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萬歲 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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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又道:“我是在二夫人身邊侍奉的綠鶯,夫人特讓我來這兒候著,好親自迎林夫人進去?!?/br> 謝寶因眨眼,不由一笑,這侍女倒會說話,連同坐在車輿內(nèi)的王氏也不免露出個精明的神色,話里話外都在替自家夫人恭維。 孫家二夫人當(dāng)真是司馬昭之心。 謝寶因被玉藻扶著從車駕下來后,便帶著林妙意和林卻意與王氏一同進去,先上去幾階,邁過高檻,再下四階,走過花草松柏,不久便到了孫家前些年特造的觀壽庭院里。 這座庭院是建鄴城內(nèi)最奢靡的,鳥獸成堆,奇珍異草琳瑯滿目,那時還被御史大夫彈劾過,可他們造出來的由頭是為孫老夫人祝壽,于最重孝道的本朝來說似乎也就是可允的了。 林卻意一進庭院,便被那些在玩耍秋千的娘子吸去了目光:“長嫂,我想去玩那個?!?/br> 謝寶因帶她們出來的用意本就是結(jié)識,故點頭笑道:“萬事小心,不可貪玩,亦不能亂碰主家的東西?!?/br> 說罷,又讓林妙意也去那邊待會兒。 王氏往那邊瞧過去,念起謝寶因前些日子說要為二郎林衛(wèi)鉚議親,請她幫忙相看,不知道是發(fā)現(xiàn)什么,忽指著遠(yuǎn)處紫藤架下的某位娘子,頗有些鄙棄的說道:“二郎的新婦,可千萬記得把那位沈家的娘子給剔掉,她大人專行財婚這等爛勾當(dāng)?shù)氖虑?,先將女郎許給多家,待收完五禮或三禮,便要開始接二連三的悔婚?!?/br> 謝寶因倒是記得這位沈家娘子,今年十六,讀書作詩都會,脾性溫婉,可自十三歲能議婚事起,便被她父親行起財婚,世族內(nèi)已無人敢娶。 瞬息過后,她的思緒忽被打斷,有人在喊。 “五娘。” 【作者有話說】 [1]“賤避貴,少避長,輕避重,去避來”出自唐代的交通法規(guī)《儀制令》。 [2]“路側(cè)有官吏巡視管制,無公私緣由,各坊的大街及巷道中,不論車駕或馬匹,均不準(zhǔn)疾速”這段也是唐律里面所規(guī)定的交通律法。 第32章 家風(fēng)破敗 謝寶因回身去瞧, 只見婦人被仆婦攙扶著繞過假山走來,步履如風(fēng)行也皆是因身形消瘦,似一陣風(fēng)穿過假山, 她便能就地不見蹤影, 面容雖施了胭脂粉黛,也難以遮掩其病容。 吳郡孫氏留在建鄴的這支正是范氏母親的娘家、范氏的外祖家,范氏外大母還在時,謝寶因兒時常隨著范氏來這里看望外曾祖母,與孫氏的女眷也算得上是熟悉。 這位弱柳扶風(fēng)的婦人便是給她下花貼的二夫人, 孫泰續(xù)娶的妻子。 孫家二夫人郭氏出身太原郭氏的旁支,嫁來孫府近二十載, 自前年起就常被病魔纏身,孫氏派遣奴仆出去尋醫(yī)問藥也不見多大的起效,那時范氏來瞧過這位弟婦,回去也說雖惡病未祛除, 但看著精神不錯,性命當(dāng)是無憂。 如今這模樣,又哪是無憂, 不曾想已如此嚴(yán)重, 卻還要費神來辦這一場賞花游宴。 “五娘不認(rèn)識我了?”郭氏如今已三十四五歲,女郎姿態(tài)卻還未全然泯滅, 伸手撫面羞愧道,“有時我攬水照鏡也會驚慌, 不怪你這孩子?!?/br> 謝寶因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 深埋思緒, 緩緩回道:“我怎能不識得二夫人呢?以往隨著母親來這里看望外曾祖母, 二夫人最是疼愛我的?!?