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謀 第72節(jié)
任瑤期便也不再問她了。 兩人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默不作聲地一路前行,只是這一次任瑤期不是被蕭靖琳拉著走的。不過奇怪的是,這樣的沉默似乎更適合蕭靖琳一些,氣氛也不再那么僵硬了。 任瑤期看了蕭靖琳一眼,這一眼難得的帶了些好奇,她突然有一種感覺。相比于豪門大院里花團錦簇奴仆成群的生活,這位少女似乎更適合獨來獨往。 任家表示要給兩人準備馬車,被蕭靖琳拒絕了,她今日也是坐馬車來的。只是蕭靖琳依舊沒有帶丫鬟婆子,任瑤期還是不習(xí)慣身邊沒有人跟著,自己帶了兩個丫鬟和兩個婆子。 等出了二門,到了蕭靖琳的馬車前,任瑤期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今日給蕭靖琳趕車的人竟是冬生,任瑤期稍微意外之后就明白了。既然她與蕭靖琳其實沒有身交情,那蕭靖琳應(yīng)該還是受蕭靖西所托來找她的。 不過任瑤期沒有在馬車里看到任瑤期,蕭靖琳的那一輛馬車里最后只做了她自己和任瑤期兩人。任瑤期帶出來的丫鬟婆子最后還是讓任家另外派了一輛馬車出來。蕭靖琳到也沒有嫌麻煩。 馬車最后向鎮(zhèn)外駛了出去,出了白鶴鎮(zhèn)不遠,是西山。 因為西山上有不少的煤礦煤窯,附近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瓷窯作坊,西山附近的山路都被來來往往運動貨物的車輛踏平了,所以山道十分寬敞平整,馬車一路行來如同行駛在平地上。 不過也由于這附近多煤窯煤礦,這里的道路無一例外都的黑色的,且挖地三尺也都是黑色,這是煤車經(jīng)年累月的行駛在這里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 正在這時候,迎面行來了一隊長長的拉煤的車隊,行進之間還能聽到清脆的鈴聲。蕭靖琳正掀開車簾子往外看,看到這隊車隊的時候“咦”了一聲:“是駱駝?” 任瑤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認出來車隊中任家的標志。任家的管事帶著幾個礦工驅(qū)趕著幾十頭單峰駝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匦衼怼?/br> “嗯,這里大多是山路,這一帶在煤窯建成之前附近還有不少的石灰窯,因為馬車不好走山路便用的駝車。后來煤窯建成了,便也用駱駝運煤。經(jīng)年累月下來,這條山路倒是因為走的車多了變平穩(wěn)了不少。所以任家現(xiàn)在的煤窯是有馬車也駝車的。不過駱駝負重要比馬多得多,且沒有馬那么精貴,所以煤窯運煤的話還是喜歡用駱駝?!?/br> 蕭靖琳點了點頭:“我騎過駱駝,不過是有兩個駝峰的那種?!鳖D了頓,“駱駝還救過我的命。” 隨意蕭靖琳突然來了這么一句,任瑤期有些意外。蕭靖琳是在說她以前在邊關(guān)時候的事情么? 不過蕭靖琳只說了這么一句便不再開口了,只靜靜地看著那一隊駱駝從她們面前過去,帶起了一片塵土。任瑤期眨了眨眼,沙粒進了眼,有些疼,她掏出手絹來擦了擦,索性閉上眼睛等車隊過去,蕭靖琳不拉上車簾子,她也不好說什么。 蕭靖琳自己卻是反應(yīng)過來了任瑤期的不適,將手里的窗簾放了下來,將四處飄飛的塵土隔離在了車外。 任瑤期這才睜開眼,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蕭靖琳看著任瑤期將手里的帕子收起來,才道:“這點塵土你也受不了?”她說這話到?jīng)]有輕視的意思,而是帶著些好奇。 任瑤期看了蕭靖西一眼,半真半假地道:“嗯,郡主不怕是因為郡主的眼睫毛比我的要濃密?!?