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在去往州衙的路上，聞安臣一直在思索著應(yīng)該怎么把謝韶韻給帶著。

    直接這么光明正大的帶著，那肯定是不行。不說別的，只要是被人告上一狀，讓徐惟賢抓住自已的把柄，單單是這一條，就得讓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別說是徐惟賢了，只怕以黎澄的性子，得知自已做出這件事來，也會對自已大失所望。

    聞安臣心中暗自苦笑：自家這媳婦兒，還真是給自已出了個難題?。?/br>
    不過他既然答應(yīng)謝韶韻了，就絕對不會反悔，他能夠理解謝韶韻那種心情，所以現(xiàn)在也不忍心把她一個人丟在家里了。

    此去千里，來回數(shù)月，分開這么久，無疑是巨大的折磨。

    不出意外的話，那一百五十名征發(fā)的民夫，應(yīng)當(dāng)是會步行而去的，而聞安臣，則是可以騎馬，乘坐馬車的可能性都不會很大，要么是騎馬，要么就是也跟著步行。連馬車都不能乘坐，更別說藏人了。

    這樣說來，就不能把謝韶韻放在隊(duì)伍中帶著她了。

    其實(shí)只要是不把她在隊(duì)伍中帶著，那就好辦了，直接雇一輛馬車跟在隊(duì)伍后面就好了。

    只不過，秦州距離薊鎮(zhèn)超過千里，只怕沒有哪家大車行愿意跑這么遠(yuǎn)的路程，畢竟是太遠(yuǎn)了。

    第102章 看看誰求誰

    聞安臣想了想，這事兒還得通過趙記大車行來辦。但他心里有些拿不準(zhǔn)，趙純那個老狐貍，得知自已攤上這么一個差事，會不會翻臉不認(rèn)人？

    事實(shí)證明，聞安臣的擔(dān)心是完全沒必要的。

    趙純聽了聞安臣的來意，二話不說，只說讓他安排就是。

    聞安臣有些納悶兒的瞧著他，道：“純翁，你就不怕……”

    “怕什么？”趙純大手一揮：“沒什么好怕的！”

    “你呀，太低估你自已了。”

    趙純淡淡笑著，說了一句和今日孫少鏘說的那句幾乎含義一模一樣的一句話：“你做的事，讓老夫?qū)δ阌行判?，跟你斗，絕對是徐惟賢那廝倒霉?！?/br>
    他還真是有些心虛，自從昨日攤上那檔子事兒以來，洪大熙，卓安平乃至于現(xiàn)在的趙純等人都對他表露出來極大的信心。

    聞安臣還不知道的是，這個時代，不少人都很迷信。而聞安臣來到秦州以來，便是帶的不少人破家身滅，在民間不少人口中，已經(jīng)是帶著幾分煞星之氣了。這等人，還是不要隨意招惹的好。

    聞安臣和趙純商定的是，由趙純派出兩輛馬車，遠(yuǎn)遠(yuǎn)跟隨在聞安臣帶著的隊(duì)伍后面，一輛馬車?yán)锩嫜b著食物清水以及鍋碗瓢盆等工具——因?yàn)榭赡軙龅揭巴庠鸂I的情況，會用上這些東西——另外一輛馬車中則是坐著人。而為了方便起見，兩個車夫，都不是男人，而是身強(qiáng)體壯的婦人。

    這就看出趙記大車行的底蘊(yùn)來了，換做一般的大車行，哪里有幾個女人來做車夫的差事的？本來趙記大車行也沒有，但后來趙純發(fā)現(xiàn)，有些大戶人家，豪商富紳家里的女眷，有時候出門禮佛或是走親戚亦或是去干什么別的事情的時候，來雇傭馬車，人家一聽車夫是男的，直接就不雇了。因?yàn)檫@個原因，白白損失的生意很是不少。

    開門做生意的，誰會和錢過不去？

    所以后來趙純就從那些車夫家中招了些身強(qiáng)體壯的婆娘來做這個差事，培訓(xùn)了一番之后，也都算得上是熟手了，專門做那些豪門女眷的生意。還別說，這個生意真是做得，很快名聲就傳了出去，秦州城的大戶人家只要是女眷出門，多半來趙記大車行雇人雇車，有的甚至自已家里有馬車的都不用，只覺得還是他家的好。