/br> 郭氏無兒無女, 所以待她們這些郎君娘子也會帶著一種憐惜,且無論是哪家的郎君娘子,都當(dāng)作是親生的呵護,若說有不同,便也只是對謝寶因這位表外甥女。 郭氏親切的握著謝寶因的手:“陪我去那邊坐坐?!?/br> 王氏或是知道孫家此次用意何在,在郭氏沒來前,便已去和其他世家夫人閑談。 眼下只有她們兩人,謝寶因順從點頭。 她扶著郭氏緩步往人工鑿出來的河渠邊走去,這兒有著大片鶯鶯綠草,又立著數(shù)十株樹,楊柳、桃花、杏花皆不缺,還設(shè)了曲水流觴。 侍女見有人過來,趕緊擺好坐席。 謝寶因屈膝在郭氏對面跪跽,中間所隔是捎帶著酒樽的流水。 郭氏跪坐好后,將手從仆婦那里抽回,詢問著女子近況:“五娘是去年行的親迎禮的?” 謝寶因頷首,聽郭氏又細(xì)問是哪日,耐心答道:“九月初二那日?!?/br> 郭氏滿眼慈愛的點頭,哀嘆一聲:“我纏綿病榻許久,已經(jīng)不知時日幾何,連想去觀禮也是有心無力,上元節(jié)過后身體才好了些,想著花紅柳綠的時節(jié),與諸位夫人同游賞花倒也是一番樂趣,來日...來日...”待說到心中的悲處,聲音也止不住的哽咽起來,“來日踏上黃泉就再也看不見了?!?/br> 旁邊的仆婦趕忙遞去手帕,寬慰道:“夫人自生病以來,憂思就越來越繁重,總會想些傷神的事情,現(xiàn)在說這種話出來倒讓林夫人見笑,再說黃泉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去的?!?/br> “我自己的身體,你又知道些什么?”郭氏接過手帕擦去掛在下顎的淚水,嘴里卻是連語忿懟,“你說得倒像是去過黃泉,怎么就不容易去了?” 自小服侍郭氏的仆婦被懟,一口氣堵在喉間,又想起婦人病了許久,心中必定是煩悶的,只好認(rèn)下這罵,應(yīng)和道:“夫人說的是,過個十幾載等我去了,再來托夢稟告,告訴夫人那里是什么模樣。” 郭氏的眼淚淌了更多:“我們主仆還不知是誰先去呢?!?/br>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舅母不是自己也覺得上元節(jié)過后,身體好了些?”謝寶因見婦人的愁慮愈發(fā)厲害,又見主仆二人唇舌利劍的,恐她們傷了彼此情分,“這便是所謂抽絲,待舅母這場病待抽絲剝繭后,哪還能去什么黃泉,該是長久享福?!?/br> 仆婦見女子開口,想著有夫人最疼愛的娘子開解,或是能好些,嘆氣一聲便搖頭離開,留個清凈地給她們舅甥二人。 心中憂緒收住些后,聽得女子這番話,憶起往昔,郭氏重重吐出口氣,她無兒無女,在孫家瞧著光鮮,卻難以被待見,只有自己獨自坐在一旁,有時被五娘瞧見,五娘也會一聲不吭的過來坐著,使得她常常會恍惚,五娘好似就是自己那個苦命夭折的孩子,瞧不得母親傷心,特意再來陪著。 可自范氏外大母過身,范氏也不再常來孫家,來也不會帶著五娘。 孫家不來也好。 又說什么長久享福,在這孫氏有什么??梢韵淼摹?/br> 敘舊完,郭氏想起孫泰的叮囑,無奈開口:“五娘,你從小就聰慧,也該知這場賞花游宴是為何要辦,又為何要請你來?!?/br> 謝寶因從河渠中拿了酒樽,淺淺抿了口,才盈盈笑道:“難道不是舅母想我了?” 這么一句甜蜜的俏皮話,郭氏被逗得樂開懷,也知這是五娘對那事的婉言相拒,五娘才做林氏宗婦,她又怎能忍心讓五娘為這些事情去被自己夫君罵。 她也不再說那事,低頭時嘴角微微揚起:“是,舅母想你了?!?/br> 謝寶因卻莫名的起了些哀傷之思,她想許是這位舅母太過好應(yīng)付了,若是旁人,定會糾纏不休,要使得她費好一番功夫才能脫身。 郭氏又緊著問了些家常話,謝寶因聽來,發(fā)覺她問的都是些自己未出嫁的事或是在林氏過得如何,雖是不解,但也逐一應(yīng)答。 還未說多久,原先那個綠鶯從外面進到庭院,來到郭氏跟前:“二夫人,老夫人叫您過去?!?