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情
陳鐸和美玉在宋家待了十日,才啟程回浣南。美玉和母親依依惜別,陳鐸見美玉心情不好,陪她一起坐了馬車,綠娥和小童坐了押送禮物的馬車。 “等回了浣南,我讓大嫂多帶你出去玩玩,讓她給你介紹幾個手帕交吧?!标愯I提起此事,想幫美玉移開注意力。 “不必了,我有自己的朋友,綠娥和夢麗就是我的朋友?!泵烙衩懔χ愯I笑了笑。 陳鐸拉起美玉的手,“還有我?!?/br> 美玉一愣,笑容變得真心一些。 青州隱于鬧市的醫(yī)館門口,坐著一個眉眼俏麗的姑娘,一手吃著香梨,一手拿著陳鐸的信讀著。 讀到“吾妻甚美,愿情雙好,白頭偕老”,優(yōu)曇笑出了聲,陳二少爺也有今天?她笑瞇瞇收起了信,轉(zhuǎn)頭看見孟云被醫(yī)館的廚娘纏著,要他教自己做菜,臉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 孟云撿到優(yōu)曇時,她全身瘦得沒幾兩rou了全是骨頭。為了讓優(yōu)曇吃得好,他特意去學(xué)的廚藝,每天變著花樣給優(yōu)曇做好吃的,終于把優(yōu)曇從小瘦猴養(yǎng)成了如今的大姑娘。 優(yōu)曇將信收好放在懷里,走到孟云和廚娘旁邊,伸手把他們分開了,“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樣子?”她看向廚娘,揚起下巴道:“我爹做菜雖然好吃,但都按照我的口味改過,恐怕教了你,青州的人也吃不慣?!?/br> 廚娘仿佛聽不懂優(yōu)曇的拒絕,臉上帶著笑,“怎么會吃不慣呢?前幾天孟大哥做菜,我們都覺得好吃?!鳖D了一下,帶著點羞答答道:“就算是以后單給你做,我也應(yīng)該學(xué)?!?/br> 這話簡直是赤裸裸的表達心意了,優(yōu)曇看向在旁邊訕訕發(fā)笑的孟云,見他一言不發(fā)隱隱也有羞澀之意,一時間怒從心起轉(zhuǎn)過身向外走去,人生地不熟怕她走丟,孟云只得跟在她后面。 廚娘和旁邊的婢女們湊在一起,以為優(yōu)曇是不愿爹再找后娘生氣了,其中一個婢女道:“嫂子,你也真是的,你家就有叁個女兒了,再找也不能找?guī)畠旱啮姺颍露嗄??!?/br> “你懂什么?過幾年女兒都嫁了,還不是我們兩口子過日子,他干凈利索還做的一手好菜,有啥不好的?” “好是好,可人家女兒不愿意。” “他女兒要真疼她爹,不得給他找個媳婦,扶持到老?” 不知道為什么,優(yōu)曇感覺前所未有的委屈,強忍著淚水一直往前走,孟云是個駝背只得在身后勉力相跟。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后,一直走出了青州城,孟云見優(yōu)曇越走越偏,腳步不停,終于忍不住加快步伐,走到她旁邊,拉住了她,“優(yōu)曇,別走了,爹累了。” 優(yōu)曇停下腳步看向孟云,淚水無聲無息自眼眶滑落。 孟云又掛起一張訕笑的臉,“都多大了,還吃這種沒影的飛醋。爹是不會另娶的,你放心?!?/br> “我放心不下來,即使知道你不會做什么,我還是見不得別的女人在你身邊閑逛?!眱?yōu)曇想起陳鐸的信,一句“愿情雙好”是對未來多美好的期待,她不想這樣無望地等下去了,她的淚停了,盯著孟云的眸子,眼中透出一絲決絕,“我就是會吃醋,因為我喜歡你,我在意你?!?/br> 孟云如遭雷擊,褶皺的面皮做不出訕笑的表情了,許久才干巴巴地說一句,“我是你爹?!?/br> “你只是我的養(yǎng)父!我們沒有血緣!”優(yōu)曇固執(zhí)地看著孟云。 “可是……我已經(jīng)老了?!