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人都是如何看待他的？

    程歲杪好奇起來，轉(zhuǎn)念一想，或許很快就能有機(jī)會見到了。

    畢竟老太太大壽，陸岌會出席。唔，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帶他，或許不會，那就只能等下次了。

    下次？

    程歲杪腦子混沌了一下，他這是下意識認(rèn)為自己還會在陸府待很久嗎？

    他確實(shí)還沒有想好，心里清楚是想走的，陸岌那不知是出于真心還是別有他意的提議，實(shí)在很誘人，可是如陸岌所說，他現(xiàn)在拿了身契離開這里，一無所有，無所依傍。

    可真如陸岌提議，打聽到了家人的下落之后再離開？

    萬一陸岌中途改變了主意怎么辦？

    主子放人的機(jī)會，可不是時時都有。程歲杪也不能讓陸岌跟他簽契書，太離譜了。

    他在黑暗中默默盯著那一動不動的床幔，不知過去了多久，睡意襲來。

    最終，程歲杪還是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因?yàn)槭窍人^去的那一個，程歲杪其實(shí)并不知道，那之后的一整夜，陸岌再沒有翻過身。

    第二日清晨，程歲杪剛跟陸岌喝完藥，藥碗還沒放下，就迎來了自程歲杪來到安苑之后見到的第一位前來拜訪的客人。

    不過并不是外人，而是陸岌的三哥，陸府的三少爺陸崇。

    還沒進(jìn)門就聽到了他的聲音，一般來說，需要丫鬟小廝先通報一聲，倒也不會攔著，但是是必須遵守的規(guī)矩。

    陸崇不知有什么急事，門外的人根本沒攔住他，他一邊說著“你們不認(rèn)識我嗎？我來找我弟弟，還需要通報什么？”一邊就闖了進(jìn)來，直向陸岌的臥房。

    程歲杪拾掇了藥碗，端出去交給站在外面的花靈，重新回到了房里。

    再過幾日就是老太太的大壽，木團(tuán)木圓此刻都不在陸岌身邊，聽說是在庫房盤點(diǎn)著什么，陸岌不讓其他人近身，現(xiàn)下會使喚的人只有程歲杪，他不敢走遠(yuǎn)。

    陸崇盯著陸岌看了一會兒，哈哈一笑：“都說你最近重新請了位大夫在家坐鎮(zhèn)，看起來面色是比之前強(qiáng)些，想來不是個庸醫(yī)?！?/br>
    陸岌看了他一眼：“三哥不要亂說話，李大夫原是京中太醫(yī)，怎么可能是庸醫(yī)。”

    陸崇聳了聳肩，又看到立在一邊的程歲杪，問陸岌：“這是哪個？沒見過啊，那兩個小子呢？”

    “歲末，各院都忙，他是新來的?！?/br>
    陸崇嘖嘖兩聲，似乎對程歲杪頗有不滿：“他才多大啊，真能把你照顧好了？團(tuán)團(tuán)圓圓雖然年紀(jì)也不大，但好歹是從小跟著你的，知道你的習(xí)性，他……”

    “他也不錯?！标戓У坏溃骸叭缬锌者€是管管自己院子里的人吧，先頭你不在，母親大半夜被你院子里的人吵得睡不好，去了好幾次?！?/br>
    陸崇臉上變換的表情非常精彩，最后“嘖”了一聲，瞥了程歲杪一眼，還是把落腳點(diǎn)放在他身上試圖發(fā)泄不滿。

    “我看你就是對手下的人太仁慈了，不錯什么呀不錯，我都坐了這么久了，連杯熱茶都喝不上?！?/br>
    程歲杪無辜地眨了眨眼，他想到了這一茬的，但插不上嘴，他看陸崇與陸岌關(guān)系不錯，想問一句該泡什么茶待客，陸岌也沒給出指使，他擔(dān)心泡錯了茶惹陸崇不快，沒想到此刻會被點(diǎn)出來。

    陸岌笑笑：“他剛來不久，也不知道三哥的習(xí)慣，你沒見過他，他也沒見過你啊?！?/br>
    他朝著程歲杪的方向偏了偏頭：“我三哥喜歡喝銀鉤，去吧?！?/br>
    程歲杪彎腰點(diǎn)頭，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陸崇看著程歲杪退出去的身影，連連搖頭：“你要找貼身小廝，也找個成熟些的，他才多大啊，什么事能做的周全？我看你這院子里，光養(yǎng)閑人，你可別委屈了自己?！?/br>
    程歲杪聽到了，故意扁了扁嘴巴，其實(shí)心里沒怎么在意。