/br> 蕭靖琳一愣,隨即卻是笑了一下:“這個說法倒是新鮮?!彼男θ輥淼目欤サ靡部?,只在臉上稍稍浮現(xiàn),任瑤期還沒有看清楚便又消失不見了。 “我讓蕭靖西來試試。”蕭靖琳又冒出了這么一句。 任瑤期仔細想了想蕭靖西的眼睫毛,好像也是濃密的,便也不由得笑出了聲:“那郡主可別說我因為聽了我這一句才讓蕭二公子來試的。” “為何?”蕭靖琳隨口問道。 為何?任瑤期無語,自然是怕他找她來算賬。 經(jīng)過這么一段對話,兩人終于熟稔了一些,氣氛也好了不少。 “郡主以前的那一頭駱駝呢?帶回來養(yǎng)了沒有?“任瑤期試著找一個蕭靖琳喜歡的話題。 不想蕭靖琳聞言卻是有些奇怪:“沒有帶回來,已經(jīng)吃掉了?!比维幤冢骸啊笨吹饺维幤诘谋砬?,蕭靖琳想了想,還是解釋道:“將士們一般而言是十分愛惜自己的戰(zhàn)馬的,因為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馬就是自己的一雙腿,有時候還是戰(zhàn)友。不過若是到了糧食稀缺的時候,戰(zhàn)馬還是會被殺掉。在戰(zhàn)場上,‘殺敵‘和‘保命’是最先要學(xué)會的。” 第111章 蕭靖琳 雖然口中談?wù)摰氖巧乐?,蕭靖琳語氣依舊淡然:“我的第一匹戰(zhàn)馬是我自己從小養(yǎng)到大的,名字叫雪鷹,它也是被吃掉的。視為戰(zhàn)友的戰(zhàn)馬尚且如此,何況是駱駝。一頭駱駝能讓一個二十幾人的精良隊伍保持戰(zhàn)斗力四五日。四五日足以撐到援兵找來?!?/br> 任瑤期聽著蕭靖琳的話,不由得對她這些年來的遭遇好奇起來,蕭靖琳比她現(xiàn)在的年紀大不了兩三歲,可是她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卻顯得沉穩(wěn)而滄桑,配上她稚嫩美麗的臉十分不協(xié)調(diào)。 蕭靖琳注意到任瑤期在認真打量她,話語不由得一頓:“抱歉,你可能不喜歡聽我說的這些。” 任瑤期笑著道:“怎么會?還從未有人與我說起戰(zhàn)場上的事情,我覺得很新奇?!?/br> 蕭靖琳卻是認真地搖了搖頭:“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戰(zhàn)場上的事情從來就只有殘酷?!?/br> 見蕭靖琳那張精致的笑臉上表情有些沉重,任瑤期笑著轉(zhuǎn)開話題:“郡主學(xué)過武嗎?上次在白龍寺的時候你扔福鐘扔得挺準。我小時候每次去寺里上香,母親也會讓我扔幾枚錢,可是從來沒有中過呢?!?/br> 蕭靖琳聞言點了點頭:“嗯,我三歲開始跟著尉遲叔叔學(xué)騎射和近身功夫?!?/br> “三歲?”任瑤期微愕,那是剛學(xué)會跑跑跳跳的年紀吧? “很苦吧?” “苦?”蕭靖琳眼中有些驚訝,似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下意識地伸出右手來低頭看著自己地掌心。 任瑤期也低頭去看她的手掌,卻發(fā)現(xiàn)她原本應(yīng)該纖細柔軟的右手,關(guān)節(jié)處比一般女子要分明,手掌和指中處有厚厚地老繭,蕭靖琳的手很顯然要比一般女子的手要粗糙。 蕭靖琳緩緩握攏了手心,復(fù)又抬起了頭,目光平靜,卻是搖了搖頭:“不苦?!?/br> 任瑤期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句話。 馬車里又靜了片刻,直到蕭靖琳主動開口道:“你呢,你小時候是怎么過的?” 任瑤期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每日寫字,畫畫,看書?!?/br> 她沉默到不是因為不好回答,而是因為她有些記不起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了,不過應(yīng)該不外乎就是這些事情吧。 