    這已經(jīng)成了大車行中相當(dāng)盈利的一個版塊。

    對于趙純這個提議，聞安臣還是很感激的。這兩輛馬車跟著謝韶韻去了薊鎮(zhèn)，那至少就得幾個月接不了活兒，損失的銀錢可不少——因?yàn)檫@種車夫，價格是比一般車夫要貴得多的。而且一般人也不愿意出這么遠(yuǎn)的門兒，你要人家跑一趟，也得許不少好處。

    看來，對自已的支持，趙純不只是說說而已，而是實(shí)打?qū)嵉脑谧觥?/br>
    這是解決了謝韶韻的問題，而聞安臣呢，為了配合謝韶韻，也要盡量把晚上宿營的地界兒放在人煙密集的地方，盡量是村鎮(zhèn)周圍，這樣也方便謝韶韻和兩個車夫住店打尖。

    畢竟你要是一路跟著，就已經(jīng)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了，而若是人家在哪兒宿營，你也在附近宿營，那未免太過刻意，說不得會被有心人刨出點(diǎn)兒東西來。在城鎮(zhèn)附近宿營，謝韶韻等人可以去客棧里住，這樣可以掩人耳目一些。

    這件事，就這么說定下來了。

    聞安臣回了家，把這個消息和謝韶韻一說，謝韶韻高興的跟什么也似，急急忙忙的就要收拾行李，聞安臣好笑道：“現(xiàn)在著急什么？這會兒文書還沒下去呢，民夫也都還沒召集，要等到啟程，再怎么快也得十天半個月，先別著急。”

    謝韶韻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

    下午去了州衙，聞安臣尋思著，怎么著也得先跟那幾個也負(fù)責(zé)這件事的人商量商量，拿出個章程來，大伙兒通力合作，也好辦事。

    他先去找的，便是工房司吏，趙光。

    去的時候，趙光正要出門。結(jié)果一瞧見聞安臣，頓時跟見了瘟神也似，一句話也不說，一掀簾子，扭頭進(jìn)了工房，留下聞安臣在原地張口結(jié)舌，尷尬無比。聞安臣一想

    “我去你娘的！不識好歹的東西！”

    聞安臣大怒，難得的有了罵人的沖動。

    趙光這廝，真真是不識抬舉，自已又不是來求他的，真正情況恰恰相反才是。自已負(fù)責(zé)的是看管押送這些民夫，乃是整個事情在秦州這塊兒需要吏員們負(fù)責(zé)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到了自已這兒，就沒其他人什么事兒了。

    負(fù)責(zé)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也就是說，自已可以卡住別人的脖子。只要是自已尋個由頭不接收那些民夫，趙光這些負(fù)責(zé)前期工作的吏員就得著急的火燒火燎！

    憑什么給我臉色看？

    得，反正我不著急，咱們就走著瞧，看看最后誰求誰！

    聞安臣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從窗戶縫兒里看到聞安臣拂袖而去，趙光先是一愣，回過神來之后，一拍腦袋，暗道壞了。

    自已這下得罪了聞安臣，這差事就更不好做了。

    只是他也是很要面子的人，而且也考慮到和聞安臣接觸的風(fēng)險，是以便沒有主動去找他。反正在他看來，聞安臣也不能拿他怎么樣，自已自然也不需要放低姿態(tài)去跟這個煞星賠小心，說好話。

    因著這件事，之后數(shù)日，州衙都變得忙碌起來。

    為了造成既定事實(shí)，徐惟賢著急火燎的把聞安臣的名字給報了上去，很快就遞到了鞏昌府，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半個月，就要上報到京城去了。

    趙光的效率還是很高的，實(shí)際上，這個人也很有些能力，工房負(fù)責(zé)秦州內(nèi)外的大小工程事宜，河堤，城墻的修補(bǔ)，乃至于一些衙門的翻新修建等等，都是他們的活計。這些年，秦州在這一塊兒，從來沒出過什么大的問題，趙光功不可沒。

    趙光和其他幾個吏員一起，忙活了幾個日夜之后，竟是把事情給做的差不多了。

    民夫已經(jīng)征召好了，路上需要的物資，大車等等，也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甚至只要是現(xiàn)在聞安臣點(diǎn)頭，他們都可以立刻啟程前往薊鎮(zhèn)了。

