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661節(jié)
趙寧面容一滯,這還是他第一遇到自報家門后,別人不相信的情況。 黃瑜皺眉沉思,縣丞拿胳膊肘捅他,笑聲不止舌頭打卷地道: “黃兄,那你就該是楊佳妮了,哈哈......不對,楊佳妮是巾幗豪杰,你,你不行......哈哈?!?/br> 黃瑜青著臉看向趙寧:“足下深夜造訪,卻不肯說明自身身份,還口出這般戲謔之言捉弄我等,究竟是何用意? “若是足下有意拿我倆尋開心,還請自便?!?/br> 趙寧無奈地道:“我真是大晉太子?!?/br> “好,好好好,你是大晉太子!黃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那就請大晉太子告訴我們,你來找我們這兩個徐州閑散人,是為了什么?難道真是為了喝酒?” 縣丞笑得站不穩(wěn),只能坐了下來。 黃瑜覺得趙寧可能是政敵、對手們派來,試探自己,想給自己扣上通敵罪名的修行者,所以冷下臉來,回到桌前準備坐下。 這時候,趙寧很想拿出腰牌令箭一樣的東西,丟給黃瑜跟縣丞,讓他們立即明確自己的太子身份。 只可惜,這種東西壓根兒不存在。 不過,趙寧要證明自己是趙寧,其實沒有那么難。 在黃瑜即將坐下的時候,他放出了一縷自己的修為氣機。 于是,黃瑜就再也不能坐下來。 他渾身一抖,猶如看到青天變巨獸,好似面臨泰山壓眉頭,不由得轉(zhuǎn)頭震驚而又恐懼地看向趙寧,仿佛見到了天神下凡。 縣丞同樣是如墜深淵,在他的感知中,面前的趙寧在剎那間就變得身高千丈,頭頂天腳立地,遮天蔽月俯瞰眾生,而自己渺小如螻蟻。 這是什么修為境界? 縣丞駭然看向黃瑜,對方是元神境后期,能比他更加精準地判斷趙寧的境界,而黃瑜目瞪口呆的反應(yīng),讓他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王......王極境后期?!” 黃瑜是見過王極境中期施展修為的,親身感受過那種恐怖,而眼下趙寧給他的壓迫感,比當時要濃重太多。 趙寧收回氣機,淡淡地道:“現(xiàn)在兩位可相信孤王的身份了?” 長城之南,攏共就三個王極境后期,而眾所周知的是,魏無羨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如鐵塔,明顯跟趙寧的形象天差地別。 黃瑜哪里還能不信,渾身一震之下,連忙跪地下拜:“卑職徐州司馬黃瑜,參見太子殿下!” 縣丞身軀猛地一抖,借勢麻利地從凳子上滑溜到地面,納頭就拜的動作一氣呵成,讓人懷疑他事先演練過: “彭城縣縣丞章顥,參見太子殿下!” 只看他倆喊完一句話,便手足無措的樣子,趙寧便知道,大晉太子突然來到徐州,并且深夜造訪站在他們面前這件事,讓他們感覺不可思議,一時間難以接受。 “除了面對圣上與長輩,大晉已經(jīng)不興跪拜之禮,二位請起吧?!?/br> 等兩人站起身,為了讓他們自在一些,趙寧自個兒現(xiàn)在石桌前坐下,笑著對章顥道: “章縣丞想做魏無羨,只怕還得再努力一些。他跟你年紀差不多,卻已經(jīng)王極境后期。不過,這總比黃司馬做楊佳妮要容易得多?!?/br> 兩人聽了趙寧這番調(diào)笑之言,心情稍微輕松了一些,馬上配合地露出笑容,很是奉承趙寧的幽默。 “太子殿下竟然知道我倆?”章顥覺得匪夷所思,他區(qū)區(qū)一個縣城,又距離燕平千里,趙寧怎么會認出他來? 趙寧示意兩人落座,“黃司馬賢名在外,徐州百姓可沒幾個不知道的;章縣城國戰(zhàn)有功,又最是嫉惡如仇,同為世所罕見的仁人志士,說一句徐州良心也不為過。 “我來徐州若是連你們都不知道,來了又有何意義?” 黃瑜、章顥心頭震動,受寵若驚,禁不住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感動。 從現(xiàn)實角度上說,他倆如今在徐州混得凄慘,一個正被刺客暗殺,一個快要妻離子散,依照如今的世道標準,那是妥妥的失敗者。 可眼前的大晉太子,卻說他們是仁人志士、徐州良心,如此高看他們,認可他們的言行尊重他們的人格,叫他們?nèi)绾尾桓袆樱?/br> “殿下謬贊了,我倆實在是慚愧?!?/br> 感慨之余,黃瑜拱了拱手,神色凄涼,“一個司馬,一個縣丞,都是朝廷命官,本該為社稷民生奔走,如今卻尸位素餐,上不能保境安民,下不能救濟百姓,面對徐州亂象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家破人亡,有負圣賢教導,本已無顏面對江東父老,何以能當?shù)钕麓速潱俊?/br> 說著,黃瑜差些潸然淚下。 章顥嘴角抽了抽,想要擠出一個笑臉,打趣黃瑜兩句,讓他不要把氣氛弄得太沉重,話到嘴邊終究是沒能說出來。 因為現(xiàn)實的確沉重。 趙寧正色道:“國家陷入分裂,群雄并起諸侯紛爭,百姓淪落于水火,若論責任之大,朝廷責無旁貸,陛下與孤皆難辭其咎,眼下還算不到兩位頭上。” 聞聽此言,黃瑜神色一滯,章顥瞪大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自古以來,每逢天下紛擾,統(tǒng)治者向來是將罪責歸咎于亂臣賊子,甚至是刁民生亂,哪有先說自己責任最大的? 