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瑯繼續(xù)道：“除了關(guān)于我的事情，姥爺姥姥沒有怪你。我想……他們會希望你能健康些。”

    林瑯轉(zhuǎn)達(dá)林堯青和溫如歸會希望她轉(zhuǎn)達(dá)的話，林可萱看起來就是隨時會暈過去的模樣，這幅模樣可能還不如她剛穿來的時候呢。

    在林可萱又隱含期待看來時，林瑯補充道：“我也希望你健康?！?/br>
    林堯青和溫如歸肯定是心甘情愿幫女兒養(yǎng)外孫女兒的，或有責(zé)怪，也是出于對林瑯的歉疚。

    林瑯不覺得她的姥爺姥姥需要歉疚，他們已經(jīng)給了她能給的最好的一切，她也很滿足和感恩在小寧村的那段時光。

    如果事實真如林可萱所說，她全然不知情、未參與，那么她也不想繼續(xù)苛責(zé)姥爺姥姥女兒的林可萱。

    林可萱依舊不滿足，但也知道剛見面的今日能聽到林瑯這樣說，已經(jīng)非常難得了。

    林可萱又問道：“你現(xiàn)在身體養(yǎng)好了嗎？”

    她對生下的女兒尤其偏愛和珍視，還有一部分是愧疚于自己沒能給林瑯一個健康的身體，讓她剛來到這個世界就長年和苦藥相伴。

    林瑯聞言點點頭，“嗯，姥爺姥姥很早前就將我治好了，三哥和我?guī)熌赣謳臀茵B(yǎng)得特別好?！?/br>
    林瑯看去身側(cè)陪著她的聞?wù)逊牵瑢σ曇恍Α?/br>
    車上休息夠的林瑯已經(jīng)恢復(fù)了紅潤的氣色，一身白衣也無法掩蓋她光彩照人的姿色，那種從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幸福感。

    對著聞?wù)逊堑牧脂?，同對著林可萱和慕瑛的林瑯，有非常大的差距?/br>
    “好，好，”林可萱點點頭，低下眸光，努力讓自己知足和適可而止。

    林瑯又看向過來，問道：“你打算怎樣做？”

    林可萱感覺林瑯這個問題很重要，她努力朝林瑯笑了一下，再堅定地道，“我會追究到底。一定給你……姥爺姥姥一個交代?！?/br>
    林瑯輕輕點頭，“嗯?！?/br>
    一旁聽著林瑯和林可萱對話的慕瑛忍不住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他還以為……林瑯會主動不再追究，畢竟……她如今在國內(nèi)的日子不算差。

    追究出什么，也只是將林可萱和慕家的生活搞得一團(tuán)亂，林瑯不都說了希望林可萱能健康嘛。

    聞?wù)逊琼庖黄慈ミ@個眉眼同林瑯幾分相似的慕瑛，洞悉了慕瑛神色里暴露出的幾分意思。

    林瑯和他都能對林可萱有不錯的態(tài)度，是因為林可萱是林堯青和溫如歸唯一的女兒，愛屋及烏的成分更多，其他慕家人于林瑯和他來說，就是陌生人和當(dāng)年拋棄了小琳瑯的人。

    林可萱沒有表示的話，林瑯和聞?wù)逊且矔约合敕ㄗ诱{(diào)查清楚。

    慕瑛沒有經(jīng)歷過那十來年的艱難歲月，才能覺得輕易原諒，才敢妄想皆大歡喜。但林瑯和聞?wù)逊菑母髯缘牧龆疾豢赡苓@樣配合他們的。

    林瑯稍一回顧書中的劇情，心頭的感受就迅速冷淡下去。

    書中劇情的她可根本沒機會等到這些人回國找來，即便是王詩雯重生前的劇情里，從王建民的品行就可以揣測，“她”不可能幸福。

    半小時后，問了林瑯許多關(guān)于兩老事情的林可萱主動提出告辭，她已經(jīng)明白，沒有將當(dāng)年的事情調(diào)查清楚前，林瑯就不可能放開心扉接納她。

