要還的?！?/br>
    木圓“嘖嘖”看向木團(tuán)，木團(tuán)開口：“這可能就是六少爺對他好的原因吧?！?/br>
    “也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算六少爺沒看錯你?！?/br>
    過了好久好久，程歲杪昏昏欲睡之時，掀起眼皮微微抬頭，看到了天邊的一抹亮色。

    新的一天開始了，他揉了揉臉，強(qiáng)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今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

    從前段時間起，因?yàn)槔咸髩墼偌由闲履?nbsp;，府中布置需要人手，各院都被要出去了一些人，除了安苑。

    程歲杪原是不知道的，是木圓跟他說的。

    他自從進(jìn)府后就沒有什么機(jī)會跟其他院子里的下人有任何來往，除了安苑的一畝三分地，什么都不知道。

    得知自己被人惡意中傷，程歲杪想，其實(shí)他來這兒這么久了，連安苑這一畝三分地都沒弄清楚。

    享樂使人放松警惕，程歲杪跟自己說。

    先等今天過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陸岌醒來時還是迷迷糊糊的，他的藥放在一邊。

    等換好衣服束好發(fā)能出門了，程歲杪把藥端到他面前。

    陸岌嘆了長長的一口氣：“光陰輪轉(zhuǎn)不斷，我要喝的藥就斷不了啊，唉?！痹挼阶詈?，又嘆了一聲。

    他接過去，聞到了碗里的味道，人是瞬間清醒了，整張臉也立刻皺在一起。

    程歲杪沉默著一鼓作氣仰頭喝完自己的，陸岌一直安靜地看著他。

    等程歲杪拿起一個點(diǎn)心咬了一口后，發(fā)現(xiàn)陸岌還沒有喝藥，他催促道：“少爺，要出門了?！?/br>
    陸岌生無可戀一般，捏著鼻子仰頭大口喝完。

    程歲杪接過他手里的碗，并且立刻送上一塊桃花酥。

    陸岌吃了，臉色并沒有變得好看一些，他說：“一點(diǎn)兒也不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