趙寧接著道:“兩位之前對徐州亂象束手無策,一腔熱血被冷落,一身才學被埋沒,這是朝廷有虧于天下良臣仁人,如今孤來了,情況自然會徹底改變?!?/br> 這話說得太大。 黃瑜與章顥頓時冷靜不少。 他倆不是普通人,若是只在乎自己的富貴榮辱,乃善于阿諛奉承之輩,此時必然百般巴結(jié)討好趙寧,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但他倆不是這種人。 所以面對太大的話時,他倆的本能是懷疑。 這份懷疑還很有依據(jù)。 因為朝廷王師眼下并沒有到徐州。 既然朝廷王師沒來,趙寧何以能說從今往后他倆的情況會徹底改變? “卑職聽聞,在大晉朝廷的主持下,河北河東世道清明,人人皆有公平,人人匡扶正義,敢問殿下,這可是真的?” 黃瑜直接提出這個問題,等待趙寧回答。 章顥緊緊注視著趙寧。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因為無論如何回答,都只是言語上的。 言語不是事實,打動不了人心。 但趙寧有完美答案。 他道:“大晉朝廷究竟如何行事,二位沒有親眼所見,孤說什么都是虛的。 “不過孤可以告訴二位,城外的三萬多難民,已經(jīng)被孤盡數(shù)安頓好,現(xiàn)如今人人有一口熱飯吃,人人有遮風擋雨之所?!?/br> 黃瑜猛然一怔:“什么?” 章顥嗔目結(jié)舌:“城外那些救助難民的人,都是聽得殿下之令?” 第七三六章 深夜造訪(2) 連大晉太子都到了徐州,那么徐州有千把人是他手下、聽他命令行事,就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趙寧將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說,讓黃瑜、章顥二人可以從細節(jié)上進行論證,確認他說得都是事實。 當然,如果黃瑜、章顥仍是有所懷疑,趙寧只需要讓幾個參與城外救災(zāi)的,身份相對顯要的人物現(xiàn)身說法,就能徹底破解這種懷疑。 聽完趙寧的敘說,黃瑜、章顥大為驚嘆。 “想不到太子千里迢迢來到徐州,做得第一件要緊事就是救助難民,放眼整個天下,這份仁義鮮有人及?!?/br> “若不是殿下及時出手,城外難民不知要橫死多少!節(jié)度使亂戰(zhàn)而百姓受苦,百姓受苦而殿下救之,卑職替徐州父老鄉(xiāng)親多謝殿下!” 黃瑜感慨萬千,章顥當即下拜。 至此,兩人雖然還有親眼見過河北河東的世道面貌,但已經(jīng)相信大晉朝廷的仁義,相信彼處的百姓至少擁有了相當?shù)墓x。 確定這些,足以讓他倆就此成為趙寧擁躉,將大晉朝廷當作希望。 “不知殿下今夜到訪,是有何事吩咐我等去做?” “殿下......我倆一個是閑職,一個被排擠,手里已經(jīng)沒有權(quán)力,只怕對殿下起不到多少幫助......不過我倆在徐州多少有些名望,但凡殿下有所差遣,縱然是刀山火海,我倆亦絕不會推辭!” 站起身的章顥與黃瑜相繼表明態(tài)度。 趙寧夜晚造訪,當然不會是簡單見他們一面,到了此時,他們已是心甘情愿接受趙寧差遣,不遺余力執(zhí)行趙寧的命令。 趙寧示意兩人稍安勿躁,看著兩人不急不緩地道: “今夜來見二位,的確是有要事相托:我要兩位從現(xiàn)在開始,擔負起徐州百姓生死存亡的干系。 “中原風云激蕩,徐州大戰(zhàn)將起,為免生靈涂炭,我需要二位利用自己對徐州官吏、士人的了解,召集一批仁人志士,共同在大戰(zhàn)時保護百姓的身家性命!” 對黃瑜、章顥來說,此事義不容辭,而且更加彰顯了趙寧的仁義本質(zhì),佐證了大晉朝廷的正義,皆是肅然應(yīng)諾。 不過他倆面有難色,這事兒太不容易,以他倆如今的處境,根本沒有可能良好地完成任務(wù)。 趙寧知道他們的難處: “兩位的境遇我都知曉,手中無權(quán)自然無法名正言順做事。不過那都是之前的情況,我剛剛說過,我到了徐州,這一切自然會改變。” 黃瑜、章顥既震動又疑惑:“不知殿下意欲如何施為?” 趙寧笑了笑:“我馬上就會去見常懷遠?!?/br> ...... 常懷遠得知了城外三萬難民獲救的消息。 之前他跟武寧要員們商量了大半日的財政問題,后來又與心腹幕僚們籌謀對地方大族動手的具體舉措,都是十分緊要的大事,區(qū)區(qū)難民境遇變化的消息,又不是群起暴-動,還不足以在此期間打斷他。 手下不敢貿(mào)然進門。 這些事情做完,常懷遠終于得了些許空閑,手下這才將城外之事稟告給他。 聽完手下的稟報,常懷遠先是默然半響,而后擾了擾頭,滿面迷茫,五官一會兒糾纏一會兒散開,分分合合好似在演繹天下大勢,很精彩,看起來分外滑稽,不知道的估計會以為他在表演某個節(jié)目。 手下不明所以,還以為常懷遠魔怔了,試探出聲:“軍帥......” 他好心提醒常懷遠,也確實提醒了常懷遠,因為后者臉上的陰晴變幻,在頃刻間凝成了一種顏色。 憤怒。 極致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