    又或者說，即便調(diào)查清楚了，林瑯存在很大可能不會接納她。

    她的女兒早已經(jīng)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丈夫和新家人們，已經(jīng)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全心全意地愛著她的父母。

    出于醫(yī)生的職責(zé)，聞?wù)逊墙o林可萱開了半個月的藥給她帶上，又再提起讓她去找寇君君調(diào)理身體，這回林可萱沒再拒絕。

    想說什么又始終開不了口的慕瑛頻頻回頭看林瑯，再深深嘆氣，他跟林可萱一起上車，待白玉樓這一個半小時，林瑯好似都沒正眼看過他。

    “媽，阿姐是不是不喜歡我……”

    林可萱沒有回答慕瑛，她閉上眼睛，這幾天的不知多少次再去回顧林瑯“早夭”事件前后的事情，以前她被巨大的悲慠阻斷，本能逃避地去想。

    現(xiàn)在林瑯還活著，悲慠不復(fù)存在，很多事情再經(jīng)回顧就變得詭異起來了。

    1960年3月底，天氣乍暖還寒，小琳瑯不出意外又病了，林可萱當(dāng)時已經(jīng)懷上了慕瑛，嚴(yán)重嗜睡，還有點兒咳嗽，就不適合再去照顧小琳瑯。

    當(dāng)時的林可萱是放心的，家里不缺能照顧好小琳瑯的人，有從小琳瑯出生就一直照顧她的兩個保姆在，慕家二房三房的慕臻等人都住一起，普遍嬌慣和寵愛小琳瑯。

    但剛過四月還未到小琳瑯的生日，2號的那天深夜，林瑯就發(fā)急癥送急救。

    林可萱被告知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且是救不回來了。

    林可萱趕來病房，只看到白布遮住小小的人兒和露出少許給林瑯做的生日禮物之一的裙子布料。

    刺激過度，林可萱當(dāng)場就暈過去，再接著就被診出有孕。

    林可萱哭過鬧過甚至試圖反抗，但慕老太太就是以她懷孕了為由，讓將她看管起來，不許她去見林瑯最后一面，所謂的……怕她和孩子被沖撞到。

    等慕丞從蘇杭等地收到消息趕回，他們趕去醫(yī)院，小琳瑯已經(jīng)被火化入殮了。

    為什么最后一面都不許她這個親生母親見，是因為……被白布遮起來的小女孩根本就不是她的小琳瑯，真正的小琳瑯被移花接木從海城慕家送走了。

    慕家快舉家要出國，解雇了家里許多傭人，原本照顧林瑯的兩個保姆也失去她們的服務(wù)對象，一起從家里解雇了。

    “媽……”慕瑛面色惶然地看著依舊不給予他回應(yīng)的林可萱，現(xiàn)在可能不僅是林瑯不喜歡他這個弟弟，是林可萱也不知要如何面對他了。

    ——

    林可萱和慕瑛就近住到白玉樓附近的招待所里，正巧就是溫崇歸住的那所。

    慕瑛安排又變回沉默寡言模樣的林可萱去休息后，他到附近郵局去打國際電話。

    打不去英國的家里，但能打到港城慕家三少慕臻家里，但慕瑛打了兩回都是占線的狀態(tài)，終于打通后，被慕臻家里保姆告知慕臻不在。

    慕臻本人剛從港城飛英國的飛機下來，他只收到慕丞發(fā)來的緊急電報，只有四個字：速來英國。

    “大哥，怎么是你來親自來接……”

    慕臻才坐上車，話未說完就被慕丞打了一拳，疼得他齜牙咧嘴地弓起身來，“我又做錯什么了……”