    他聽到陸岌依然聲音那么溫柔幫他說話：“歲杪沒有看起來那么小，他也就比我小兩歲，是個苦命人，機(jī)緣巧合遇見的，有緣分在?！?/br>
    程歲杪走遠(yuǎn)了，再也聽不到他們在房中交談的聲音。

    沒想到自己的茶還沒泡，已經(jīng)有人提前準(zhǔn)備好了。

    茶房中站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是花穗，男的程歲杪也認(rèn)識，正是剛才沒攔住陸崇的小廝，名叫木謙。

    花穗正端了茶盤想往外走，就看到了剛到門口的程歲杪，她冷笑一聲。

    “若要真等你待客，六少爺?shù)哪樁家粊G盡了，讓開?！?/br>
    程歲杪沒有辯駁，往旁邊站了站。

    花穗挪著步子離開，木謙走了出來：“你別介意，隨她去吧，她做這些是要熟練些?！?/br>
    程歲杪輕輕搖頭，他不是很介意誰去給陸崇泡茶，他看著木謙笑了笑，打算轉(zhuǎn)身離開，被身后的人叫住。

    木謙開口道：“她就是心里有落差，并不是針對你，我們對你沒有意見，都在勸她，相信時日久了，她總能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你不要擔(dān)心?！?/br>
    程歲杪道：“我不擔(dān)心，謝謝你。”

    他跟木謙沒有太多交集，木謙總是守在安苑門口，他總在陸岌身邊，他們只有在幾次吃飯的時候偶爾說過幾句話。

    程歲杪有些好奇，“我們”都有誰們？

    能看出來木謙并不是個多喜歡說話的人，甚至有些笨嘴拙舌，程歲杪總也不搭話，顯得他像在唱獨(dú)角戲。

    程歲杪心里閃過一些事。

    木圓跟他說過，陸岌確實(shí)對他很不一樣，但之前沒有他的時候，花穗也不是近身伺候陸岌的人。

    陸岌身邊的人，只有木團(tuán)木圓兩個，現(xiàn)在才多了一個他。

    花穗的權(quán)利是比其他丫鬟大些，事實(shí)上陸岌并沒有賦予她什么權(quán)利，但也沒阻止。

    因?yàn)闆]有阻止，低下人也就認(rèn)了，除了木團(tuán)木圓兩個地位不可撼動的下人除外，都會聽花穗的安排。

    程歲杪猜想，花穗這么討厭他，主要原因大概是他一進(jìn)府就輕而易舉做了所有花穗想做的事。

    而他現(xiàn)在的位置，被陸岌看重的程度，都是花穗曾經(jīng)以為只要時間足夠久，只要陸岌不否認(rèn)，總有一天能抵達(dá)的地方。

    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他搶走了，所以是男是女不重要，這個位置很重要。

    程歲杪回去，看到花穗拿著托盤在門外發(fā)呆，陸崇面前已經(jīng)有茶杯了。

    陸岌看到他，叫了他一聲。

    程歲杪越過花穗進(jìn)屋聽從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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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圖謀

    “我書房里有前兩日買回來的一本《云普手記》，你去拿過來。”

    程歲杪應(yīng)了聲出去，花穗已經(jīng)不在門外了。

    他走了幾步，聽到陸崇說話：“你要找人近身伺候，是該找個模樣可愛的小丫鬟，身邊全是男人圍著有什么意思？”

    程歲杪刻意放慢了腳步，可陸岌沒有說話，程歲杪轉(zhuǎn)而疾步走向書房。

    很快就準(zhǔn)確地找到了那本書。

    回去拿給陸岌，陸岌翻都沒翻直接交給陸崇，陸崇愛不釋手，高興得不得了，一張臉像是綻放的牡丹花，喜慶極了。

    “你這讓三哥怎么謝你啊?！标懗珙l頻翻頁，一會兒看書，一會兒看陸岌：“我給你準(zhǔn)備的生辰賀禮可沒有這么貴重，你知道的?！?/br>
    程歲杪表情微滯，陸崇高興過了頭，似乎沒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但陸岌好像也沒往心里去：“我能買到這本書，究其緣由也是三哥跟它有緣，我只是做個中間人，并沒有多做什么事。”

