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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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淳忽然后知后覺,他這個皇帝當?shù)弥鴮嵏C囊。 同樣一件事,怎地張鄜做了就是為民除害,他做就是濫殺無辜、冤枉好人呢? 就在李廣平與沈長風回北衢邊境的這段時間,還有人不死心地諫言“丞相空位虛懸一年已久,國不能失其棟梁,陛下應當另謀賢相”這種鬼話。 鐘淳雖然平日看著好欺負,但“另謀賢相”一事屬實是戳中了他的逆鱗,聽罷心頭之火猛地竄起,直接發(fā)了脾氣,讓那群居心不良的人統(tǒng)統(tǒng)滾出了殿外。 他像一頭忿怒的困獸,在殿中洶洶地轉(zhuǎn)了幾圈后,才抄起一個看起來最便宜的瓷盞憤憤地往地上砸去。 “哐當——” 瓷盞碎得四分五裂,雪白雪白地躺在地毯上,像被人剝光的蒜瓣似的。 鐘淳呆呆地看了良久,才低著頭走回冰冷的龍椅前,將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抱著膝不動了。 堂堂天子,望上去竟仿佛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貓小狗。 殿外白茫茫的一片,風雪如鵝毛輕絮,靜悄悄地落滿了宮中每一重石階,每一片瓦檐。 屋中有燒暖香的炭爐,火滾得紅彤彤的,偶爾爆出輕微的“嗞啦”聲,便成了這廣袤宮殿里唯一的動靜。 等到心中的氣漸漸消了,鐘淳才慢慢覺出一些冷意來。 他癟了癟嘴,沒頭沒腦地想: ——若是那人還在,定不會讓自己受一點委屈。 …… 阮虎到宮中時,只見鐘淳身上蓋了一件丞相的舊衣,已經(jīng)蜷在龍椅上睡著了。 他不敢打擾陛下,只沉默地站在一旁靜靜地侯著。 他知道,陛下很寶貝這件舊衣,就寢時要抱著才能睡得著,就連宮人多洗上幾回都要生氣。 可是他不敢說的是,衣裳跟床褥一樣,許久不洗是會發(fā)霉發(fā)臭的,更何況那舊衣前陣子被炭火給燙著了,現(xiàn)在前襟還破了個洞呢…… 沒過一會兒,鐘淳揉了揉眼睛爬了起來,聽見阮虎詢問他:“陛下,今日要喚那三位貴人中的哪位侍寢?” 是的,鐘淳還納了三位貴人,都是男子。 猶記得張鄜問過他若是自己有一日回不來該怎么辦,鐘淳當時夸下??冢f要從民間廣納五百個美人。 ——結(jié)果到了最后竟只堪堪招了三個。 一個眉眼三分像張鄜,一個背影三分像張鄜,還有一個聲音三分像張鄜。 為什么只有三分像呢?因為鐘淳自己也不敢招太過相像的,只恐褻瀆了心里那人的形象。 雖然是昭告了天下,但到底他也沒同這三個人當真做什么,只是有時候會隔著一道簾子對著他們的身形發(fā)呆。 于是此后宮中人盡皆知,若是誰有幸與丞相生得有幾分相似,那這輩子定然有享不盡的恩寵與富貴。 鐘淳負氣的同時,心里還打著自己的算盤。 那人雖看似大度,實際上乃是睚眥必究之徒,若是他還活著,看見自己左擁右抱,定是要氣得忍不住進宮“教訓”他的。 誰知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他將那三個人都看倦了,最該來教訓他的那個人還是沒來。 “不招了?!?/br> 阮虎聽出鐘淳情緒有些低落,但他一想為人蠢笨,也想不出什么哄主子高興的法子。 他撓著腦袋想了一會,又問:“陛下,你身上這件衣裳太舊了,要不……要不我去丞相府里替你找件新的來?” 一聽到丞相府,鐘淳便抬起了頭。 自從小魔頭到國子監(jiān)念書后,他便再也沒去過張府。 好像他一日不去,便能一日存著念想一般。 想著他在宮中,而那屋子的主人依然同往日一般住在里頭,只是不來上朝罷了。 慢慢地,鐘淳變得害怕去張府,因為……若是他打開那扇門,卻發(fā)現(xiàn)屋子的主人其實根本沒回過家……那該要怎么辦呢? 良久,阮虎聽見陛下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說: “準備車駕,朕要去丞相府?!?/br> 闊別一年,丞相府還是當時的模樣。 只不過府中沒有主人,又遣散了下人,倒真真切切成了座空宅。 張府門前的石階上長出很多雜草,但好在被重重積雪給掩住了大半,乍一望并沒有想象中的荒涼。 鐘淳只讓阮虎跟著,自顧自地往府中深處走去,只不過走得越遠,那顆麻木的心便越來越容易疼痛。 沒點燈的張府,就像一座熟悉而陌生的庭院。 他仰起頭,一個普普通通的燈籠,都要恍惚地打量良久。 這是他頭一回看清廊下那一盞盞臉盆大的燈籠。 從前的每一個夜里,不管雨打雪淋,這些燈籠都是亮著的,亮得連上頭的珠玉都黯然失色。 “……陛下?” 阮虎見鐘淳一副失了魂的模樣,不由怪自己方才的多嘴,于是試探道:“不如我們今晚就看到這,陛下想回宮嗎?取衣裳的事讓良公公來便好了——” “不用,朕再看一會……” 鐘淳閉著眼嘆了口氣,往前行了幾步,好似突然望見了什么,腳步倏地一頓。 “阿虎。” “下官在?!?/br> “你……你認識的東西比朕多,你看,那是什么樹?” 阮虎順著鐘淳的目光看去,只見雪中矗立著幾株高大的松樹,而其間有一株分外矮小的樹叢正顯眼而招搖地晃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