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芍喜歡這件法寶，但畢竟是領(lǐng)主的東西，遂摘下還給了他。

    “我聽說過您。”秦睿微微低頭，“這一次比試的魁首、蛇王欽點的頂級大妖?！?/br>
    他戴回愛戴，又道，“茯大人，您的實力不容置疑，但這里非比尋常，您只需站在上面，不必深入?！?/br>
    “我正想問你一些事。”茯芍道，“為什么要用同族來處理‘廢物’，用狗豈不是更好？”

    秦睿搖頭，“它們不是用來處理‘廢物’的?！彼ｎD了一下，省略了前因，沒有展開細(xì)說，“后來數(shù)量增多，慢慢才演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br>
    “這里的環(huán)境根本不適合它們居住?！避蛏植还苤鞍l(fā)生了什么，她只在乎之后的事，“它們的情況不好，必須分開。”

    “恐怕不行?！?/br>
    秦睿看著清瘦頎長，一臉?biāo)刮模诿鎸π逓楦哂谧约旱能蛏謺r，無有半點怯意，自始至終不卑不亢，甚至還有些厭倦之色。

    “茯大人，如今石坑里的已稱不上是蛇了。它們喪失了蛇的行為能力，放出去會不分緣由地主動襲擊百姓。對于絕大多數(shù)妖而言，它們的毒液足以致命。”

    “就是因為你們不分窩控制，導(dǎo)致這里的蛇相互媾和，數(shù)量才會越來越多?！?/br>
    秦睿點了點頭，“是的，所以我們每年會來清理一次，保證數(shù)量不至于過于膨脹?！?/br>
    茯芍的臉色冷了下來。

    處理病蛇便罷了，把好好的蛇也清理掉，這無異于自斷手腳。

    “秦總司，你也是蛇?！彼芈曁嵝选?/br>
    秦睿愣了愣，沒有理解這句話和他先前說的有什么聯(lián)系。

    過了一會兒，他才明白茯芍在說什么。

    雄蛇綻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意，這笑容將他臉上的陰郁厭倦沖淡，煥發(fā)出少許容光。

    他頗有點無奈地開口，道，“茯大人，我們不是狗，也不是猴子。”

    對蛇而言，群體、同胞，都無關(guān)緊要。

    茯芍的臉色更冷。

    她不明白，為什么外面的蛇都不在乎同伴。

    他們是同類，是一個族群，蛇族已經(jīng)飽受外患了，人類鄙夷他們、各族算計他們，他們自己為什么還不團(tuán)結(jié)一致。

    她看出秦睿對小蛇們的冷漠，他也并非真的擔(dān)心小蛇們跑出去咬傷其他妖，只是覺得惹出sao亂后會連累到他。

    “既然你不在乎它們，那我可以從這里帶一些蛇回去么？”茯芍問。

    “請便?！鼻仡ｎh首，“只是帶走之前需到書辦那里做一登記?！?/br>
    茯芍沒有問題了，轉(zhuǎn)身又跳進(jìn)了石坑里，繼續(xù)思考如何布局。

    秦睿站在上面，灰色的瞳孔透過叆叇看著底下的雌蛇。

    他駐足觀望了片刻，接著轉(zhuǎn)身離去，不再勸她遠(yuǎn)離。

    五萬條蛇，只有區(qū)區(qū)兩畝地，想要增大蛇居空間，只能在垂直方向上下工夫。

    茯芍打算建造一些蜂巢一樣的居所，又怕給了這些小蛇可以攀爬的高度，它們就會跳出石坑，游去外面。

    毒蛇并不會主動傷人，但它們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放任出去確實危險。

    茯芍沉吟著，雙手結(jié)印，對準(zhǔn)腳下。

    轟——

    四周大地震動起來，整個石坑不斷往下沉去。

    這一動靜引來了刑司中的妖，他們趕到蛇田，赫然瞧見骯臟腥臭的毒蛇田里立著個雌性。

    “修士？”有妖驚疑。

    那雌性看不出妖的特征，倒有一股女修士的氣質(zhì)，白裙素衫、仙姿逸貌，周遭的氣息潔凈如玉。

    “哪有修士敢跑來這里?！?/br>
    “妖也不敢來這兒啊，她干啥呢。”

    “好臭……太臭了，不行，我得斂息?！?/br>
    石坑之上，仲妖捂著鼻子議論紛紛，看著石坑一沉再沉，往下陷了將近一引。

    正當(dāng)眾妖以為結(jié)束時，忽地，又一聲重響，平整的石坑底部凹下去了幾道彎曲的寬槽。

    這些槽寬一丈半至兩丈，深度只有兩尺，蜿蜿蜒蜒地均勻布在坑底。

    做完這些，茯芍把隔在東西之間的結(jié)界撤了，如法炮制將西半邊的堆積物也清理干凈。

    岸上眾妖驚愕地看著她清理蛇田。

    “她該不會是要安置這些瘋蛇吧？”

    “那她才是瘋了?！?/br>
    但臭味去除總是好事，眾妖終于得以呼吸。

    “我早就說了要么把它們處理掉，要么定期清潔一下。隔著這么大個園子，每天都能聞到這股臭味。”有妖開始抱怨，“我都被熏臭了?！?/br>
    “誰說不是呢，因為這股味道，都沒雌性理我了。”