    然后，趙光就不得不捏著鼻子來找聞安臣了。

    因?yàn)榈寐劙渤冀邮漳切┟穹虿懦伞?/br>
    趙光本來以為聞安臣會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為難他一番，但卻沒想到，聞安臣熱情的很，當(dāng)時正在看卷宗的聞安臣聽趙光說明了來意之后，立刻表明沒有問題，態(tài)度很是熱情，也很好說話。

    趙光松了口大氣，笑道：“那就有勞聞司吏了，若是聞司吏有空的話，咱們現(xiàn)下就去？”

    “好！”聞安臣哈哈一笑：“那咱們現(xiàn)在就去?！?/br>
    第103章 這才叫刁難

    趙光心下很是興奮，只要是今日聞安臣這兒把民夫，大車，物資等東西都看過了，接受了，他的活兒就算是結(jié)束了，終于可以輕松一下了。這幾日，他也是累的夠嗆。但事實(shí)證明，他還是太天真了，聞安臣為難他的時候，還在后頭。

    一百五十名民夫及許多大車，物資，州衙自然是容納不下的，州衙前頭的廣場倒是夠大，但停在那里也不成樣子。這些人和物資，都被趙光安置在了屬于工房的一個倉庫，那里地方夠大，由于地方偏僻也很安靜。

    說是倉庫，實(shí)際上就是個大院子，里頭幾座不大的房子而已，而且這房子也不是儲存東西的，而是看守的人住的。這里屬于工房，被用來存放一些大木巨石之類的粗大笨重的東西，這些大木巨石在修建河堤和城墻的時候都用得上。倉庫在南城，附近不遠(yuǎn)處就是城墻，周圍人家不算多。

    由于儲存的都是這些粗苯物事，是以也不用修建倉庫，直接放地上一堆，蓋上氈布就成。

    兩人到了門口，立刻有幾個小吏迎了上來，臉上掛著諂媚的笑，簇?fù)碇诉M(jìn)去，一個小吏在一邊解說著。

    很快，聞安臣就見到了那些民夫。一百五十名民夫本來都是或坐或臥，懶懶散散的在那里曬太陽，一個小吏沖過去，沖著他們大叫道：“起來，起來，沒瞧見司吏老爺來了么？！”

    民夫們趕緊站起身來，眼神中帶著膽怯，有些忐忑的打量著聞安臣和趙光。

    “就是他們了?！壁w光朝聞安臣笑道：“都是我們幾個精心挑選出來的，一個個都是壯棒漢子，吃得了苦，也都老實(shí)，絕對是干活兒的一把好手兒！聞司吏瞧怎么樣”

    聞安臣不置可否，走近了一些，上下打量一番。

    趙光說的確實(shí)不錯，這些民夫確實(shí)不錯，大部分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壯年，一個個身強(qiáng)體壯，這會兒天還不是特別熱，就已經(jīng)有不少人穿著短打了，露出了強(qiáng)壯的肌rou。而且一眼瞧去，也沒有什么頑劣兇悍之輩，看來也是好管教的。

    秦州十幾萬人口，要挑出一百五十個合格人選來，不算難，但那就難在短短幾天內(nèi)就能挑出來，看的出來，趙光幾人，是真用心了的。

    但聞安臣并不打算讓他們好過。

    他轉(zhuǎn)過身來，瞧著趙光，忽然問道：“向?qū)兀俊?/br>
    “??？向?qū)?？！”趙光呆了一呆。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事情，因?yàn)樗郧耙矝]辦過類似的差事，是以忽略了這一點(diǎn)。此時面對聞安臣的逼問，他訕訕道：“這個，是我的疏忽?！?/br>
    “你的疏忽？”聞安臣一改方才的和善，臉一拉，寒聲道：“薊鎮(zhèn)遠(yuǎn)去千里，我也沒去過，沒有向?qū)?，你讓我們怎么去？若是在途中迷了路，未能及時到達(dá)薊鎮(zhèn)，耽誤了薊鎮(zhèn)的工程，耽擱了朝廷的大計，這等潑天也似的責(zé)任，你來擔(dān)待？一句疏忽就能擔(dān)待了的？”