    慕丞聽慕臻這么問，火氣更無法掩蓋，車正常開著，后座有兩年沒見的中年兄弟倆互相拳腳相加，總體來說是慕臻挨揍更多。

    慕臻長年縱.情酒色，比不了潔身自好又常年鍛煉的慕丞。

    他們上次見面是兩年前，還是在隔壁的國度度假時偶然預(yù)見，再上次則就是七年前老太太病危那次。

    而當(dāng)年慕家舉家從港城再來英國時，慕臻就沒有一起跟來，而是選擇留在港城發(fā)展。

    車在別墅園前停下，慕丞下車，再拽下慕臻到健身室里。

    慕丞脫掉西裝、解開襯衫扣子，繼續(xù)卷子袖子，朝慕臻走來。

    慕臻終于感覺到一點懼怕，慕丞這面色是要打殘打死他的節(jié)奏，“哥，到底怎么了？你要打死我，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他和蔡婕就是各玩各的，慕丞不久早就接受了他這種婚姻狀態(tài)，怎么忽然又要管起他來了。

    慕丞繼續(xù)踢一腳慕臻的膝蓋窩，讓他跪在地上起不來，也躲不了，“是你安排人將佩佩送到小寧村的是不是？”

    慕臻久違地聽到這個昵稱，神情愣了一下，低下頭，反問起來，“不是說以后都不要再提起這個名字了嗎？”

    他們有限幾次聚到一起時，慕丞特意來提醒過他，讓他不要在林可萱面前提起。

    慕丞聽慕臻這飄忽的語氣就知道，這其中是真的有他參與進(jìn)來了，一拳不留力地砸在慕臻的嘴角，“為什么？你為什么要跟……跟她一起做這種事情！”

    老太太迷信愚昧，將特殊時局之下慕家的各種不順遷怒到林瑯身上，慕臻一個受過教育的人，怎么能助紂為虐做這種事情。

    “你不知道佩佩就是你嫂子的命嗎！”如果不是林可萱當(dāng)時又懷孕了，他失去的可能不只是女兒，還有妻子。

    且當(dāng)時到剛來英國的那幾年，他差點連妻兒都要一起失去了。

    “你表現(xiàn)得那么喜歡佩佩……都是假的？或者你是想要同我爭慕家產(chǎn)業(yè)？那你沖著我來??！”慕丞無法理解，家里將小琳瑯寵上天，處處和他整個正經(jīng)父親爭寵的人，最后是把林瑯?biāo)妥叩淖锟準(zhǔn)字弧?/br>
    慕臻牽了一下嘴角，朝慕丞苦笑了一下，又問道：“佩佩在國內(nèi)還好嗎？”

    “看來你是真的不見棺材不掉淚！”慕丞放棄同慕臻交流，繼續(xù)自己更想做的事情，將慕臻痛揍了一頓。

    慕臻倒也不敢反抗，繼續(xù)跪著任由慕丞打罵。

    “說！”打累了的慕丞也沒有放棄繼續(xù)追究當(dāng)年的所有事情，而到如今，慕臻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

    “佩佩發(fā)重病的那年2月……我不是陪老太太和佩佩去了一趟京城嗎？老太太將佩佩一個人，留在鬧市的街頭一個下午，是我回來發(fā)現(xiàn)不對找過去……”

    慕臻再提起那段舊事，依舊感覺驚險和后怕，一個不到四周歲、穿得好又長得好的小女娃被丟在人來人往的鬧市街頭，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慕臻在找過去的路上已經(jīng)在想要怎么報警，怎么喊人去堵各個車站，怎么在茫茫人海將林瑯找回來。

    慕丞面露訝色，對慕臻提起的事情一點兒不知情，那就是慕臻去街頭找回人了。

    慕臻繼續(xù)道：“佩佩早慧，她自己到被留下街頭最近的一個店鋪里，一邊小大人地給店鋪大娘幫忙，一邊在等我們找來?！?/br>
    在被喊小叔時，慕臻才感覺自己的魂回來了，他跑去把小女孩抱起來。小琳瑯沒有哭也沒有鬧，而是疑惑地問他，祖母為什么沒有一起來接她？她通過了考驗，以后祖母就會喜歡她了嗎？

