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后院角落靠著一架梯子，英華搬來搭在墻上，慢慢爬到墻頭探頭去看。卻是楊八郎帶著幾個人進(jìn)了大哥的院子。那幾個人進(jìn)了屋，八郎卻是鐵青著臉站在院子里張望，遙遙看見英華在墻頭，忙揮手，道：“回屋去，莫看！”

    八郎怎么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英華靠在梯子邊想了一回，一則好奇，二則放心不下大哥，看了看院子里還有幾個小竹匾，曬著蘿卜干，就取了一個小的，假裝到墻頭曬蘿卜干的樣子，把那匾擱在墻頭，自家把頭縮在匾下，頂著那匾偷看。

    再看那院里，進(jìn)去的人已是拖著那兩個美婢出來，俱是塞住了嘴，有人取繩，將她兩個捆的結(jié)結(jié)實實，取大布袋盛了，像貨物般扛走。

    這是兩個活生生的人！轉(zhuǎn)眼間就被這般處置，想來，是活不成了。英華捂著嘴慢慢滑下竹梯，只覺得前心后背一片冰涼。在京城時，這些事情也常聽說，不過只是聽說而已，英華并沒有想過，有一天，這些事情就會發(fā)生在她的身邊，而且，是由和她一起長大，向來親厚的八郎做的。

    玉薇到后院尋英華，看見英華臉色蒼白，靠在墻邊發(fā)愣，忙笑道：“這是怎么了？”

    英華回過神來，勉強(qiáng)笑道：“突然腹內(nèi)有些疼痛，我靠一會。”

    玉薇想了一想，笑問：“可是月事來了？后院風(fēng)是冷的，想是吹著了，你回去睡會，捂一捂罷。這里有我呢?！?/br>
    玉薇扶著英華回去。杏仁接著，服侍英華寬衣上床，一邊叫小丫頭弄手爐，一邊叫取熱水與英華吃，又問要不要取益母草浸的蜜來。

    英華搖頭，道：“不要，吃些熱水便好了?！?/br>
    杏仁曉得英華的月事才過，笑道：“便是不吃，也要做個樣子?！?/br>
    英華想一想，點(diǎn)點(diǎn)頭。杏仁便喊人去取蜜，回身卻見英華抱著膝蓋縮在床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杏仁唬了一跳，三步并做兩步爬上床，忙忙的問：“二小姐，怎么了？”

    英華，道：“冷?！?/br>
    杏仁去摸英華的額頭，確是有些兒涼，便道：“再取床薄被與小姐蓋也罷了，睡一睡，若是到晚還不好，必要請郎中來瞧的?！?/br>
    英華低聲答應(yīng)，叫放帳子。杏仁便放下帳子出來，想了想，叫小丫頭守好門戶，她自走來稟報柳夫人知道，說小姐像是病了，又不肯叫郎中來瞧，問夫人是不是要把前頭的郎中留一日。

    柳夫人使人去前頭問，那郎中已是被人帶走了。柳氏心里猜到八分，必是英華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了。英華打小兒嬌養(yǎng)，并不曾讓她看見那些不干凈的東西，乍一見，必然受驚。

    柳氏思索再三，女孩兒在娘家嬌養(yǎng)也罷了，到婆家若還是單純的似一張白紙，將來也難生活。倒不如狠狠心，現(xiàn)在就讓她曉得太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會有些什么勾當(dāng)。

    柳氏便走到后頭看英華，問：“是哪里不好？”

    英華把小丫頭都支使出去，撲到母親懷里，泣道：“娘，我看到……我看到八郎把大哥的那兩個使女裝進(jìn)布袋帶走了。”

    柳氏把英華摟在懷里，嘆息道：“恒兒叫你出來，我就猜到不好。你可是害怕了？”

    “怕。八郎，還有趙恒。他們……”英華抹淚，“他們怎么能……”

    “今日暈倒的是你大哥，好在也無大礙。”柳氏嘆息道：“若是趙恒在咱們家出了什么事，咱們?nèi)依闲。€活得成嗎？”

    柳氏捏住女兒的手，輕聲道：“便是你哥哥和知遠(yuǎn)，在外頭也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這些話你爹和你二哥都說要瞞著你，然娘覺得，你還是當(dāng)知道。”

    “二哥和知遠(yuǎn)？”英華驚問：“他們怎么了？”

    “他們販馬賺了不少銀子，因春耕還早，又回頭去販牛。路上被人引至黑店，險些被害了性命……”柳氏嘆息道：“那些龍涎香，便是黑店里搜出來的賊臟。這個世道，心軟的都沒有活路。晉王如此，你哥哥和知遠(yuǎn)如此，恒兒也是如此。這些事，將來娘都不瞞你了，晉王不必提他，恒兒和八郎，還有你二哥，都是你至親至近之人，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讓咱們不受傷害啊?！闭f罷輕拍英華后背。

    英華愣了半日，仰頭看向母親：“是誰想害趙恒？”

    “說不準(zhǔn)?！绷蠂@道：“或者是他大哥，或者是他二哥，又或者就是官家，說不定還有別人，誰知道呢。就要變天了罷，變了天，立了太子，咱們家就安生了?！绷峡聪蛲忸^。

    今日日頭甚好，天氣甚有轉(zhuǎn)暖的勢子，幾只雀兒在院中跳來跳去。柳氏拉英華起來，指著外頭的雀兒，微笑道：“你看，春天就要來了呢?！?/br>
    英華依偎在母親的懷里，探頭朝外看，輕聲道：“春天快點(diǎn)來吧?！?/br>
    八郎回來，聽說英華病了，就猜英華是看見什么了，想了許久，來問師母討主意。柳氏叫他直說，他到底不敢，回頭又和趙恒商量。

    趙恒思量再三，道：“我們一道和她講罷?！眱蓚€走到蘭花廳門口，使人進(jìn)去通報。

    英華想了想，道：“和他們說，我出去見他們?！睋Q了件厚衣裳，出來，笑道：“咱們出門走走罷?！?/br>
    王李兩家混居，又有柳家的管事仆役來去，原是人多口雜。外頭田野里走一走，隔著老遠(yuǎn)就能看見人，隔著老遠(yuǎn)就能被人看見，若是說些機(jī)密話兒，最是恰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