泵显票荛_優(yōu)曇的視線,心煩意亂地反駁道。優(yōu)曇聽他沒抓著父女關(guān)系多說,讓她這么多年在心中反復(fù)醞釀的說辭沒了用處,嘴角忍不住狡黠地勾起,她走到孟云旁邊,一雙明眸眼波流轉(zhuǎn),在他耳邊輕聲道:“我知道你不老?!?/br> 孟云渾身一顫,回眸看向優(yōu)曇,優(yōu)曇已經(jīng)下定決心,盯著他的眸緩緩道:“老的只是你戴在外面的面皮?!?/br>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手去捏優(yōu)曇的脖頸,剛剛碰到優(yōu)曇的皮膚,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趕緊將手收了回去。 優(yōu)曇看的懂他的動作,委屈的不行,眼淚說來就來,控訴道:“你剛才居然想殺我?!蓖笠豢?,隔的不遠正是一條小河,她看著孟云道:“我的命是你給的,既然你要收走,我去死就好,死也不連累你就是了?!闭f著就往河邊跑去,孟云趕緊伸手去攔。 兩個人從小坡上滾了下去,孟云將優(yōu)曇緊緊摟在懷里,對自己剛才的舉動后悔極了,優(yōu)曇從小到大犯了錯自己都不舍得動她一下子,剛才實在是多年的恐懼成真,下意識除掉有威脅的人。 優(yōu)曇倚在孟云懷中,聽著他的心跳聲,她喃喃道:“我還知道你的駝背是假的,里面其實是沙子?!?/br> 孟云嘆了口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優(yōu)曇揚起頭,眸子里含淚看著孟云,“我說過我喜歡的另有其人,那個人就是你。你不相信嗎?” 孟云沉默了。 “不信的話,你摸摸我的心?!眱?yōu)曇握住孟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是貼近心跳的地方,孟云如同被燙了一般,想要收回手,卻被優(yōu)曇死死摁住。 孟云微微張嘴,心里一陣冷一陣熱,他不知歡喜為好,還是悲哀為好,糾結(jié)成了一團亂麻拆解不開。凝視著優(yōu)曇認真的水眸,許久他才緩緩道:“優(yōu)曇,你是……什么時候起這種心思的?” “從我被你救起開始?!眱?yōu)曇剛說完,孟云就抽回了手,不知道是歡喜多還是失望多,如果是見過他本來的臉之后動心起念還能說是年少慕艾,他一開始戴著的那張臉已經(jīng)夠老了,他避開優(yōu)曇的目光,“你只是混淆了感情,對父親的感情和對情人的感情?!?/br> 優(yōu)曇伸手捧起孟云的臉,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吻了過去,他的臉上戴著人皮面具,可是唇卻是真的嘴唇。 那蜻蜓點水的一吻讓他腦海中猶如煙花綻放,優(yōu)曇退下去了,他還怔怔地看著優(yōu)曇,優(yōu)曇臉上泛紅,“我只知道我愛你,我想要親你、抱你,還有……”頓了一下,她紅著耳朵吐出兩個字:“睡你。” 孟云腦中轟鳴,嘩地站起身,一言不發(fā)地往回走,人皮面具下的臉已經(jīng)紅透了。 優(yōu)曇見他惱了,連忙跟在他身后,二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回了青州城。 美玉和陳鐸回到陳家天色已晚,先見過長輩們,將宋家的禮物一一送到,一時間其樂融融。 陳鐸被陳鋒叫去書房商量事宜,美玉回了二院,恰好夢麗已經(jīng)回了府,忙問她這段時間過得如何了。 夢麗坐在貴妃榻上和美玉說起這段時間的事,雖然只在綢緞鋪學(xué)了短短十天,但確實見識了不少東西,夢麗聰明好學(xué),加上管事不敢藏私,做生意的模樣倒是學(xué)了個五六分。 “那個小果……”夢麗興高采烈開講,美玉點了點她的鼻子,“怎么這么叫人家?!?/br> 夢麗抿嘴一笑,“他讓我這么叫的,說他認識的人都這么叫他。” 綠娥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拉著夢麗的手讓她快說。 夢麗接著道:“那個小果在我這支了二百兩銀子,我前天去看他,他就憑著自己做出了好多胭脂,裝在小盒里的話至少有五百盒,而且品類不同。我上次和他提了小姐用的里面有梅香,他就自己琢磨,真的做出了幾盒帶香的,雖然不如小姐用的,但是很厲害。” 美玉喜上眉梢,沒想到自己撿了寶了。 “廢太子竟然死了?”陳鐸站在書房里面沉如水。 “看來此事還未傳到清河。逼殺他的人讓人意想不到,是前陣子弄掉自己上司的李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升了千戶了,而且不占浣南衛(wèi)所的名額?!标愪h面上的笑意味深長,“也就是說他要日后是要進京的?!?/br> “本來以為他要惹人排擠了,誰能想到峰回路轉(zhuǎn)竟有此機遇,算是好人有好報了。”陳鐸淡淡一笑。 “他認了王煥王公公做干爹?!标愪h道。 陳鐸愣了一下,眉毛微蹙,“大好男兒,為何?” “人各有志。”陳鋒感嘆道:“若是有朝一日,王煥公公說讓我認他做干爹,給我陳家皇商的名額。說不定我也認了?!?/br> 陳鐸無奈一笑。 回了房后和美玉說了廢太子已死,美玉只覺手指發(fā)涼,神思恍惚。他還會在四年后登基迎娶海光為皇后,怎么會現(xiàn)在就死了呢?她既為廢太子悲傷,也為海光的未來感到擔憂。 陳鐸見美玉如此難過,拉著她的手安慰道:“人死不能復(fù)生,只能如此了?!鞭D(zhuǎn)移話題道:“明日我們?nèi)ゴ蓮S看看,定制胭脂盒怎么樣?” 美玉紅著眼點了點頭,她還以為廢太子會救海光于水火,從此成就良緣,現(xiàn)在怎么辦?海光還和王知府那個老頭子有婚約在身。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她們一起的胭脂鋪做好,爭取給海光多一些籌碼。 次日一早,二人用過飯就去了陳氏瓷廠,說清要求后,管事的拿著一些樣品過來給美玉挑選,美玉挑選了大小適中的樣品,陳鐸問美玉想好名字沒有,美玉道:“就叫花顏閣吧?!?/br> 美玉挑了工藝最好的釉中彩,想著到時候能把花顏閣叁個字以及胭脂用的花繪在上面。 去完瓷廠,陳鐸去了綢緞鋪,夢麗和綠娥陪著美玉去了小果的院子,院子不大曬滿了用竹筐盛的各種花瓣。 李驁最近升職,小果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見美玉回來了更是高興,領(lǐng)著她到自己存儲胭脂的地方,只見那些胭脂都被盛在布滿冰塊的偌大木桶里,確實份量夠多,真不知道他怎么辦到的。 美玉告訴他,等瓷盒制出來,就能裝上了。 小果問美玉:“老板,我能不能再申請一筆錢買裝置,光靠我手工做,真的又累又難。” “當然可以?!泵烙袼焱猓恍腥说搅诵」f的店里,原來東西早就做好了,單等美玉付錢了,她倒也沒計較這些,爽快地付了錢。要找人搬的時候,小果摸了摸頭道:“我現(xiàn)在地方?jīng)]有這么大,放不下這些東西?!?/br> 綠娥蹙眉問:“你剛才怎么不說?”小果訕訕一笑。 夢麗想了想,道:“你旁邊的院子不是沒人嗎?不如租下來先放著用,等到店里收拾出來,再一起搬過去。” 小果笑道:“是這個理兒?!?/br> 綠娥看著小果,只覺得這人不真誠,剛才見到胭脂的敬佩感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