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渙覺得自己的思緒從來沒有這么清晰冷靜過。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牽引著自己的臉上的每一塊肌rou，一點點彎起了眼睛，露出了一個再乖巧不過的笑，“好，我聽阿姊的?！?/br>
    盧皎月：“……？”

    總覺得哪里有點怪怪的。

    當(dāng)日晚些時候，慶和殿。

    成帝看著自己面前請命的兒子，有點新奇地?fù)P了揚眉，“你真的想領(lǐng)這個差事？這事可不好辦，你五哥現(xiàn)在還在床上躺著呢?！?/br>
    梁渙俯首：“兒子近日跟著太子做事，深知豪強(qiáng)坐大，為國所憂。兒子才智淺拙，但也想替父皇、替太子解此煩擾。”

    成帝低頭，認(rèn)真打量起了這個不甚熟悉的兒子。

    許久，才緩著聲：“這事要是辦不好，朕可是要重罰的?！?/br>
    這便是允了的意思。

    梁渙鄭重拜過：“若損及國事，兒子該當(dāng)受罰?！?/br>
    一直等到人離開，成帝不辨喜怒的神色驟然一展，他嗤的一下子笑出了聲：他這些兒子里，也不全是孬種么。

    但是臉上那點松快的神色只露出一瞬，就飛快地收斂了起來。

    有這個膽量當(dāng)然好，但是辦事可不能光靠著一股膽氣。就讓他看看，這兒子有多大的能耐吧。

    ……

    梁渙從慶和殿出來，抬頭看了看湛湛晴空。

    一碧萬頃，就宛若那日靜謐的湖泊。

    為什么梁攸尚不愿意認(rèn)下“救命之恩”？

    因為他害怕，怕因為這件事被卷入漩渦、丟掉性命。

    那么他就去成為對方害怕的那人，讓小十怕到一輩子也不敢認(rèn)下。

    這么一來，假的也會變成真的了。

    芙蕖宮。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著骰盅揭開的那一刻。

    細(xì)窄的光亮透過烏木的骰盅照到內(nèi)里，隨著骰盅越掀越開，那光斑也越來越大。終于，上面的陰影被完全挪開，骰子花色顯露在了所有人眼前。

    靜謐的宮殿中，不知道是誰發(fā)出了第一聲輕呼，旋即整個宮中都沸騰起來。

    “贏了?。　?/br>
    “大——！”

    “殿下是大?。?！”

    四下都是激動的歡呼聲，甚至還有小宮女激動地抱在一起，拍手慶賀。

    在盧皎月對面的金六此刻眼底已經(jīng)隱約帶了淚。

    他多年苦練，這一耳朵聽聲辨位的本事讓他在宮內(nèi)內(nèi)官的賭桌上無往不利，本來用來哄主子開心也不過是換種方式，手到擒來。

    ——他本來以為是這樣。

    但是那是在遇到高平郡主以前。

    這會兒他看著自己眼前花色更小的骰子，聲音哽咽，“贏了、贏了！！”他終于輸了！

    盧皎月：“……”

    雖然運氣終于轉(zhuǎn)好，她也挺高興，但是這不太對吧？

    第132章 錯認(rèn)16

    大理寺。

    鐵鏈聲嘩啦作響, 監(jiān)牢的大門被打開，一個形容狼狽、衣衫破敗的人被從獄中帶出。他衣裳上的破口顯出臟污的血痂，瞧起來傷勢不輕, 走起路來也踉踉蹌蹌的。

    常年在獄中和各色囚犯打交道的獄卒卻沒什么多余的憐憫心, 動作粗暴地把人往前推著，口中還厲聲訓(xùn)斥, “快點！別磨蹭??！”

    那人被推得踉蹌，卻也沒生惱意, 反倒是渾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往下努了努嘴，示意了下自己腿上又開始冒血的那大豁口，嘶了口氣，說話卻是語帶笑意地調(diào)侃，“對不住, 某這會兒腿腳實在不便。如今還能撐著走兩步, 若是再快了, 這腿怕是要真廢了，到時少不得要勞煩諸位大哥把我抬過去了?！?/br>
    旁邊的獄卒被這話噎住。

    這人說得還真是，別說抬人了, 這人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他們也得跟著吃掛落。這等級的要犯, 可比他們金貴多了。

    從獄卒的反應(yīng)中感受到點微妙的類似示弱的態(tài)度, 這犯人立刻順桿子往上爬，“兄弟你我都是替人當(dāng)差的，也都知道，咱們不過是混口飯吃, 這上頭人的大事和我們這些底下小嘍啰沒什么關(guān)系。我不像兄弟這般運道，能在玉京、在皇命底下混口飯吃, 偏還倒霉催地趕上了眼下這檔子事。謀反之事不同尋常，我聽陛下命皇子親自審理，不知這次派的哪位皇子？聽說太子殿下素有賢名，對人一向?qū)捄?，若是能落在他手上……?/br>
    剛剛被噎了下獄卒聽得這話，確實忍不住嗤笑，“你還真是凈想美事，青天白日做什么春秋大夢？太子是何等貴人，哪有空來理你們這些謀反逆賊？”

    這人被嘲諷了一番也沒有生氣，而是順勢擺出了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那不知是哪位皇子審理？”

    先前那獄卒正待答話，卻被旁邊地人拐了一肘子，“你跟他廢什么話?。俊?/br>
    被這么提醒，那獄卒也意識到自己被套話了，臉色變了變，一時閉緊了嘴，不再發(fā)一言。

    先前出聲提醒的是個年長些的獄卒，他瞥了眼這個手腳都帶著鐐銬的青年，沒什么情緒地警告，“老實點，別多話?！?/br>
    青年滿臉“我聽話”的表情閉了嘴，但心底卻大大地“嘖”了下。

    遇到老手了。

    這警惕心，有點太過了吧？

    這么一路無話地到了刑堂，最引人注目的卻部分那些帶著陳年血漬的刑具，而是坐在刑堂正中的那個人。

    刑房昏暗，更襯得那雙幽碧色的眼睛宛若幽獄的厲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