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升起的那點愉悅頓時消散了。

    陌奚很清楚，別的蛇妖絕不會像自己這樣克制，尤其是丹櫻。

    千年來，無論他如何管教她、訓(xùn)練她，她始終沒有痛感似的，用那黏膩且充滿低俗欲望的眼神盯著他。

    那是條溝壑難填、欲望纏身的劣等蛇妖，在嗅到茯芍的氣息后，可想而知，會做出何等卑俗的行徑。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丹櫻做了什么呢。

    她會扒在茯芍身上，像條rou蟲一樣，毫無節(jié)制地扭腰擺尾，在茯芍身上發(fā)泄低賤的癮欲，癡癲地流出黏稠蛇毒。

    陌奚有點想嘆氣了。

    這些劣等種族，生而卑賤，即便開智，也和爬蟲無有區(qū)別。

    他頷首，“好，我會和雪婆說?！?/br>
    “那以后我可以請丹櫻來家玩嗎？”茯芍得寸進尺地打蛇上棍。

    陌奚哼笑。

    他哪里不懂，丹櫻親自送貨上門，為的就是這一條。

    茯芍時常和她見面，他顧忌著茯芍，自然也就不會取她性命。

    “芍兒，我不喜歡她?！蹦稗墒栈厥峙?，“我與她之間，有過許多舊怨。”

    他不在乎丹櫻，他在乎的是茯芍的態(tài)度。

    這話并不意外，茯芍已然覺出了陌奚對丹櫻的冷淡，幾次對上，他都對丹櫻不冷不熱。

    她內(nèi)心當然是偏向陌奚的，可丹櫻是她交往到的第二個同類，桃花似的惹人憐愛。

    她有點舍棄不下。

    “那…那我以后去外面見她?！彼f。

    陌奚輕聲問：“如果我還是不允呢?！?/br>
    “jiejie，我分得清誰才是最重要的，絕不會和她聯(lián)合起來害你。”茯芍說，“再說了，我替你和她交好，你也能和丹族交好，不是么?！?/br>
    陌奚斂眸。

    這話稱得上冷漠絕情。

    茯芍并不在乎他和丹櫻之間到底有什么舊怨，問也不問。她喜歡他，可也僅僅只是喜歡而已，不會為了他放棄自己的喜惡。

    他是茯芍儲物器里最美的一塊靈玉，她最珍愛的是他，但絕不會就此放棄收集其他美玉。一旦有更好的玉出現(xiàn)，她也隨時有可能拿他去換。

    眼前的是一條貨真價實的蛇妖，不再是上一世那個選擇孱弱雄性的女人。

    陌奚該寬慰，可胸中只余怨毒。

    沈枋庭，他是如何把一條貪婪、自私的蛇馴化成滿眼只有他的女人的……

    真是漂亮的手段。

    “好吧。”他笑著應(yīng)了，“不過芍兒要我退讓忍耐，總得彌補點什么?！?/br>
    茯芍覺得這個條件也不過分，于是點頭，“jiejie說，只要我辦得到?！?/br>
    陌奚低頭，伏在她耳邊低語，“我想要蛇王的王璽。芍兒，能為我取來么?！?/br>
    他隨口說著，茯芍卻被嚇了一跳。

    竊取王璽，往往代表著改天換地。

    “jiejie，你……”她錯愕地看向陌奚，陌奚抬起食指抵在唇前，“噓——”

    “不是那么嚴重的事，只是有一批貨要運出國。如今盤查得厲害，往返邊界需要蛇王親批。你把王璽拿來，我蓋了印，馬上送還?！?/br>
    “蛇王十分熟悉我的氣息，除我以外，城中再無修為高于芍兒的人選了。故而只能勞煩你。”

    茯芍聽了，覺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尚不如jiejie，蛇王修為高我許多，入宮的瞬間就會被他發(fā)現(xiàn)的?！?/br>
    “別擔心?！蹦稗蓪λ?，“我打探到了消息，蛇王自玖偣回宮以來，常常沉睡不醒，必是受了重傷。芍兒只需避開宮中的大妖就能取到王璽?！?/br>
    茯芍眨了眨眼。

    她直覺陌奚沒有陷害她的意思，但蛇王畢竟是四千年的大蛇，蛇宮也必然守衛(wèi)森嚴，她不確定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尚在考慮，就聽陌奚笑道，“王璽擺在蛇王寢宮的桌上，那塊玉剔透如冰，世所罕見，芍兒一看便能辨認出來?！?/br>
    “好吧，”茯芍拍了拍胸口，“包在我身上?！?/br>
    她打不過蛇王，逃走總還是沒有問題的。

