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庇⑷A成了孩子媽，說話比從前更干脆，“從前你哥跟著我二哥去販牛馬的時候，我就總掂記著他?？墒撬卦诩依锬茏鍪裁?？總守著他我還嫌悶氣呢，他總守著我，他也急啊。和他差不多的人都去干大事去了，獨留他在家做教書先生，我替他憋曲。”

    瑤華也說：“我爹還出使過西夏呢，我公公半輩子都在宦游，沒有誰一輩子窩在一個地方的。他們老了安定下來教教書是極好的事。四郎和知遠(yuǎn)正當(dāng)青年，守在家太可憐了。我看四郎心里是極羨慕那些跟著楚王繪州縣圖的同窗，只是嘴上不說罷了。這個事做好了，青史留名是虛名，與國益處極大就不說了。只說這世上有多少人能把全天下的州縣都親自走一遍？把全天下的州縣都裝在心里，他做事的時候，自然站的高看的遠(yuǎn)。我公公和四郎閑話，說二十年后的宰相估計就在他們這群人里邊了，只是不曉得能出幾個?！闭f完了又嘆氣，她公公恨梅十五娘恨到死，都不準(zhǔn)家人提十五娘三個字。上回寒食節(jié)十五娘送禮回來，老頭子親自把禮盒丟出了大門外，十五娘在大門外哭了半日都沒讓她進門。

    芳歌低頭思量半日，才道：“若是打仗，八郎上前線我不攔他?！?/br>
    英華輕輕握住她的手，笑道：“別怕。武將們其實有不成文的規(guī)矩，沒生兒子的不給上前線，就是真打仗了，也輪不到八郎在前邊沖鋒陷陣。”

    英華不說這話還罷了，一說這話，芳歌臉都嚇白了，結(jié)結(jié)巴巴說：“我婆婆說，我身體調(diào)養(yǎng)的差不多了，可以養(yǎng)孩子了。嫂嫂，是不是要打仗了？”

    英華本是無心之語，聽得芳歌這樣說，愣了許久。她在心里把最近的事情過了一遍，還是沒有頭緒，笑道：“哪里就要打仗了。想是你婆婆看到我養(yǎng)孩子眼熱，她老人家又想抱孫女了吧?！?/br>
    天波府楊家上一輩只有楊氏舅母一個女兒，這一輩略好，元帥夫人生了兩個女兒，然從大郎起到五郎，生的全是男丁，一個孫女都沒有。大郎的妻子前陣子生第四胎，李夫人許下重賞，生女立刻就給五十頃地，結(jié)果生出來還是個有小丁丁的。英華拿這個事來說笑。芳歌啐嫂嫂道：“大嫂好生難過又生兒子，嫂嫂莫拿這事開玩笑?！?/br>
    英華傻笑，瑤華就在妹子胳膊上輕輕拍了一下，道：“越長大越不會說話。你奶孩子罷。你們家舅母們肯定都是要住下的，我和芳歌一路回去，明日再來看你?！本桶逊几鑴褡吡?。

    晚上李知遠(yuǎn)吃醉了來家，洗過澡，到東里間看看英華，看看兒子，不舍得走，英華都打呵欠了，他還賴在床邊和英華說話。奶媽索性把孩子抱出去了。

    奶媽一走，李知遠(yuǎn)挨著英華坐下，把他孩子媽的手拉起來，一遍又一遍的摸。英華被他摸的發(fā)毛，甩手發(fā)作，道：“你這是怎么了？”

    “有個事……”李知遠(yuǎn)好生糾結(jié)，最后一咬牙，發(fā)橫說：“趙恒來了?！?/br>
    “他們到南邊來了？”英華有點跟不上李知遠(yuǎn)的思路。

    “不是，他一個人偷偷來的，我和姐夫陪著他在老師書房吃了半日的酒?！崩钪h(yuǎn)面龐guntang。

    英華伸手去摸他額頭，體貼的朝床里挪了挪，讓李知遠(yuǎn)歪著。李知遠(yuǎn)爬到床上，把英華緊緊的摟在懷里，輕聲道：“趙元佑瘋了，縱火焚燒文成武德殿。據(jù)說皇城燒掉了三分之一。趙元佑燒掉半邊臉，皇后被宮人推到荷花池里避火，受了涼又被煙嗆著了，估計也好不了。”

    英華鎮(zhèn)定的看著李知遠(yuǎn)，問：“放火這事，真是趙元佑自己干的？”

    李知遠(yuǎn)肯定的說：“不一定，不過事發(fā)當(dāng)晚，趙元佑家的十幾個胡姬把王妃和小世子綁走了，大長公主如今沒頭蒼蠅一樣滿京城找人呢?！?/br>
    英華心里便清楚了，這事不是趙恒干的，是她五姨干的。她咬著嘴唇半日沒有說話。李知遠(yuǎn)看媳婦兒沉默，停了半日才道：“那十幾個胡姬是西夏國主送給趙元佑的。估計要打仗了?！?/br>
    “趙恒找你們干什么？”英華定了定神，對著李知遠(yuǎn)露出笑容。

    “估計事清查清楚了他得回京。他一回京城，畫天下州縣圖這一群人只怕就散了。所以他來和老師說，讓我和梅姐夫去?！崩钪h(yuǎn)的聲音很堅定，“英華，我要去?！?/br>
    “好。我叫人給你收拾行李。”英華起身，她雖然才生產(chǎn)幾天，但是身體極好，下床走動無礙。少時杏仁幾個進來，聽說要給姑爺收拾行李，夏裝冬裝都要，俱都嚇了一跳。使女們看英華臉色不好看，都不敢問，分頭去搬箱子，取衣物。英華看她們裝的差不多了回來再看。李知遠(yuǎn)坐在床沿掉發(fā)呆呢，看英華進門他趕緊把眼淚擦一擦，笑道：“繪天下州縣圖不是幾個月一年就能辦成的事，也不得明日就走的。我明日挨家挨戶給他們討家信去。”

    “要……去幾年？”英華問。

    “他們一年才跑了幾十個縣，估計北方就要幾年吧。”李知遠(yuǎn)皺眉思索，“幾年不回來也不成，我跟趙恒說說，咱們在富春子弟里再挑一二十個跟著去，放幾個人回家來看看。這樣輪班，說不定明年我就能回來看看你們了?！?/br>
    “好。你去，等孩子略大點，我?guī)Ш⒆诱夷闳??！庇⑷A聽說不是一去幾年，就把心放寬了，笑道：“公公曉不曉得這個事？”

    “我去和爹說一聲?！崩钪h(yuǎn)彈起來，道：“你先躺一會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