/br> 謝寶因微蹙眉,瞬息又舒開,思躊不語,郭氏被侍女扶著起身,她也跟著放下酒樽,強忍著腳掌的麻痛,起身行晚輩的禮數(shù)相送。 郭氏走遠(yuǎn)幾步,又頓足,閑話這許久,已將她體內(nèi)好不易積攢起來的精氣用盡,這會是氣若游絲,她回頭最后道了句話才走。 謝寶因回味著那話,長睫覆下,范氏曾說孫家上下也只剩郭氏這么一個清白的人,在遠(yuǎn)眺著快要消失的那道背影時,又笑嘆搖頭,她倒是不曾知道哪個近身侍奉的還要喊主家“二夫人”。 臨湖的水榭中,王氏正在這里與世家夫人網(wǎng)羅著待嫁的世家女郎或是兒郎,瞥見謝寶因獨身一人站在那里發(fā)愣,偏頭囑咐從自己家里帶來侍奉的侍女過去將女子請來這邊。 謝寶因走過長廊,來到水榭里,因做娘子時,常跟隨范氏去赴貼,許多世家夫人都是認(rèn)識她的,對于她的孝名多有贊賞,本都打算著攬其做自家新婦或娰娣,誰知...眼下也急忙笑著招呼,又打趣謝氏五娘轉(zhuǎn)眼就成了林氏的宗婦。 忽地,長廊那邊傳來聲響。 幾位世家夫人立馬看過去,左右小聲交耳道:“那是孫酆的兩個側(cè)室,穿紅戴綠那個便是孫酆近來的愛妾,聽道是他們兩兄弟共著狎玩?!?/br> “兩兄弟?”有人不解,“孫泰可是個君子,還有梅花之名在外?!?/br> 年長的世家夫人鼻間冷哼一聲:“你以為孫家二夫人為什么病了這幾載?不過是發(fā)現(xiàn)他們背地里那些亂交的事情,且孫老夫人也未嘗不知曉。” 待她望見那堆一起玩鬧嬉戲的娘子,又是嗤之以鼻:“這些郎君娘子連生父是誰都摸不清,至今還糊涂著?!?/br> 孫氏有幾位郎君娘子,除了孫泰的嫡長子外,其余皆是側(cè)室所出,令人瞠目的是連孫泰、孫酆兩兄弟都難知道究竟哪個是自己的孩子,最后干脆用了個均分的辦法,各人得幾男幾女的將孩子分了。 交耳聲不算是大,卻足能讓這里的人都聽到,世家夫人賞花游玩除了雅致,還有便是知悉近來發(fā)生的事,她們所知的,未必就比朝堂上知道的少。 謝寶因默語,望向那兩個側(cè)室,一個是花團錦簇的鮮活,一個則是形如槁木的死寂,這樣的女子從前在孫氏還有幾個,不過都得病死去。 范氏那時還被硬扯著來出主意,心里卻是瞧不起這樣的表親,亂了倫理道德,與禽獸淪為一丘之貉是謝賢所怒罵的話,范氏也怕他們來禍害謝氏,才會剛送走外曾祖母就冷掉來往,也鮮少再帶她們幾位郎君娘子來這里。 堂上,郭氏正垂首跪在地上,百蝶金暗紋的襦裙上掛滿茶里的鹽椒粒等辛辣料,僅靠最后一點力支撐著這幅軀體。 在她前面坐著位富貴相的老夫人,專揀著仆婦罵人的話,叱喝道:“你放走那行貨子到底是什么腦子,真是下鄉(xiāng)巴出來的□□崽子,病這兩年倒又成了孱頭蘿卜秧子,要不是家里無人可用,當(dāng)我愿意讓你出來?” 郭氏所出身的旁支遠(yuǎn)在隴西郡,對建鄴的人來說是下鄉(xiāng)巴人,她早聽?wèi)T了,老老實實的受著這些罵,聽到后半句,心思浮動,她困于病榻卻還被硬拉起來cao辦這些事,便是作了八輩子的惡也不該輪到這里來。 幫孫酆活絡(luò)門路,怎么不讓他自己的妻子來cao辦,怕是被折騰的見不得人。 本就活不了幾日,她何必再小心謹(jǐn)慎,處處伏低做小,還全什么孝義名聲,當(dāng)下便嗤鼻道:“老夫人該想想為何家里無人可用,得使我這個孱頭蘿卜秧子,說來誰又知道元夫人是如何沒的?” 郭氏說的元夫人是孫泰的元配,剛進來兩載便死去,后才又娶得她,當(dāng)時還不知為何要娶她這么個旁支娘子,嫁來兩年便明白。 老夫人聽得這話,再也端不住,呸了聲:“下作行子,你要敢拿這渾話出去高聲唱道,你瞧我扒不扒你這臭毛鼠的皮下來!” 郭氏早沒了活的念頭,隴西郡的老父老母也已不在,當(dāng)初做個驛站官吏的娘子多好,怎就貪了這建鄴的榮華富貴。 她只怕自己踏不上黃泉路。 “老夫人又在這兒作什么沒耳的模樣,上梁不正才使下梁歪,俗語說兒郎最肖父親,旁人不知,你豈會不知?” “你以為他們只是狎兩個妾室?” 第33章 死得很慘 自上次發(fā)覺趙氏還有一長女在世, 至今已過去二十五日。 裴爽從林業(yè)綏的話語里猜出其長女回到建鄴后,立即要著手去往萬年郡尋找,可這位林內(nèi)史卻說不必著急, 只讓他們將正月去萬年郡走訪所記錄的案冊仔細(xì)瞧一遍, 并將所有提到孫氏的所有言論單列成冊。 今日是花朝節(jié),他拿著冊子前來交予,見男子長身玉立于廊下,快步上前,弓腰遞過孫氏案冊的同時, 又直爽的開口問道:“林內(nèi)史是否知道趙氏長女在何處?” 林業(yè)綏眼皮半闔,所想是女子歸家與否, 若不是那人苦求,他必不會同意女子前往孫氏那般污穢的地方,隅中離家,兩個時辰已是足夠, 正要準(zhǔn)備派遣童官回長樂巷去瞧一趟時,裴爽來到跟前。 聞見耳畔的詢問,他接過竹簡, 斜睨一眼, 不由嗤笑道:“我早與裴司法說過,父之仇, 弗與共戴天。” 裴爽聽后結(jié)舌,再如何愚鈍也品出其中深藏的話語, 趙氏長女竟已身在孫家, 可為何不直接來京兆府報案? 此時只見幾片飛花跌入污渠, 被流水帶入陰暗的道河中, 不見蹤影。 他又盯著庭院里那些被來往官吏踩踏的落花, 頗擔(dān)憂道:“女郎自小被養(yǎng)在深閨,所讀所學(xué)皆是婦德婦言與婦行,從未見識過廣袤天地和蒼茫大漠,溝壑淺薄,當(dāng)真會有如此大義?更遑論從未碰過那些刀槍棍棒和計謀,又如何能報父仇?” 太.祖、高祖朝時,天下動蕩初定,律法殘缺,禮樂尚在恢復(fù)之中,燒殺搶掠仍層出不窮,法護不了子民,多有為父報仇之事,但也只發(fā)生在鄉(xiāng)里之間,還盡是男子。 林業(yè)綏斂眸,指節(jié)分明的指節(jié)捏著竹簡,竹簡的第一根竹片上便出現(xiàn)了監(jiān)察御史幾字,如今是孫泰擔(dān)任此職,換換人似乎也未嘗不可。 “裴司法只瞧正書、史書,自然會如此想,若國史添上女郎報仇之先例,日后她們有例可依,豈不會反?而于那些野史怪談中,女郎為父報仇的故事卻是層出不窮,她們用盡聰慧與狠心,手刃仇人?!?/br> 他負(fù)手笑道:“既是不信,則拭目以觀?!?/br> 郭氏已是什么都不再顧及,將孫家那些心照不宣的臟事一股腦全都給捅到明面上來,聽得年事已高的孫老夫人是心慌心悸又胸悶氣短。 老夫人也是再續(xù)娶的妻子,只生了三個女郎,孫泰、孫酆兩兄弟都是元妻所生,對她這個母親說不上是敬重,便連他們父親都是一個樣。 孫酆父親在時,狎玩之事不亦樂乎,除了坊妓外,連家里的人也不放過,她既要管著家中大小,還要顧及家族體面,也深知男子好色好性,只要不捅到外面去,何必要去管,她也是不想再被家里的夫君兒郎嫌棄,何況還有自己親女郎的將來要顧,所幸干脆放縱不理。 這些年來,孫泰、孫酆兩兄弟對她也果真是越發(fā)敬重起來,前些年對三個家妹的妝奩也是添了許多,她心里自然高興,那些人到底是花錢買來的,侍奉侍奉阿郎又妨什么事,這錢好歹算是花得值。 孫泰那原配自個心里頭想不開,就跟眼前這郭氏一樣的,竟一下就病倒了,她當(dāng)年憐惜,還好一番勸告,誰知還是死去地底下。 見老夫人氣都快喘不過來,服侍好幾載的綠鶯急忙上去扶著,幫忙順下胸口的這口氣。 待老夫人緩過來后,帶了濁氣的眸子閃過幾分毒狠,她自小被仆婦帶大,又在這人世里待上這么久,跟多少人打過交道,不論是才情高的世家夫人還是家里生事的仆婦,或是家中這些阿郎,她便沒有管不服的,心里更穢污的話那是數(shù)不勝數(shù),也不顧家族門第的莊重約束,便是挑揀也不再,直戳著人的心窩子去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