    聞安臣一張嘴，一頂大帽子便是扣在了趙光的頭上。

    這會兒，任是誰在這里，都能瞧出來他是在借機(jī)發(fā)作。若是上路了沒有向?qū)鞘谴笫拢F(xiàn)在是來得及補(bǔ)救的，沒必要這樣。

    趙光給他當(dāng)著眾人的面這般訓(xùn)斥，心中說不出的難堪，臉漲得跟豬肝也似，想要反駁，但終歸是底氣不足。他忽然心中涌起不祥的預(yù)感，聞安臣今日，似乎是來者不善。

    果不其然，聞安臣找完了這個茬兒之后，盯著趙光，冷笑一聲：“連向?qū)Ф紱]有，這等事情都辦不妥當(dāng)，其他的可想而知，還有什么好看的？”

    說罷，袖子一拂，轉(zhuǎn)身便走。

    趙光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之后才緩過神兒來，這會兒他才知道，原來自已被聞安臣給耍了。很顯然，聞安臣在來這里之前，怕就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要給自已難堪，要找點(diǎn)茬兒了。他之前的和善和好說話，其實(shí)全都是裝出來的。

    趙光心中羞惱之極，臉色漲得通紅，恨不能現(xiàn)在就跟聞安臣撕破臉皮大吵一架。但問題是，他又不敢這么做?，F(xiàn)在的他可是被聞安臣掐著脖子呢。

    趙光不敢沖著聞安臣發(fā)作，只得把火朝著手底下的人發(fā)，他狠狠的瞪了旁邊那幾個目瞪口呆的小吏一眼，大聲叫道：“看他娘的什么看？還不趕緊跟老子去找人！找一個知道去薊鎮(zhèn)路的向?qū)?。耽擱了老子的大事，看老子不把你們拿到州衙，一個個都打斷了狗腿?！?/br>
    “入你娘的，不敢跟人家撒氣，卻是來罵咱們！”

    幾個小吏紛紛心中暗罵，不過終歸是不敢表露出來，紛紛應(yīng)是，轉(zhuǎn)身離去。

    趙光花了大心思，終于是在第二日的傍晚，找到了一個曾經(jīng)去過薊鎮(zhèn)的向?qū)А?/br>
    那向?qū)s是個募軍出身，老家是秦州的，不過嘉靖年間，秦州遭了饑荒，這人也就跟著父母逃難去了外地。在外地，爹娘全都餓死了，他卻是因?yàn)樯聿母叽?，頗有一把子力氣，而被看中，選去當(dāng)了募軍。再后來，就一直隨著軍隊(duì)奔波，先是調(diào)到浙江，而后又被調(diào)去了薊鎮(zhèn)，在薊鎮(zhèn)，因著他年歲大了，腿上又有傷，打不了仗了，上頭便給他發(fā)了點(diǎn)銀子，讓他自回老家。

    是以他對秦州到薊鎮(zhèn)的道路，還算是了解。這次之所以答應(yīng)做這個活計，也是為了掙點(diǎn)銀錢。說實(shí)話，發(fā)給他手上的那些銀子，根本就不夠用的，早就花的差不多了，現(xiàn)在生活很是拮據(jù)。

    于是趙光又一次邀請聞安臣來接收，聞安臣也來了，但很苦就又回去了，因?yàn)樗质前l(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攜帶的褥子和帳篷根本不夠。

    聞安臣的理由也很充分，現(xiàn)在雖然天越來越熱了，但露宿野地的話，如果保暖措施做不好，還是容易著涼的。萬一被凍病了怎么辦？若是因?yàn)閮霾×藢?dǎo)致減員，使得到薊鎮(zhèn)的時候人手不足，耽擱了工程期限，這個責(zé)任誰來承擔(dān)？

    咱不求更多，至少鋪在地上防潮的褥子得充足吧？防蚊蟲防風(fēng)的帳篷，怎么著也得有上一些吧？

    聞安臣當(dāng)中他提出這個要求，使得他得到了那些民夫的極大好感，一個個都對他很是感激。

    趙光給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從此之后，趙光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第104章 喝酒吧

    他隔三岔五的就去請聞安臣來看，但問題是，聞安臣每次都能挑出毛病來。一開始的時候，聞安臣還說的有理有據(jù)，讓他無話可說，但到了后來，實(shí)在挑不出刺兒來了，聞安臣就開始睜眼說瞎話了，但趙光愣是拿他一點(diǎn)兒辦法都沒有，他去求助徐惟賢，結(jié)果卻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徐惟賢根本就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