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地球上那艘會飛的航母的那一天，我站在飛船頂上，面對著海市蜃樓時所感到的那種強大的、溫暖的力量又重新回來了。不過，和那天不同的是，那時候我是從海市蜃樓的幻境中吸取力量；而今天，死別的絕望與希望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在我身體里相互沖突，慢慢又融合，產(chǎn)生出一股極大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支持著我掌心發(fā)出的幻境。

    等一下飛船飛走了以后，我大概會跟希芙還有沃斯塔格一起被抓起來吧。叛國罪神馬的，聽起來真是太帶感了。

    假如我命里注定最后一定要犯這種罪的話，我很后悔，為什么從前在地球上沒有抓住機會呢。

    反正以后也一定會犯這樣的罪的。不是現(xiàn)在，就是將來。只要男神還在自黑和作死的道路上一條道奔到黑，我遲早會跟著他一道叛國。

    為什么那個時候在地球上沒有想明白這一點呢。

    為什么那個時候要拋棄他呢。

    我想起那時候我跟他提起鷹眼，他淡淡地回答：那個人，我從來就沒有認為過他會永久效忠于我。

    他那時候也是這么定義我的嗎？他從來就沒有認為過我會永久效忠于他？

    背叛。他剛才對托爾用了這個詞來形容我。

    也許他沒說錯。我就是一個慣于背叛的人。因為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又背叛了一次。背叛了這片神域，以及統(tǒng)治我們的神王奧丁的意志。

    我苦澀而自嘲地笑了一笑，轉(zhuǎn)回身來，冷冷地透過那層頂天立地的透明防御光罩，望著那一邊的衛(wèi)兵們，以及已經(jīng)被另一隊衛(wèi)兵包圍在中間動彈不得的沃斯塔格，轉(zhuǎn)動了一下手腕。我面前的那層防御光罩陡然發(fā)出一陣金色的光芒。

    突然，我聽見自己身后傳來一陣巨大的軋軋聲，仿佛是艙門移動的聲音。

    我愕然地回頭望去，卻赫然發(fā)現(xiàn)那扇先前已經(jīng)馬上就快要完全關(guān)閉的飛船艙門，又緩緩地降了下來！

    我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這么吃驚過，驚愕得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該怎么反應(yīng)，只能半張著嘴，呆呆地瞪著艙門，直到看見洛基的身影在那扇緩緩降下的艙門后漸漸露了出來。

    我愣愣地叫了一聲：“洛基……？”

    他勾起唇角，臉上浮現(xiàn)一抹嘲弄的笑容。

    “你剛才對這個幻境又做了什么？”他問。

    我的大腦受沖擊太巨大，因而短路了；此刻還在短路中，呆愣愣地回答道：“從他們那邊看過來，他們呆的地方變成一片荒漠了……”

    洛基毫不留情地向天翻了個白眼。

    “把他們丟到荒漠里有什么用？難道外面就不會再有追兵了嗎？”他反問我。

    我哪里想過那么多。剛才那股惡毒的小情緒突然冒了出來，我就惡劣地把那群衛(wèi)兵，連同陷在他們包圍當(dāng)中的沃斯塔格――誰叫他當(dāng)初為了追問我洛基的下落，險些掐死我！現(xiàn)在受點驚嚇也是應(yīng)該的！――一起都丟到了荒漠幻境里。讓他們再去找奧丁報告吧！我就是要掩護洛基和托爾他們走自己的路，讓這群追兵無路可走！

    我呆傻的表情似乎很好地取悅了他。他唇角一掀，那個嘲弄的冷笑變得更清晰了一點，突然又問道：“你能讓這個巨大的幻境再維持一段時間嗎？”

    我下意識地點頭。

    他瞥了我一眼，居然轉(zhuǎn)身又往飛船里走了回去。但是飛船的艙門并沒有關(guān)上。此刻那艘巨大的t字形飛船已經(jīng)離地，我就這么仰望著他的身影在敞開的艙門里消失，耳朵里卻鉆進來一句話。

    “很好，那么你也可以上來?！?/br>
    我大大地吃了一驚，雙手一抖，那個在我這邊看來隱約發(fā)出淡淡金光的防御光罩也隨之一抖。

    “什……什么？！”

    洛基的聲音頓了一下，從那扇發(fā)著紅光、敞開的艙門里不耐煩地傳了出來。

    “你不是會飛嗎？那就自己飛上來?！?/br>
    我大張著嘴，呆愣了一秒鐘，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叫我登上飛船跟他們一起走??！

