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謀 第13節(jié)
“瑤瑤?”任時敏湊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任瑤期不滿道:“爹爹,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拍我的頭!”語氣中不自覺的帶著小姑娘的嬌嗔,讓她自己也愣了愣。 任時敏卻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小女兒時不時的撒嬌,哈哈大笑:“你小小年紀(jì)就能這么聰慧,說不得就是為父這每日一拍的功勞,這叫做當(dāng)頭棒喝!” 看著他自得的表情,任瑤期忍不住微笑。在任家所有人眼中都是任瑤華比任瑤期聰明懂事,她的母親也不例外。 唯獨她爹爹覺得,自己的小女兒比誰都好。 她自幼就對畫畫表現(xiàn)出了異于同齡人的天賦,又為了與自己的jiejie別苗頭,爭取父親的寵愛,肯在書畫上頭下足苦功。 雖然后來裴先生評價她的畫是急功近利而太過匠氣,永遠(yuǎn)成不了大家。在她爹爹眼中,這個年紀(jì)小小就能與他談?wù)撉倨鍟嫷呐畠菏亲钕袼摹?/br> 也因此,他對自己的其他幾個兒女都是淡淡的,唯獨對她十分疼愛。 任瑤期往一旁的任瑤華看過去,任瑤華一路上十分沉默,事實上她在面對任時敏的時候向來是十分沉默的。對于父親,她并不親近。 說笑間已經(jīng)到了正房。 周嬤嬤早就在門口探頭探腦了,見她們?nèi)俗邅砻πχ锨皝硇卸Y:“老爺,您總算回來了,太太和兩位小姐一直念叨著。聽聞大雪封了城外好幾條道,不少商旅都被阻在了半道上,知道您已經(jīng)從京中出發(fā)太太急的不得了,打發(fā)了好幾撥人去探聽消息” 任時敏朝她微微頷首,帶頭進(jìn)了正房。 李氏早已經(jīng)得知了任時敏回來的消息,已經(jīng)讓人梳好了頭,換了身顏色鮮艷些的衣裳,坐靠在床頭。聽見外頭的說話聲的時候就將目光定在了隔簾上。 等父女三人進(jìn)來的時候,李氏忙坐直了身子,有些拘謹(jǐn)?shù)目粗螘r敏道:“你,你回來了” 任時敏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然后找了離著床邊較近的一張椅子坐了,溫和道:“聽聞你病了,大夫來看過沒有?吃的什么藥?” 李氏一一認(rèn)真的回答了。 夫妻兩人一問一答,任時敏像是例行公事一般,雖然周到卻也淡漠。李氏卻是每一句話都回答的小心翼翼,生怕哪個字用的不夠妥帖。 等任時敏問完了,夫妻兩人便沒有什么話說了。一個低頭喝茶,另一個看著交握著的雙手發(fā)愣。 周嬤嬤在一旁看著干著急,一個勁兒的朝李氏使眼色。 李氏見了,咬了咬唇,終于鼓起勇氣主動撿起話題。 “我之前聽說您要過幾日才到,不想今日就回來了?!?/br> 周嬤嬤不由得暗自撫額,心中嘀咕:這話怎么聽著像是不樂意人這么早回來一樣? 好在任時敏也不介意,放下茶碗點頭道:“正好遇見了韓家的人,他們?nèi)硕?,開路也便利?!?/br> 李氏吶吶道:“哦,韓家呀。” 韓家是新搬來白鶴鎮(zhèn)的,李氏之前就極少出門應(yīng)酬,又去了莊子上一年,因此沒有什么印象,這話就接不下去了。 周嬤嬤忙道:“那倒要備一份禮送去韓府道謝才是?!?/br> 李氏也立即點頭:“對,對,對,周嬤嬤” 任時敏微微皺眉,似是有些不悅的打斷了李氏的話:“這個你就不用cao心了,我已經(jīng)備過禮了?!?/br> 第21章 命運 任時敏想到了之前任老太太說他送人自己的畫作是小孩子的玩物之事。當(dāng)時他心中雖然極為不悅,卻因為任老太太是長輩而不好反駁。 李氏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嬤嬤。 周嬤嬤想要開口說什么,對任時敏十分了解的任瑤期卻是笑著插嘴道:“爹爹備了什么好東西給人家,能否說來我們聽聽?” 任時敏面色緩和了下來,對任瑤期道:“韓公子在我那里看中了一幅字畫,臨走之時我讓小廝將那幅畫送去與了他?!?/br> 任瑤期眨了眨眼:“我猜那位韓公子看中的字畫一定是爹爹您的畫作!” 