    出來這么久，她也想看看傳說中的蛇宮到底是何模樣——絕不只是為了看王璽！

    陌奚笑道，“好，那我就在護宮河外接應(yīng)。”

    巢xue已經(jīng)準備就緒，是時候把他的雌蛇帶回去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件事不得不做。

    陌奚調(diào)動內(nèi)丹，墨色的內(nèi)丹之上漂浮著萬千絲線。

    他勾起其中一股，揉弦般撥弄。

    ……

    一聲凄嘯從丹宅中暴起。

    轟然之間，賁美侈靡的建筑被一條長尾掃坍，化為破碎的殘垣。

    丹櫻伏在房中，疼得滿地打滾，蛇尾如鋼鞭，掃過之處石塊棟梁折毀一片。

    “呃啊……”她仰頸尖嘯，美眸猩紅可怖，與那鮮艷得幾欲滴血的紅眸相比，她的臉色慘白得透灰，額角的青筋凸凸跳動，脖頸兩側(cè)的血管呈現(xiàn)出詭異的黑色，如蛛網(wǎng)一般爬上了雙頰。

    “大人……”遠處奴仆成群，跪倒在地，瑟瑟發(fā)抖著，又不敢擅離。

    不動還有可能逃過一劫，一旦動起來被丹櫻捕捉到，下場唯死而已。

    痛、好痛……

    整整兩百年了，這熟悉的劇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且比從前更加難忍。

    丹櫻血瞳中爆發(fā)出強烈的恨意，精致的臉上猙獰兇惡。

    淮溢中所有大妖都被陌奚種下了蛇毒，此后他不僅能在千里之外掌控他們的生死，還能隨時讓他們品嘗經(jīng)脈寸斷、血rou焚燒的痛意。

    這不是丹櫻第一次受苦，在陌奚身邊，任何不完美之處都會引發(fā)他的不滿。

    以前她將這份痛苦視為飴糖，心甘情愿地承受陌奚賜予的一切感受。

    可如今，她恨透了那條毒蛇。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但凡她早出生一千年、但凡她有一戰(zhàn)之力，她又何須受此恥辱，畏首畏尾地將至寶拱手相讓！

    陌奚、陌奚——！

    一聲狂嘯震蕩開去，方圓十里鳥雀寒顫，眾妖生畏。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丹櫻全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濕，那汗水呈艷麗的粉色，汗液中一半是自毛孔滲出的蛇血。

    少女的頭顱在人面和蛇首間來回變換，最終退回原形，化作一條巨大的長蛇。

    它張開血盆大口，一口便吞掉了七八奴仆，用其血rou修補自己。

    凌遲般的劇痛之下，丹櫻思緒遲緩。她大口吞噬著食物，奮力撞擊石壁發(fā)泄痛苦。

    這些都不夠，遠不能緩解陌奚蛇毒之苦。

    混沌之間，她倏爾記起了什么，猛地轉(zhuǎn)身朝地下游去。

    香、香——

    她記得那讓她渾身舒爽、飄若云端的香氣。

    巨蛇急促地沖入密室。

    茯芍走不過半日，密室中還殘留著她的余香。

    丹櫻嘶吼著撲上了那塊玉榻，瘋狂吐信，不放過上面的任何一點殘香。

    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芍jiejie好香……

    紅寶石的蛇瞳束成一線，瞳周一圈猩紅，已然陷入癲狂。

    當她將半個玉榻舔舐完畢，那圈猩紅竟淡化了一半。

    丹櫻動作一頓，從令她神魂顛倒的香氣中抬首。

    不是錯覺……她真的不痛了……

    全身血管經(jīng)脈扭結(jié)成結(jié)的痛苦減輕了大半，剩下的余痛足可忍耐。

    丹櫻一怔，繼而驀地沖入那方血池。

    她鉆入池中，渾身浸泡在血水里，低頭狂飲池中涼水。

    這方血池被茯芍泡過幾回，丹櫻在水下找到了兩根棕色的發(fā)絲。

    她如獲至寶，將其吞入腹中。

    頃刻間，疼痛如潮褪去，內(nèi)丹之中種下的墨色蛇毒微不可察地去除了半絲。

    嘩——

    丹櫻破水而出，蛇首入水，出水時已是人面嬌顏。

    她雪白的指尖上纏繞著一根青絲。

    望著那纖細的發(fā)絲，丹櫻眸色晦暗不明，半晌，甜蜜如銀鈴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地下。

    她放肆而猖獗地大笑著，甜美的五官微微扭曲，帶著癡怔與冷戾。

    陌奚——丹櫻五指收攏，將那根僅剩的發(fā)絲死死攥在掌心。

    從今以后，她再不必受他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