    陸崇把手里的書看了又看，突然靈光乍現(xiàn)：“誒！我給你送幾個人吧，保準(zhǔn)都是水靈的小丫頭，我知道，你清高，不想耽誤誰，但是放在院子里也賞心悅目啊，病也好得快些?！?/br>
    陸岌似是拿他沒辦法，搖了搖頭：“三哥，你放過我吧，我管不住手下人，你送來幾個小丫頭，吵吵嚷嚷的，院子里是賞心悅目也熱鬧了，我可真受不了?！?/br>
    陸崇嘆氣，“唉，也是，你喜歡安靜，既如此，三哥我再想想別的什么法子?！?/br>
    很快，陸崇又揚(yáng)起怎么都蓋不住的笑臉，兀自樂了一會兒，他品了口茶，問陸岌：“我聽說你給祖母準(zhǔn)備的禮物不得了啊。”

    陸岌似乎有些疲累，打了個哈欠，“三哥又聽誰說了什么渾話？其他人準(zhǔn)備的禮物，哪一個不比我準(zhǔn)備的貴重？”

    陸崇“嘖”了一聲，搖搖頭：“祖母看不慣我，我怕是送不到她心坎兒上，若是祖母不高興了，父親也要說我?guī)拙?，難辦。”

    陸岌沒說話，陸崇看了程歲杪幾眼，程歲杪了然，這是有話要單獨(dú)跟陸岌說的意思。

    他剛準(zhǔn)備退出去，陸岌道：“三哥有話直說，不必避著他?！?/br>
    雖說或許不該，但程歲杪心中確實(shí)揚(yáng)起了小小的得意。花穗看不慣他，一方面讓他苦惱，另一方面，他就好像毫不費(fèi)力無意中贏得了什么似的，內(nèi)心常有小小的雀躍。

    陸崇聽了這話非常驚訝：“這小子到底什么來路？”他抬起下巴朝程歲杪一點(diǎn)：“喂，你不會是對我弟弟下了什么蠱毒之類的邪門玩意兒吧？”

    程歲杪聽出了陸崇只是隨口一說，但他不能輕飄飄揭過。

    聞言，程歲杪故作惶恐立刻跪下，不敢反駁或是申辯，幾乎將整個上身都伏在地上，身體還很刻意地抖了抖。

    主子通常不會在意只是幾句話就能被嚇破膽的下人，更不會放在心上，程歲杪以前用這招混過去好多次。

    若自己是弱者，只會讓強(qiáng)者錯覺他們無人能敵，從而忽略很多東西。

    “行了，起來吧?！?/br>
    陸岌開口道：“我三哥脾氣還行，你不必這么怕他?！?/br>
    程歲杪將信將疑抬起頭，就聽到陸崇“誒”了一聲，目光在他和陸岌身上流連忘返，不知想到了什么，十分激動地連連拍了兩下大腿。

    指著陸岌說：“我就說你怎么身邊一個小丫頭都沒有，六弟，你不會是——不會是——”

    程歲杪不知他在說什么，半晌也沒道出個所以然來，他看向陸岌，陸岌似乎懂了。

    “三哥想哪兒去了，別胡說八道?！?/br>
    陸崇“嘿嘿”一笑，再看程歲杪眼中已經(jīng)沒了之前的不對付，化作幾分玩味，對他細(xì)細(xì)端詳，打量。

    “不過我說你，鬧歸鬧，可不能讓父親知道了，他縱然喜歡你，也不會縱容你在男色上耽誤時間?！?/br>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程歲杪也懂了，回想起了之前某段對他來說實(shí)在不是什么好事的記憶，小臉煞白。

    陸崇眉頭微蹙，“這小子膽子怎么這么小啊？我說什么了？”

    陸岌無奈地看了陸崇一眼，看向程歲杪，道：“他喜歡開玩笑，沒事，你先出去吧?！?/br>
    程歲杪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臨了聽到陸崇還在勸陸岌：“我終歸是你哥哥，你沒那個意思最好，但男人身邊總不能沒個女人，起碼得挑一個可心的，到時候你就知道我這話是什么意思了……”

    程歲杪一路走到安苑門廊下，木謙站在門口，朝他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程歲杪回以微笑。

    他在考慮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就聽到木圓在叫他，一轉(zhuǎn)頭，木團(tuán)也在，他驀地想起陸崇說的“團(tuán)團(tuán)圓圓”，突覺一陣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