任時敏心中歡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哦?何以見得?” 任瑤期一本正經(jīng)的:“他幫了咱們這么大的忙,若是隨便挑了別人的什么字畫不是虧大了嘛?” 任時敏哈哈大笑,屋里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發(fā)自心底的愉悅。 李氏瞧著父女兩人的模樣也高興起來,任瑤華卻是只低頭把玩著自己手腕間的瑪瑙手鐲,似是心不在焉。 “這韓家公子到也是個風(fēng)雅之人。若是韓家有小姐的話,倒是可以與我們?nèi)〗愫臀逍〗阃鶃??!敝軏邒叱弥螘r敏高興在一邊湊趣,實際卻是拐著彎兒打探韓家的情況。 韓家是去年才搬來白鶴鎮(zhèn)的,那時候她們還在莊子上,回來之后曾挺人提及過韓家的事情,卻沒有過往來。 周嬤嬤這種內(nèi)宅里的莫滾打爬慣了的老人,自然是知道有些事情是打聽的越清楚明了越占優(yōu)勢的。 任時敏心情正好,便賞臉接了周嬤嬤的話:“聽韓老爺說他有一兒一女,韓公子今年十五歲,韓小姐就不知道了。我瞧著韓家的家教不錯,那位韓公子年紀(jì)雖小,卻是好學(xué)知禮,尤其是那一手顏體楷書,寫得極為大氣?!?/br> 任瑤期原本聽聞任時敏提起韓家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是哪個韓家,現(xiàn)在聽他夸贊韓家公子,突然想了起來。 在她母親和任瑤華去莊子上的這一年,白鶴鎮(zhèn)上新搬來了一戶韓姓大戶。后來任時敏看中了韓家小公子的才華,給任瑤華定下了這門親。任家見韓家雖然處事低調(diào),卻人脈甚廣,家產(chǎn)頗豐,且只有一個獨子,對這門親事也樂見其成。 只是后來韓家公子不知為何突然退婚,任家原本不同意,最后卻不知為何妥協(xié)了。 任瑤華深受打擊,脾氣越加暴躁,任家已經(jīng)視她為棄子。 最后在二房二太太蘇氏的牽線搭橋之下,任瑤華嫁給了二太太娘家侄兒媳婦蘇大奶奶的堂兄弟曾奎。 蘇大奶奶是京城人士,她的堂叔是當(dāng)時新繼任的寧夏總兵曾潽,曾潽妻妾無數(shù)卻只有曾奎一個獨子。 當(dāng)時任家未嫁的姐妹都羨慕任瑤華命好,被人退了婚還能尋到這么一門打著燈籠也找難找的好親??墒且恢钡饺维幦A出嫁前她們幾日才知道,這位曾家少爺年幼時曾被乳娘用滾水燙壞了半邊臉并瞎了一只眼。 任老太太須紆尊降貴親自前來紫薇院勸說任瑤華出嫁,過程中老太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任瑤期不知道當(dāng)時任老太太是如何勸動她“平生最為疼愛”的性子驕傲跋扈的孫女去歡歡喜喜的嫁給一個容貌丑如厲鬼之人的。 但是她成功了,任瑤華不吵不鬧的嫁去了曾家。 半年后,任瑤華用自己的頭發(fā)勒死了新婚夫婿,被曾潽暴怒之下扔到了軍營紅帳。任瑤華在刮著西北風(fēng)的當(dāng)夜,一把火燒了軍營,自己也葬身火海。 任家因此與曾家結(jié)仇,厄運接踵而來。 而與任瑤華退婚的韓家公子恰在這一年迎娶了云家大小姐云秋晨,郎才女貌,十里紅妝,不知羨煞了燕北多少少年男女。 “瑤瑤?瑤瑤?”任時敏將手在任瑤期眼前晃了晃,皺眉喚她。 任瑤期回神,見屋子里的人都看著她,勉強(qiáng)笑了笑。 “瑤瑤你是不是不舒服?”任時敏伸手過來探她的額頭。 李氏也道:“是不是病還沒有好?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任瑤期乖順的由著任時敏毫無章法摸她的腦門,也不提醒他才端過熱茶的手心是探不出體熱的,只低頭道:“沒有,我剛才不過是突然想起來爹爹離家之時曾給我布置了不少畫作和字帖臨摹,我因為病了許久所以沒有完成,怕爹爹等會兒檢查課業(yè)的時候會責(zé)備我?!?/br> 任時敏聞言無奈地將手收回去,笑罵道:“爹爹什么時候責(zé)備過你?還讓你嚇成了這樣?” 李氏見任瑤期臉色已經(jīng)好看了許多,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沒病就好?!?/br> 接下來任瑤期都雖然一直都在充當(dāng)任時敏與李氏之間溝通的橋梁,心理卻是一直憂心忡忡,她要如何才能在一切事情發(fā)生之前阻止。 “老爺,太太,方姨娘帶著六少爺與八小姐來請安了。”大丫鬟珊瑚隔著簾子稟報道。 任時敏訝異地看向李氏:“方姨娘不是還病著嗎?” 李氏以為這話是責(zé)備她,不安道:“我,我交代過讓她不要來的。” 任時敏點了點頭,示意讓人進(jìn)來。 不多會兒,方姨娘便帶著一雙兒女走了進(jìn)來。 今日的方姨娘穿了一身淺藍(lán)色的面料普通的羊皮襖,挽了個圓髻,額間帶著個昭君套。裝扮素凈卻不改端莊秀美。一路行來螓首微低,蜂腰盈盈,蓮步輕點,自有一番風(fēng)流姿態(tài),又難得的不見輕浮。 也難怪任家的丫鬟們都喜歡暗地里學(xué)她了。 任時敏看著方姨娘,眼中也不由得含了些欣賞之色。對于美的事物,他向來是不吝視線的。 方姨娘的眼波微微朝著任時敏的方向掃了過來,又立即避開了,上前來給任時敏和李氏磕頭行禮。 任時敏微笑點頭:“起來吧,太太不是讓你歇著養(yǎng)病么?” 方姨娘美目滟斂,笑容有些虛弱,歡喜之色卻是從內(nèi)而外的散發(fā)出來:“是妾聽聞老爺回來了,妾…妾是來請安的?!?/br> 任瑤華看著方姨娘的模樣,氣不打一出來,雖然極力克制,說出來的話卻依舊十分冷硬:“既然讓你歇著就好好歇著,你這么一出來萬一吹了風(fēng)病又重了,外頭的人不知情還以為是我母親待你刻薄呢!” 方姨娘聞言面色一暗,嘴角的笑容帶了些苦澀,卻是十分柔順的低頭應(yīng)到:“三小姐教訓(xùn)的是,是妾思慮不周?!?/br> 任時敏皺著眉頭看了任瑤華一眼,他這個一家之主還未發(fā)言,女兒就教訓(xùn)起父親的妾來了,這在他看來是失禮的。 任瑤期朝方姨娘笑道:“姨娘您別見怪。三jiejie她說話向來直來直去,一句好話經(jīng)了她的口也會變得不好聽了,我平日也最不耐煩與她說話。不過我想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教訓(xùn)’您,只是見您穿的太單薄了,因而擔(dān)心會您吹風(fēng)受涼。” 任時敏看了看方姨娘身上的衣服。 周嬤嬤也驚訝道:“姨娘您今日怎么穿的這么少?外頭多冷???您這也太不愛惜自己了。前幾日沒這么冷的時候您還知道穿狐皮襖子厚披風(fēng)呢,您這不是存心讓我們太太心疼嘛?!?/br> 方姨娘面上一紅。 “是我與六哥急著想見父親,吵著要快些過來的。姨娘只顧著我們身上穿的了,自己身上反而疏忽了。母親,您不要責(zé)備我姨娘好不好?”任瑤玉委屈地看著李氏道。 “你母親并未責(zé)備誰,怎么你們一個個的就先委屈的不行了?”任時敏出聲打斷,聲音和緩,將自己不耐克制的很好。 他雖然不屑管這些內(nèi)院之事,可是由于性子敏感,女人之間的這種你來我往讓他煩不慎煩。 第22章 改畫 屋里頓時靜了一靜。 任家上下都知道,任三老爺性子溫和,平日里是很少發(fā)脾氣的。 但是很少發(fā)脾氣,不代表他沒有脾氣。 任時敏的書房曾有個伺候筆墨的小廝偷拿了他的一方端硯出去換銀子,這小廝是自幼在他身邊伺候的,是他乳娘的侄兒,平日里這種小偷小摸的事情也做過幾回,對于這種身外之物任時敏向來是不甚在意的,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不想那一次任時敏卻是大發(fā)雷霆,絲毫不理會乳娘的哭求,當(dāng)即命管事將小廝重打了五十大板后抬去了官府,那小廝熬了三日最終死在了獄中。 因大周律中有明文,凡是奴仆犯了殺主,jianyin,盜竊之罪,一經(jīng)查實主家有權(quán)將之仗斃,事后只要交給官府二十兩銀子的“入檔”錢就能結(jié)案。 所以盡管任時敏向來是一副如玉君子的謙和模樣,任家的奴仆們也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最是不能招惹,因為你不知道什么事情會突然觸怒他,只能對他格外的小心翼翼。 任時敏彈了彈衣擺起身:“我去書房了,你們各自散了吧?!?/br> 眾人都起身相送,任時敏走到任瑤期面前的時候轉(zhuǎn)頭道:“瑤瑤也來吧,為父要瞧瞧你這半年到底偷了多少懶?!?/br> “父親?!比维幱褫p咬著下唇,小聲的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