    一種類似絕處逢生的強烈的喜悅從我心中猛然升起。即使我還需要巨大的精神力和能量來維持面前這個困住追兵和沃斯塔格的幻境，我也感到一股新生的力量在我身體里歡快地竄過。借助那股力量，我用力一蹬地面，輕飄飄地躍了起來，一頭就沖進了那扇打開的飛船艙門里。

    我的降落技術(shù)一向糟糕到家，之前在神域飛行的時候不是撞山就是撞樹，然后在紐約那次又把斯塔克大廈樓頂上的裝飾盆栽給撞進了屋里。這一次也不例外――我竄得太猛，像一枚炮彈一樣，一頭猛撞進了那扇艙門，收勢不住，直直地沖著前方就撲了過去。

    我驚慌地叫著“啊啊啊啊！”，感覺自己下一秒鐘就要撞在前方的cao作臺或者cao作臺前那個穿著紅色披風(fēng)的高大人影背上――我只能寄希望于托爾皮粗rou厚，經(jīng)得起我這一撞。

    我還聽見旁邊的簡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不過我們兩人的驚聲尖叫大合唱在幾秒鐘之內(nèi)就戛然而止――因為一個衣服主色調(diào)是綠色的人，從托爾身旁飛快地閃出來，橫過手臂，直接在半空中把我這枚飛彈攔截了下來。

    我撞上了他的手臂，前沖的態(tài)勢驟然一停，又往后跌出去，一跤坐倒在地上。

    簡連忙過來好心地查看我。我坐在地上，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因為那重重的一摔而在叫囂著疼痛。我抬起頭，看見洛基站在托爾身后，面對著我，傲慢地居高臨下睥睨著我，就像他當(dāng)初在斯圖加特藝術(shù)館門外的廣場上睥睨著那群他口中的螻蟻們。

    飛船的艙門在我身后重新軋軋地關(guān)閉了。簡扶住我一條手臂，幫我站起來。

    我顧不得別的，先撲到一扇舷窗上去觀察我在外面布下的幻境有沒有崩潰。剛才我撞上洛基手臂，向后摔去的一霎那，我的確是沒有顧及到使用精神力繼續(xù)控制幻境?，F(xiàn)在那個幻境果然乍然消失了，那群士兵面色呆滯了一瞬間，突然反應(yīng)過來，叫囂著又舉起了長矛和盾牌，朝著已經(jīng)浮空的這艘t字形飛船沖上來。

    我慌忙舉起手打算重新在這艘飛船四周布下幻境保護，卻被托爾阻止了。

    他正在忙著和cao作臺上的那一大堆按鈕搏斗，頭也不回地說道：“沒關(guān)系，他們已經(jīng)追不上我們了。”

    我一時間覺得有點罪惡感。畢竟洛基讓我登船的前提條件就是我能夠在飛船上繼續(xù)保持阻擋外面追兵的幻境，可是我剛剛上來就把幻境弄崩潰了――我十分心虛而歉然地偷偷瞟了洛基一眼，果然在他臉上看到了鄙視。

    “真不應(yīng)該相信你的?！彼淅涞卣f道，倚靠在cao作臺旁邊，右肘支在cao作臺上，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后突然直起身子，向我走來。

    我站在舷窗前，正是進退無路的一個糟糕位置，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到我的面前。

    我感到一陣緊張，十分羞愧地低下了頭，認錯道：“我真的很抱歉……我的飛行技術(shù)從來就是這么差勁……”

    洛基一挑眉，俯下身來，在我面前極近的地方停住，說話的聲音很低，像一條光滑漂亮的毒蛇一樣，從薄唇間發(fā)出咝咝的聲音。

    “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問題，從來就不在于飛行?！?/br>
    我愕然地盯著他，完全不明白他打算對我說什么。

    他看著我，目光中充滿了做作的憐憫和高高在上的情緒。

    “你的問題，是失信和背叛?！彼拇浇巧踔谅冻鲆唤z過分甜蜜的油滑笑容，雖然他用一種森然的語調(diào)說著這么嚴重的指控。

    我的心重重地停頓了一下。我想我的臉色一定是發(fā)白了，因為我一霎那就感到發(fā)根直豎，手腳冰涼。

    “哦……說到背叛――多么奇怪呀，我今天一直都在聽到這句話被不同的人對我反復(fù)地提起?！彼麣埲痰匚⑿χ?，在我面前低語?！艾F(xiàn)在我竟然終于能夠把這句話甩到另外一個人臉上了，多么令人激動！”

    我感到脊椎上竄過一道涼氣。

    “什……什么話？！”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

    洛基貼近我的臉，他呼吸時的溫?zé)釟庀⒋档轿夷樕蟻怼?/br>
    “如果你敢背叛我的話，我就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