    身邊的妖嗤笑道，“誰清理？你去？”

    “我才不去，臟死了，那些瘋蛇又那么毒，我可不想被咬一口?！?/br>
    “那你說個什么勁兒?！?/br>
    “這是找來專門清理蛇田的妖？真漂亮，這活兒也太糟蹋她了……”

    茯芍還在繼續(xù)。

    石坑整體下沉了十丈，這十丈的高度是茯芍要用來做蛇居。

    如果現(xiàn)有的高度上建立“蜂巢”會讓小蛇們爬出去，那么只要把石坑加深就行了。

    她在光滑的石壁上引出便于攀爬的凹凸面以及桿子，每隔一段距離便鑿出或大或小的洞xue。

    平滑的石壁頓時變成了類蜂窩狀，僅壁上鑿的洞，便能容納兩萬條蛇。

    地面處，茯芍又引出一座座假山、一棵棵玉樹。

    假山中的石洞，枝條茂密的玉樹，這些都可為蛇提供隱蔽身形的去處。

    茯芍大肆揮灑著土屬性的法力，建筑了蛇窩，又往遍布坑底的寬槽里注入清水。

    她揮袖之間造山掘河，前一日還惡臭腌臜的石坑頃刻之間改天換地。

    眾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施展法力，“這些瘋蛇有新的用場了？”

    “沒聽說啊。”

    “那為什么住得這么好……”

    不僅布局精美，所用材料也不菲。那假山用的是透閃、靈璧，玉樹用的岫巖、陽起。

    如此環(huán)境，除了密度過大外，和權(quán)貴們愛寵的居住條件無有區(qū)別。

    不停變動的環(huán)境使蛇群躁動了一會兒，喂了秘藥的它們失去了畏懼情緒，并沒有被茯芍的動作嚇到。

    但攀爬纏繞的本能，還是讓它們在找到著力點后飛速爬了上去。

    茯芍回眸，看著自己造出來的石洞山樹上爬滿了小蛇，河里也游擺著蛇尾，心情終于舒暢起來。

    半數(shù)蛇躲進(jìn)了洞xue里，看不見身影，大幅利用垂直空間后，石坑里看著清靜了不少，再不像之前那樣一大團(tuán)亂麻。

    茯芍沒有止步，這樣的居住條件還是不像話。

    長期壓抑的生活使這些蛇的狀態(tài)并不如意，全靠秘藥保持著機體亢奮。

    茯芍伸出蛇信，細(xì)細(xì)探查小蛇們的狀態(tài)。

    除了排泄物殘留的臭味外，空氣中另有一股惡臭。

    那是病氣的味道。

    幾乎所有蛇的嘴里都潰爛了，亦有半數(shù)的蛇腹部長出了霉斑。

    茯芍找出幾條狀態(tài)格外差的蛇，準(zhǔn)備帶回醫(yī)師院重點調(diào)養(yǎng)。

    她伸手去捉蛇時，小蛇們暴躁地轉(zhuǎn)頭咬她。

    坑上有妖疾呼：“危險！放下！”

    這聲提醒并非出于關(guān)心，而是在見識到了茯芍的法力之后，意識到她或許是一位大人物。

    茯芍充耳不聞，皮膚上有黃玉鱗閃過，毒蛇森白的獠牙狠狠咬下，沒有咬穿茯芍的皮，倒把自己兩個牙尖尖給崩斷了。

    茯芍大驚，“你看看你，多冒失呀！”

    坑上眾妖望著孤身深入蛇田的茯芍，陷入沉默。

    或許，最冒失的不是那條毒蛇呢。

    “小淘氣?！避蛏贮c了點它的蛇吻，把它往自己胳膊上放去，“自己盤緊?！苯又闳ダ乱粭l蛇。

    她挑選了十條病得最厲害的，帶回去試水。

    當(dāng)茯芍縱身躍出石坑時，圍著看熱愛的眾妖紛紛如潮褪去，敬佩又復(fù)雜地看著茯芍。

    她的頭頸、雙臂，整個上身都被蛇纏繞著。

    過于亢奮的蛇死死絞著她的脖子，又一遍遍咬吞她的皮膚，還有的鉆進(jìn)了她發(fā)間，把她的發(fā)髻當(dāng)做窩來盤踞。

    詭異……

    即便是妖，滿身瘋蛇的造型也過于詭異了。

    尤其她身上的還是被秘藥喂養(yǎng)過的毒蛇，那牙上的蛇毒，足以讓千年大妖痛上兩三日。

    茯芍頂著一身毒蛇往前走，每走一步，兩邊的妖就退后三步，唯恐被她身上的蛇咬到。

    茯芍不喜歡他們那看異類一樣的視線。

    這些小蛇的確變得不像蛇了，可將它們變成不倫不類的怪物的，不正是眼前這些妖么，如今他們倒要反過來懼怕自己的造物。

    “呵?！彼偷溃柏N?！?/br>
    隨即安撫性地摸了摸拼命咬她耳垂的響尾蛇，柔聲道，“可憐的小東西，別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