蕭靖琳聞言若有所思:“怎么與蕭靖西一樣?難怪你們能談得來?!?/br> 任瑤期: “嗯,還有做針線和跟jiejie吵架?!比维幤谖⑿χa充道。 蕭靖琳一愣,皺眉想了想:“針線他肯定不會,吵架”蕭靖琳搖了搖頭。 “你與你jiejie不合?”蕭靖琳問道。 這個問題讓任瑤期想了片刻:“可能是我嫉妒她在母親面前比我受寵吧?!?/br> 蕭靖琳理所當(dāng)然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蕭靖西比我受長輩寵愛,不過我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就揍他?!?/br> 任瑤期: 這時候外趕車的冬生一聲吆喝,馬車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蕭靖琳揭開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任瑤期的視線投向了車廂外。 這里還是城外,馬車行駛在山道上,兩旁是平緩起伏的山陵。不過這里應(yīng)該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兒。 任瑤期想著自己好像還沒有問過她們要去哪里,正想要開口問,蕭靖琳卻是淡聲道:“后面的馬車沒有跟來了?” 冬生的聲音隔著簾子響起:“回郡主,已經(jīng)甩開了?!?/br> 任瑤期不由得驚愕:“有人跟蹤我們?” 蕭靖琳沒有說話,任瑤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是任家的人嗎?” 剛才她們出門的時候遇見任老太爺,任老太爺應(yīng)該是聽說郡主來了刻意趕回來的,不過蕭靖琳拒絕了他讓任家的人來當(dāng)向?qū)У囊馑?,任老太爺還是派了任跟上來? 蕭靖琳點了點頭:“嗯,從我們出府就跟上來了,不過他們并不是悄悄跟來的。想必是不放心你的安危,所以讓人遠遠跟在后面?!?/br> 任瑤期心下不以為然,任家上下現(xiàn)在想的定然全是怎么接著蕭靖琳攀上燕北王府,哪里有功夫來擔(dān)心她的安危。不過這種話她自然不會對著蕭靖琳說出來。 反倒是蕭靖琳略帶歉意地解釋道:“我不喜歡有人跟著,所以一早就吩咐過小廝,只要有人跟上來就想辦法擺脫掉。” 任瑤期點了點頭,笑道:“我倒是忘記問了,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蕭靖琳倒是比任瑤期還要不解的樣子:“不是說了嗎?去街上逛逛啊?!?/br> 這時候馬車又動了起來,任瑤期發(fā)現(xiàn)馬車開始掉頭了。 難道她們出城跑這么遠就是為了擺脫任家派出來的人明目張膽的跟蹤?讓人下去跟那些人說一聲不要跟來,不是更快一些?任瑤期覺得自己還是有些無法跟上蕭靖琳的思路。 于是馬車又開始回城了。任瑤期注意看了一下馬車外的景致,發(fā)現(xiàn)和她們出城的時候不是一條路,顯然冬生對白鶴鎮(zhèn)的地形也十分熟悉。 此時已快臨近中午,不少走官道路過白鶴鎮(zhèn)的客商開始涌進鎮(zhèn)子里。白鶴鎮(zhèn)雖然稱為鎮(zhèn),卻是比一般的普通小鎮(zhèn)要大不少,且鎮(zhèn)內(nèi)主干道上商鋪林立十分繁華。當(dāng)然,占的鋪面最多的還是各類酒樓和客店。 蕭靖琳的馬車正從之前任老太爺提到過的那家“鳳仙樓”駛過,蕭靖琳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顯然對這里并不感興趣。 “時候不早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笔捑噶諏θ维幤诘馈?