    慕臻回答不了，卻是請小琳瑯答應(yīng)同他一起保密，小琳瑯答應(yīng)了，他們從京城返回海城后，她果然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這段經(jīng)歷。

    慕臻語氣里難掩歉疚，又再搖搖頭，“我找母親談過，我說服不了她，也做不到揭露她，我沒證據(jù)……我只能幫你們多提防著?！?/br>
    然后慕臻就驚悚地發(fā)現(xiàn)，生養(yǎng)了他們慕家三兄弟的母親，謀劃了多種甩掉小琳瑯的這個“小禍害”的方法，包括走丟，包括讓林瑯到各種危險的地方玩，包括生病時不及時治療。

    為了能順利帶走林瑯活動，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現(xiàn)得極為寵溺林瑯，若不是那次走失，慕臻都不敢相信這是他家老太太能做出來的事情。

    走丟計劃失敗外，小琳瑯也太乖太聰明了，或是主動疏離老太太，或是到了危險的地方也依舊能平安無事地回來。

    慕老太太越看林瑯聰明，就越覺得她是“禍害”，是“妖怪”，也終于讓她等到林瑯又病了。

    又或者，那次原就是她讓林瑯又病了，她已經(jīng)提前安排慕丞去蘇杭等地去處置產(chǎn)業(yè)，再將慕臻派往京城安排去處置嫂子們的嫁妝等。

    “我沒去京城，但也沒回家。我買通了佩佩身邊的翠嬸，讓她及時通知我。老太太……打算將佩佩換走，送去給拐子帶走，要拐子將她送到一輩子都找不回來路的地方去?！?/br>
    慕老太太太害怕小琳瑯了，送了拐子，還擔(dān)心小琳瑯自己找回來。

    “除非嫂子同你離婚帶走佩佩，不然佩佩跟在我們身邊只會持續(xù)不斷地重復(fù)這種危險，而我也無法保證我能每次都將她找回來。”

    慕臻做不到舉報自己的母親，又想保護(hù)小侄女兒，當(dāng)時他腦袋一熱就想到了林可萱的父母林堯青和溫如歸。

    林可萱安排去小寧村接林堯青和溫如歸的人根本就沒去，被老太太留下來了。

    慕臻從老太太屋里拿走小寧村地址和信封，他拿走信件內(nèi)容，將林可萱交給她處置的嫁妝樓地契放到里面，作為已經(jīng)被解雇翠嬸給林堯青溫如歸的憑證，怕他們不相信小琳瑯是他們外孫女兒、不肯養(yǎng)她。

    所以在慕家臨出國前匆匆給小琳瑯舉辦葬禮時，林瑯其實還偷偷給慕臻找回來和就藏在海城里。

    又在翠嬸等人被解雇后，慕臻去將原就對林瑯有惻隱之心的保姆翠嬸找來，許以重金，讓她抱著當(dāng)時還病著林瑯輾轉(zhuǎn)半個月到西南小寧村去。

    翠嬸原是被老太太收買，后來又被慕臻收買，到了小寧村后，她能告訴林堯青和溫如歸的非常有限。

    等林堯青和溫如歸給林瑯治好病，再空出時間找去海城時，只能看到已經(jīng)轉(zhuǎn)賣出去的慕宅，和被鄰里告知林可萱跟著夫家去了香港或還可能去國外的消息。

    真相就是如此魔幻，但又真實。

    對家里兒孫無論長進(jìn)與否都慈愛、寬宥有加的慕老太太，卻對從出生就帶出弱癥的小琳瑯恐懼、害怕和厭惡，到最后能冒著無法被兒子們原諒的風(fēng)險，一次又一次施與謀害。

    “我要怎么同你們說呢……父親去世后，是母親撐起了慕家，是她撫養(yǎng)我長大成人。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了……”

    他們要出國了，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不可能不走，他無法保證到國外后老太太是變本加厲地對小琳瑯，還是能有所收斂。

    異國他鄉(xiāng)，林瑯或是走丟或是……后果只會更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