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去金陵也只有六百多里路，走水路舒服卻慢。若是走陸路，最慢六日也到了，若是趕著些兒，四天就能到。懷翠表姐的婚期定在十月，備嫁妝只得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個時候黃九姑盼銀子只怕是盼的眼里滴血。柳五姨還怕金陵那邊柳家鋪子柜上一時提不出那么多的現(xiàn)錢，備好了十兩一個的銀錠，數(shù)好數(shù)目裝盒封箱擱在馬車的暗格里讓英華帶去。

    楊氏給英華準(zhǔn)備的自然是她得力的家人，再加上柳五姨不放心還加上了個柳一丁。跟隨英華的都是長于出行的老手，打尖住店探路過橋一絲兒不消英華煩神。頭一日英華還甚有興探頭看看風(fēng)景，到第二三日四索性只在馬車上閉目養(yǎng)神。到第五日上午離金陵城只得半日路程，英華才叫把車簾撩起來看看風(fēng)景。

    官道上風(fēng)景能有什么，不過隔幾十里路有個驛站，間或能看見茶棚小飯館挑出來的幌子，再就是來來去去的車馬。英華倚在窗邊看了一會，一輛車馬行的黑棚車從對面過來，因道窄，兩輛馬車擦肩而過時就擦了一下，英華的馬車結(jié)實無損，那輛馬車卻擦壞了一個角。英華急著趕路，趴在窗邊吩咐柳一?。骸霸撡r多少賠多少，莫要誤了行程?！?/br>
    說話間，那輛馬車上先跳下來一位衣冠楚楚的英俊公子，居然是蕭明。蕭明看見這邊車內(nèi)是英華，極是親切的帶笑沖這邊點(diǎn)頭。緊接著那車上又有個做少婦妝扮的女子跳下車，蕭明忙去扶人家。那少婦半邊臉朝向英華，英華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潘曉霜又是哪個？

    劉大人在富春縣里找了一個多月都不曾找到潘曉霜，大家都當(dāng)她在亂中死掉了。死去的人活生生站在眼前，英華甚是吃驚，不禁輕輕呀了一聲。

    潘曉霜帶著笑臉轉(zhuǎn)過來，看見英華，笑容依舊，眼神卻變得極是怨毒。

    103、救風(fēng)塵

    英華一面對著潘曉霜露出久別重逢的微笑，一面在心里對自己說不要慌。不管潘菘的死和王家有沒有牽連,先帝派人徹查此事,天使在富春挖地三尺也沒找到王家的把柄,潘家當(dāng)時都沒能把王家怎么樣。在新帝手里,潘太師一系投誠的設(shè)誠閑置的閑置,潘家現(xiàn)在連個說話響亮的人都沒得了，更加不能把王家怎么樣。潘曉霜沒了潘家的權(quán)勢罩身,便似螃蟹被剪去了八爪,再狠毒也橫行不起來，英華思及此，心中篤定，面對潘曉霜咄咄逼人的目光毫不示弱,笑容越發(fā)溫柔。

    英華勝利者的笑容落到潘曉霜眼里，要多刺眼就有多刺眼。那一日潘曉霜被擄走，到船上就被打暈了，待她醒來，已是換了一身破衣爛衫睡在金陵城門外頭。一個身無分文又生得甚美的女孩兒，和人家說她潘太師的女兒潘貴妃的妹子，誰信她？

    老實又厚道的人聽著潘字都要避開的，便是壞的精明些的，看她是錠太陽底下閃閃亮的銀元寶，也曉得潘家丟的銀元寶咬手，也不肯近她的身。唯有金陵城里一個叫牛三的閑漢，心又狠又傻大膽，就撿了這錠簇新的元寶，將回家去和幾個好友用力睡了幾晚，又下狠手調(diào)教了十幾日，才轉(zhuǎn)手賣把秦淮河邊上一個老娼吳mama，從此潘曉霜成了秦淮河邊畫舫上的吳媚兒，每日照三餐挨打，不情不愿迎新送舊。

    蕭明在曲池似無頭蒼蠅一般撞了幾日尋不到門路，聽人講和滄州柳家唱對臺戲的是天長杜家，他有心去天長找機(jī)會，就尋摸到金陵來了。蕭公子在金陵打聽得杜家二十一公子在族中說話很有份量，這人最愛潑辣的女子，好容易訪到一個吳媚兒尚存三分悍性，他就將吳媚兒買下，今日將著吳媚兒去天下，就是要拿吳媚兒做結(jié)識杜家公子的敲門磚。

    偶遇王家二娘子，實是意外之喜，再看吳媚兒好似和王家二娘子熟識，真是意外中的意外。若是還能和柳家搭上線，自是比去陌生的天長從頭開始來的容易。蕭明拍拍吳媚兒的肩，輕聲喚她回車上去，就問她怎么認(rèn)得王家二娘子。

    頭兩個月潘曉霜說什么人都不信她，mama又打的厲害，早已不敢和人說她身世。蕭明再三勸說，潘曉霜心道便拿他試一試王英華也好，若是能讓王英華漏了口風(fēng)實是比她自家說一萬句她是潘太師之女來的有用。若是這個有錢的傻子信她一二分，她便脫離苦海有望，便道：“奴說了公子必說奴是哄你的，公子若是想曉得奴的底細(xì)，不如先去問問那位王家二娘子，看她如何說話？”

    蕭明看個吳媚兒說話時提到王家二娘子的口氣甚是輕蔑，便猜她這是在給他下套兒。勾欄里出來的女子，又有幾個是老實的。他還有用她處，何必揭破，明公子哈哈一笑道：“王家二娘子是何等身份，你又是何等身份，她豈是能認(rèn)得你的。媚兒，你就莫往自家臉上貼金了?！?/br>
    潘曉霜故意妝惱道：“她若不認(rèn)得我，方才為何看著我笑？”

    “那是本公子的表妹?！笔捗魃熘冈谂藭运掳蜕蠌椓藥紫?，笑瞇瞇道：“且待本公子去和表妹打個招呼，回來和你說話?！?/br>
    蕭明這邊把潘曉霜扯到車?yán)镎f話。英華也不曾閑著，使了小海棠去打聽。

    少時小海棠回來，本來紅通通的小臉顯黃發(fā)青，顯見得是嚇到了。英華叫她坐下來，又與她杯茶吃，叫她吃完了再說話。小海棠雙手握杯，哆哆嗦嗦把大半杯茶飲盡，才道：“柳大叔幫著在蕭家管家那里使了錢，打聽得車上那人是蕭明公子在青樓買來的美姬，打算送把天長杜家的二十一公子的。她……她長的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