/br> 任瑤期點了點頭,前一世在離開任家之后她也與市井接觸過,不過在任家的時候除了去寺里上香的時候會在寺里吃齋菜,她沒有在外頭用過飯。 白鶴鎮(zhèn)上酒樓飯館不少,但是一般都是接待來往商旅的,能上檔次的卻極少。“鳳仙樓”算是白鶴鎮(zhèn)里比較好的酒樓了。 馬車緩緩行進了一條胡同,離開了鎮(zhèn)上的主干街道。任瑤期發(fā)現(xiàn)周圍的景物倒是熟悉起來,因為這里她倒是來過幾次。這里是關(guān)公廟附近的一條小巷。 蕭靖琳對任瑤期道:“再往里走路比較窄,你帶上一兩個丫鬟,其余的人讓她們?nèi)ツ羌铇抢锏劝伞!?/br> 蕭靖琳說的茶樓就在馬車的右面,看起來還是比較體面的。 任瑤期沒有反對,讓冬生去后面將蘋果叫過來,并讓其余的幾個人跟著桑椹一起去茶樓里候著。 不多會兒,蘋果就被帶上了馬車,馬車繼續(xù)前行。 行了并不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蕭靖琳率先下了車。 蘋果先任瑤期下了馬車,讓轉(zhuǎn)身來扶任瑤期。任瑤期發(fā)現(xiàn)她們進了一條比較狹窄的巷子,巷子縱深很長,卻只能勉強駛進來一輛馬車,也是冬生的技巧高超才能平平穩(wěn)穩(wěn)地進來。 任瑤期一下馬車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鹵味的香氣。 原來馬車前面就是一家買鹵驢rou的店面,這間店面看上去不大,甚至連個正式的牌匾也沒有,只用一根竹竿支起了一塊布幔,上面寫著工工整整毫無特色的“鹵驢rou”三個字。 蕭靖琳下了馬車之后就徑直進了這家店,才進門想起來任瑤期還在后面便又掉頭出來,朝任瑤期招手:“進來,就是這里?!?/br> 因為還沒有到吃飯的時間,這家店面又不怎么起眼,所以周圍并沒有什么人。見任瑤期走了來,蕭靖琳又回頭走自己的,只是走的慢了一些。 進去之后任瑤期才發(fā)現(xiàn),雖然這家小店不大,里面卻是很整潔干凈,前面的門面只有四張木桌,桌上還擺了些用瓦罐裝著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倒是添了幾分生趣。 里間的簾子一掀,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走了出來,見蕭靖琳和任瑤期進來忙笑著上前來招呼。 蕭靖琳對她道:“將桌子擺在后院?!?/br> 那婦人忙應(yīng)了,轉(zhuǎn)頭朝里間喚了一聲。 一個二十歲左右梳著婦人頭的女子帶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走了出來。 婦人交代年紀輕的少婦去后院擺桌子。 那男孩見到蕭靖琳眼睛一亮,立即跑了過來:“將軍,你來了。我上午和嫂嫂去采花的時候還采到了新鮮的蘑菇,等會兒我娘給你煮湯喝?!?/br> 任瑤期驚訝地看了蕭靖琳一眼,蕭靖琳認識的? 婦人走過來輕拍拍他的頭,小聲責(zé)備道:“還不快跟你嫂嫂去擺桌子?別嚇到客人了?!?/br> 男孩這才看到蕭靖琳身后的任瑤期,他倒是不認生,還沖著任瑤期咧嘴笑。 蕭靖琳對他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是將軍?!?/br> 男孩卻是執(zhí)拗地道:“您會是的!等您當(dāng)了大將軍,我也與我爹一樣跟著您上戰(zhàn)場!” 婦人沉了臉,一把揪住了男孩的耳朵將他揪到一邊去了:“莫小亮,你今日的字練完了沒有?難不成你也要學(xué)你爹大字也不認識一個?” 莫小亮呲牙咧嘴地,想要喊疼,可是看到蕭靖琳這里又生生忍住了,只小聲嘀咕:“認字有啥用?咱們的招牌不是請了巷子口的算命先生寫了嗎?還要我認字做什么!咱店里也不需要十個八個的招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