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驁就職南鎮(zhèn)撫司，雖然掌管著錦衣衛(wèi)升遷，不僅流著肥油而且權(quán)力很大，但手底下能用的人卻不多，尤其是他現(xiàn)在行事謹慎，不敢直接派人去青州調(diào)查，只能托浣南之前過過命的兄弟們給自己辦事。

    之前李驁在浣南的時候，他們就久受李驁恩惠，李驁那點錢除了賄賂上司，全花在他們身上了，走的時候更是散了大筆錢財給他們，這錢倒是也不白花，現(xiàn)在到了用人的時候，他們也不推辭。

    找了給上司采買生辰賀禮的由頭，把人派到了青州，于莽在青州的名頭挺大，稍微一打聽就找到了醫(yī)館，只是到了醫(yī)館，門口卻上著鎖，來人去左鄰右舍一問，才知道這于莽帶著幾個徒弟，云游四海、行醫(yī)贈藥去了。

    有些不巧，再問歸期，之前于莽就干過這事，不是一年半載不會回來的，來人沒辦法，只能買了賀禮匆匆趕回浣南，寫了信給李驁。錦衣衛(wèi)辦事快，這一個來回也差不多兩個月，信到了李驁的手里時，已經(jīng)快過年了。李驁有些失望，但信里還是把于莽的事調(diào)查清楚告訴了他，于莽去青州開醫(yī)館的日子，和太醫(yī)于莽出宮的時間記錄，是能合的上的，他們極有可能就是一個人。

    紅翹這個人極有意思，給美玉做帕子，先是做了十個繡著梅花的，美玉用的差不多了，她又給美玉送上了十個繡著海棠花的。那海棠花繡的栩栩如生，針腳極其細密，不仔細看倒像是真的花瓣一樣，美玉捧在手心里，還未來得及欣賞那技藝，心中如撞洪鐘，轟鳴作響，“怎么，給我做了海棠花的？”

    紅翹沒察覺到美玉的聲音發(fā)悶，眼眸亮亮的，她不好意思說是沉涵告訴自己的，“書上寫，海棠經(jīng)雨胭脂透，柳展宮眉，翠拂行人首。東家給胭脂鋪起翠拂閣，是因為這句詩嗎？所以我猜東家喜歡海棠花?！?/br>
    美玉喉嚨滾動，說不出話，拿著帕子走了幾步，背對著紅翹，看著窗外的飄飄灑灑的雪，“云光侵履跡，山翠拂人衣……憑高快醉目，翠拂遙峰相對簇……綠漲連云翠拂空，十分風(fēng)月處……”美玉回過眸，看向紅翹，“這些都有翠拂二字，你怎么說我偏是因為宋祁的詞才做的名，就因為里面有海棠二字？”

    紅翹沒想到美玉會這么激動，有些疑惑道：“東家，我猜這句，不是因為海棠，是因為胭脂。”海棠只是一種推測。

    美玉怔了一下，微微張了唇，緩緩?fù)鲁鲆宦曕托?，笑自己心里有鬼?/br>
    剛才搜腸刮肚想詩詞的樣子真是可笑，人急了，連自己都騙。

    這回包裹被劃了個大口，沙子還不來及泄出來，美玉已經(jīng)將它死死縫住，她看向紅翹，還未開口。紅翹紅著臉道：“我讀的書不多，剛才東家說的好多詩詞，我都沒聽說過。要是我以后知道的詩詞多了，就不會這么生搬硬套了?！?/br>
    這姑娘真以為美玉不是用的宋祁的詞起的名。

    美玉拉住紅翹的手，“沒什么，不過我確實喜歡海棠花。”這話一說出口，美玉的心頭微跳，她趕緊按捺住，看向紅翹，“對了，沉大人最近來的少了，怎么回事？”

    紅翹道：“快要過年了，大人帶人四處巡查，防火防盜，抽不開身過來?！?/br>
    美玉見她表情自然，如同和沉涵日日相處一樣平常，忍不住笑了。

    紅翹見美玉眼神戲謔，連忙避開目光道：“東家就別拿我取笑了?！?/br>
    “這不是取笑?！泵烙窭t翹的手坐到鋪子內(nèi)間，想和她說說私房話，“紅翹，你歲數(shù)不小了，日后可想嫁人生子？”

    紅翹紅著臉點了點頭，美玉故意打趣兒道：“像我這樣做生意不好嗎？”

    “好，可是……”紅翹眼神微微閃爍，有幾分羞怯，“我也想有個男人疼我?！彼钠鹩職饪聪蛐χ拿烙瘢皷|家是極好的，李大人也是極好的，他愿意讓您出來做生意，一般稍有權(quán)勢的男人都不愿意女人拋頭露面，怕人家說他們無能，養(yǎng)不活妻子。”

    “我看沉大人很開放，想必不是這種男人?！泵烙竦馈?/br>
    紅翹有幾分失落地垂下眸，“沉大人也是極好的人，可惜不是我能高攀的起的?！?/br>
    美玉沒想到紅翹會這么說，她平日里和沉涵交往也是自然得體，李府里住的人都默認他倆互相喜歡，是一對兒了，沒想到在內(nèi)心深處，紅翹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沉涵的。

    “怎么能妄自菲薄呢？”美玉道，“獨自一人逃婚上京，這樣的勇氣毅力，是天底下多少男人都沒有的?！?/br>
    紅翹笑了，看著美玉道：“東家，我做的這點事，就您把我當個寶?！彼D了一下，以手指指著自己，“我有自知之明，我是出身奴籍，就連平民百姓要娶我都要掂量掂量，更何況是出身清貴的大人?！?/br>
    “你已經(jīng)脫籍了，不是奴籍了?！泵烙衩t翹的手安慰道。

