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子惱道：“是納妾，不是求親！”

    苗鳳舉好似大暑天里被人從頭頂潑了一盆雪水，僵了半日，喃喃道：“怎么會(huì)這樣，怎么會(huì)這樣。我們是正經(jīng)人家，憑什么叫我妹子為妾?！?/br>
    他娘子也惱，道：“得空咱們勸勸妹子罷，妹子與人做妾，咱們?nèi)以谌饲岸继Р黄痤^的?！?/br>
    苗鳳舉越想越是惱，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走到妹子房里，就道：“那姓趙的不肯娶你，只愿納你為妾，你還是割掉嫁他的那根腸子罷，把心收一收，好生在家做做針線，將來咱們另替你挑好人家的公子為配?！?/br>
    苗小姐摸著平平的小肚子正在想嫁了趙恒之后的好日子，聽得哥哥這般混話，惱道：“他答應(yīng)了要娶我的，哥哥你休要胡說?！?/br>
    苗鳳舉看妹子執(zhí)迷不悟，恨道：“我騙你做甚，我們才從王家回來，娘氣的要死呢?！?/br>
    苗小姐怕家里人看出她有孕，已是裝了幾日的病了。家里人只當(dāng)她害相思病，并不曉得她害的是不能相思的毛病。今日黃氏來的突然，苗夫人走的也匆忙，也不曾和女兒說是要去王翰林家商量她的婚事。苗小姐聽說母親去過王家了，忙推開哥哥，跑到母親房里去。

    苗夫人臥房門口站著一大一小兩個(gè)使女，看見小姐過來，指著里頭擺手。苗小姐湊到門邊聽，聽見母親一邊嗚嗚咽咽的哭，一邊罵趙恒背信棄義不是個(gè)好東西。她就慌了，兩腿一軟倒在門板上。這幾日她聞什么吐什么，原就體虛，被哥哥一氣，再被母親一嚇，五感交集，就暈了過去。

    使女們亂紛紛叫小姐，喊夫人。苗夫人聽見女兒暈倒，忙忙的開門出來，把女兒抬到床上去，又使人去叫郎中來瞧，想起來又恨極趙恒，又痛罵幾句。

    少時(shí)郎中來與苗小姐診脈，半日都不言語，只瞇著眼摸白胡子。

    苗鳳舉請郎中出來開方子，又問他。郎中猶豫大半日，道：“府上小姐這個(gè)病呢，原也不算是個(gè)病。不過是數(shù)月不曾換洗，所以氣血有些不暢，以致體虛。體虛又沒什么胃口，所以也不進(jìn)飲食。依著我看，開藥都不必，我這里有些山楂丸，最是健食開脾的，就與一包與小姐閑時(shí)吃著耍罷，開了胃什么都吃些，慢慢調(diào)理就好了?！?/br>
    苗鳳舉捏著這一包山楂丸，到母親臥房把郎中的原話和母親說了。苗夫人也無可奈何，候女兒醒了，便和她說：“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也不見得非要嫁給那姓趙的王八蛋。你多少吃幾口飯罷。郎中都說了，你吃的太少，所以這兩月都不曾換洗。此癥可大可小，咱們好好調(diào)理。”

    聽得自己不是懷孕，苗小姐都不曉得是該喜，還是該悲。她將那包山楂丸帶回自己臥房里，隨手丟在桌上。尋思到夜深，苗小姐都不肯信母親的話，拿定主意要去再問問趙恒。夜深使女照著主母吩咐送來一大碗扁食，她居然全都吃下。第二日早上起來居然不想嘔吐，早飯就吃了兩碗。吃完飯還想出去，苗夫人不許，把她反鎖在房里。她待爬窗，到底有些手腳發(fā)軟，發(fā)力大吃了幾日，將養(yǎng)得一個(gè)尖下巴變成了圓下巴，存了些力氣。

    這日苗小姐趁著哥哥送嫂子回娘家，母親午睡，就爬墻出來。先在城里逛了一圈，卻是不曾見趙恒的影子，便雇了個(gè)驢到吳家村去。

    英華這日剛巧到家，帶了許多吃食和尺頭，還有未來婆婆陳夫人捎把陳大人和沈姐的新冬衣，吃食，小青陽給陳大人和沈姐的家信，亂七八糟幾大箱子混在一處。到了家，她帶著幾個(gè)使女在蘭花廳忙忙的分東西，就聽見守門的托了個(gè)嫂子進(jìn)來說：“上回那位苗小姐又來了，說要見二小姐?！?/br>
    趙恒前幾日去金陵見他大哥去了，并不在家。英華想了想，雖然人家是沖趙恒來的，但這樣不理人家也不是辦法，便叫把人請到蘭花廳來。苗小姐進(jìn)得廳里，英華看她氣色甚好，人還圓胖了，心里更奇怪，叫使女與她看座。

    苗小姐不并坐，據(jù)著桌沿看著英華，道：“趙恒哪里去了，叫他出來見我?！?/br>
    “他大哥到金陵來了。他去見他大哥，走了已有好幾日?！庇⑷A想了想，到底還有側(cè)隱之心，皺眉問她：“你的病好些了？”

    這話說的苗小姐心虛，好在當(dāng)時(shí)人家也不曾點(diǎn)破，她也沒有明說。苗小姐把頭擺一擺，笑道：“好多了。那幾日我病的厲害，不曉得趙恒哥哥和我娘說了什么，我娘生氣呢，所以我來問問他。你喊他出來罷?！?/br>
    “他真到金陵去了?！庇⑷A也是無法，引著苗小姐到趙恒那院里去看，院子里二十幾間屋空蕩蕩，房門都在大開，倒有幾個(gè)糊墻的匠人在使白紙糊墻。

    “他——還會(huì)不會(huì)回來？”苗小心又覺得心里發(fā)虛，搖搖晃晃站不穩(wěn)。

    英華被她嚇著了，忙扶著她尋了個(gè)坐處坐下，道：“他的事說不準(zhǔn)。只是……他八成是會(huì)娶那位潘小姐了。你不嫁他，更好?！?/br>
    苗小姐心里怦怦直跳，強(qiáng)笑道：“王小姐說笑話呢。他既然娶了我，就不能再娶那什么潘小姐，他要娶了潘小姐，怎么還能娶我？”

    難道她還不曉得趙恒是要納她為妾的事？英華沉默，到底良心打敗了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直言道：“趙恒是皇太弟晉王的第三子。他要娶哪個(gè)，總是官家和晉王商量。便是那位潘小姐，原是國公爺?shù)膶O女，想嫁趙恒，花了多少功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