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殿下，天黑前我們得抵達船的東南角，屆時溫允會帶著漁船在彭橋附近接應(yīng)，若是察覺有什么不對勁便原路返回……”

    鐘淳邊聽著沈長風在耳旁絮絮叨叨，邊借著這密道兩旁的長明燭火望著石壁上的漆畫。

    他從書上見過，壁上畫的是西海的薩埵神山。

    連綿高聳的雪山如劍一般群立，日光在金頂之上灑下一片佛光，毗盧遮那佛的本尊遙遙立于群山之巔，無限的法相莊嚴。

    而后的畫面漸漸變成了一群小人舉著幡旗朝雪山跪拜的模樣，后邊又畫了些四臂觀音、大勢至菩薩、寶月觀音自在佛的法相，至此看著都還算正經(jīng)。

    “沈?qū)④娔憧?，畫上的這些人在做什么？”

    沈長風用刀鞘擊打石壁探路，順著鐘淳的目光望去，只見石壁上的一群小人正圍著一個鍋爐，鍋里栩栩如生地畫著一個人頭以及掙扎時的半條手臂，四面八方還畫著許多黑糊糊、生著翅膀的玩意，頓時一陣惡寒：

    “……依微臣薄見，他們似乎是在煉蠱。”

    “煉蠱？煉蠱要把人也放下去燉么？這是在煉蠱還是煉尸?。　?/br>
    鐘淳也覺得此舉非常殘忍惡心：“般若教不是信奉密宗嗎，密宗不是不殺生嗎，為何會做煉蠱這種無視佛訓之事？”

    “旁邊的梵語上說，這里頭的‘人’是百蟲的餌料，因此算不上‘人’。他們認為蠱是極具天地陰陽靈氣之物，是鬼子母神在人間的化身，只要虔誠將其煉化就能獲得鬼子母神賜予眾生的力量……”

    沈長風皺著眉：“后邊的梵語我便不知其意了，若是丞相在應(yīng)該能解答一二。”

    “鬼子母神賜予眾生的力量……”

    鐘淳低著頭喃喃道：“鬼子母神賜予眾生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東西，我感覺我曾經(jīng)在哪兒見過……”

    “……沈?qū)④姡隳懿荒媚愕膭η仕奶幥们么虼蛄藛?，吵得我腦袋疼?！?/br>
    沈長風糾正道：“殿下，那是我的刀鞘，而非劍鞘。”

    “而且，那把刀鞘現(xiàn)下就握在我手里?！?/br>
    一番詭異的寂靜過后，不大不小的石室中傳來一陣清晰而規(guī)律的“篤篤篤”聲——

    鐘淳瞪大了眼，同沈長風對視了一眼，齊齊看向自己面前那塊凹凸不平的地磚，

    ……下面似乎正有什么東西亟待著破土而出！

    ＊

    無色天的三大主殿之一的摩珂殿前，氣勢已劍拔弩張——

    “離仞天啊離仞天，昨晚睡得可還算舒坦？”

    難陀護法嘴里叼著一桿煙， 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戴著九頭威德金剛面具的張鄜，笑道：

    “喲，就你一人來了？怎生不見你身邊那位小美人？”

    張鄜接過他遞來的酒，但卻并未舉杯，輕描淡寫地回道：“昨晚鬧得兇，被折騰狠了，現(xiàn)下自然起不了床了?！?/br>
    “噢？是嗎？——”

    難陀護法古怪地笑了笑：“看來離仞天也非憐香惜玉之人，只是那孩子若現(xiàn)在還在睡著，可便要不好了?！?/br>
    “怎地不好了？”

    他斜著嘴角往窗外遙遙一指，壓低了聲道：“瞅見沒，guntang燙的一片紅，咱們無色天都著火了！也不知是哪個jian細混進了船上，讓人把房梁都燒了，那小美人若是還睡在床上，那定然是要香消玉殞的?！?/br>
    “唉！可惜呀可惜！您來我這兒的時候怎么就不記得捎上他呢？不然，我們便將您倆一齊好好招待了——”

    語罷，他身后數(shù)百名持著戒刀鑊叉的黑衣武僧鋪天蓋地蜂擁而上，仿佛一張密密麻麻的羅網(wǎng)一般，泛著寒光的骷髏尖刃遙遙直指張鄜的咽喉。

    “這就不勞難陀護法費心了?！?/br>
    張鄜揭去臉上那張猙獰的面具，露出底下濃墨般深邃的漆色眉目來，一襲玄衣在鬼哭狼嚎的驚天風雨中獵獵而動，仿佛一朵吞噬萬物的五蘊蓮花。

    他撫上腰間的素色寶劍，修長的五指握住蛇形劍柄，不徐不疾地抽劍：

    “那孩子還小，未見過我開殺戒的模樣，若是一時之間被閣下凄慘的死狀嚇哭，身為長輩的我便難辭其咎了?！?/br>
    難陀護法怒笑著拍桌而起，從身后拔出兩桿拴著金剛鈴的纓槍來，聲音巨如洪鐘：

    “哈哈哈！身為長輩??！身為長輩他娘的還能將人照顧到床上去的？張鄜啊張鄜，你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衣冠禽獸！——”

    霎時，殿中六十六扇琉璃寶窗應(yīng)聲震碎，香爐燈臺、斗帳花幔皆被狂風驟雨掀翻在地，檐上金鈴瘋魔般地搖顫不停，仿佛要把聽者的耳膜與血rou都攪碎一般！

    難陀護法將那纓槍輪過地磚，發(fā)出一道刺耳的“咯吱”聲，他朝身后的武僧作了個手勢，用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音笑道：

    “丞相大人身在高堂，醉心權(quán)術(shù)久矣，這雙握慣了筆桿子的手想來已然提不動刀了，去！你們幾個先去給他熱熱身手，讓他回想一下殺人究竟是什么樣的滋味?。　?/br>
    第51章 雨銹（九）

    “我數(shù)三下，殿下你往回跑，無論聽見什么聲音都不要回頭——”

    沈長風從石壁側(cè)邊抄來一盞長明燈，面色凝重地看著那幾塊松動的地磚，隨時準備將燈里燒得guntang的鮫油潑下去。

    “三、二、一??！”

    鐘淳臉色發(fā)青地拔腿就跑，腳底賣力地都快跑出火星子了，忽然聽見后頭蕩來一道中氣十足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