    “也許平民家里不在乎，可是大人家怎么會不在乎呢？就是大人非常喜歡我，力排眾議地想要娶我，我也只能給他做妾罷了，做妾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我在王知府的院子里看過。受寵的時候把你捧到天上受眾人嫉妒怨恨，不受寵的時候把你踩到低下讓別人隨意踐踏，生下的孩子不能叫你娘，只能稱呼你為姨娘。孩子剛生出來就是庶子庶女，永遠矮人家嫡出的一頭，被欺負了都是自己沒有眼力見兒?！?/br>
    “我不要過這樣的日子。”紅翹搖著頭，一雙水眸看著美玉，看得美玉心里又酸又軟。

    “若是東家問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為何不拒絕大人。我只能說這是我的一點私心，看見大人我就會開心，和他說說話，我的心都漲起來了，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我……我沒出息，我就是迷戀這種感覺?！奔t翹說著低下了頭。

    這樣的感覺，美玉經(jīng)歷過兩次，怎么會不明白，她心疼地將紅翹攬在懷中。

    紅翹在她懷中終于放肆地哭出了聲，“我喜歡大人，我真的喜歡大人，從來沒有男人對我這么好?！?/br>
    小果在柜臺后面待客，聽見內(nèi)間鬼哭狼嚎的，忍不住過來揭開簾子，只見美玉摟著紅翹，一個涕泗橫流，一個也是默默流淚，他是個懂女孩子心思的，知道這時候不應(yīng)打擾她們，默默放下簾子退了出去。

    晚上美玉躺在被中，李驁將頭虛虛倚在她的肩膀處，商量著過年送什么年貨給同僚左右。

    其實這事很好辦，就是李驁一句話的事，根本不用他和美玉費心，但他就喜歡和她商量這些零七八碎的事情，看起來像是夫妻間才會這么做的。

    他還記得自己現(xiàn)在還沒名沒分，不是她真正的丈夫呢。

    只能模擬一下，過過癮。

    美玉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話，顯然心思不在這上面。

    李驁有些不滿地伸手輕輕揪了揪美玉軟彈的肚皮，美玉回過神看向李驁，“紅翹喜歡沉涵，但是擔(dān)心自己配不上他?！?/br>
    李驁聞言，一個翻身爬了起來，支著下巴看向美玉，美玉把胳膊抽回來，若無其事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李驁道：“怎么回事？她和你說了？”

    果然沒有人不喜歡八卦，美玉看著李驁，“說了，你覺得他們有可能在一起嗎？”

    李驁?zhí)闪讼氯?，聲音略沉，“沉涵出身錦州沉氏，光大周一朝，沉氏出過叁任帝師、兩任皇后，在朝堂上做官的更不必說。”

    美玉有些咋舌，她只知道沉涵出身很好，沒想到有這么好，果然如紅翹所料，若是嫁過去恐怕也只能做妾。

    “沉涵更是嫡支兒中的嫡子?！崩铗埧粗烙竦?。

    得，美玉徹底泄氣了，這樣的人家恐怕就連妾室都要家世清白的小家碧玉吧。

    難道有情人就是成不了一對兒？美玉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溫柔地看向李驁，手指從他的臉頰劃到他的胸膛，聲音故意嬌嬌的，“李大人，您現(xiàn)在在朝中說的上話嗎？”

    李驁喉結(jié)上下滾動，也配合著粗了聲音，“說不上?！?/br>
    美玉失望地把手抽了回去，李驁趕緊挺起身，故作囂張道：“不過本官現(xiàn)在太子面前還算說得上話?！睅追值靡獾乜聪蛎烙?，“小美人何事求本官??？”

    此言一出，美玉忙回眸給他拋了個媚眼兒，“李大人，紅翹若是你的義妹，可配得上沉涵了？”

    李驁抓住美玉的手，做足了浪蕩子的模樣，細細吻住她的手指尖，“若是我?guī)土?，小美人如何謝我啊？”

    美玉一雙杏眸微微覷他，真真是暗含情意媚眼如絲，“李大人想要我如何謝你？”

    李驁如同看見美玉朝著自己招手一樣，撲了上去，一夜被翻紅浪。

    第二天，李驁找了機會，就和紅翹說了，自己想要認她做義妹的事。這樣的潑天之喜，讓紅翹有些害怕，面對著美玉在一旁鼓勵的眼神兒，她才鼓起勇氣答應(yīng)了。

    認妹的那日，李驁找了幾個同僚過來飲酒，算是讓他們幫忙宣揚宣揚，美玉躲在屋內(nèi)沒有出去，儀式什么的都是馮守時和小果幫忙cao辦的。

    沉涵不知從哪里知道的，讓小廝上門送了賀禮，是一對雕工華美并蒂翠玉發(fā)簪。

    儀式完了，男人們在前桌喝酒吃飯，紅翹就拿著木盒去找了美玉，兩個人湊到一起細細觀賞著發(fā)簪。

    美玉也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面對這樣的發(fā)簪也不禁暗暗贊嘆，能送出這樣的珍貴的簪子，可見沉涵對紅翹是真心的，她親自給紅翹別在發(fā)髻上，推她到鏡子前看，磨得光滑的銅鏡里映著一個含羞帶怯的美人的面容。

    紅翹看向美玉，“東家，好看嗎？”

    “好看?！泵烙窨粗t翹，“以后別再叫我東家了，你叫李驁大哥，馮守時二哥，以后就叫我jiejie吧?！?/br>
    紅翹垂了眸害羞道，“jiejie?！?/br>
    “哎?！泵烙駪?yīng)承了一聲。

    今日難得沒下雪，陽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