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我不后悔,十年了,我心中還是記掛著你。如果可能,我情愿放棄一切,跟你一起到天涯海角??墒?,終究是不可能了!” 她咬著唇,低低地,慢慢地重復(fù)著: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然后,抬頭! 她的唇那般蒼白,臉上肌膚更是透明一般,只有目光,亮得就像此刻高懸天穹上的寂寞月光。 “青云門養(yǎng)我育我,師父更是疼我、愛我、教我,我無論如何不能背叛青云門。今天對你說了這些,便是要你明白我的心意,然后在你面前,斬斷我這十年的癡心妄想!” 她白皙的手,緊緊握著天琊,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了這些話語。 每一個字,都似利刃,落在了鬼厲的心頭。 可是他沉默不語,什么也沒有說。 深深,凝望…… 這刻骨銘心的男子啊,就站在身前,卻像是隔了天涯! 天琊,出鞘! 閃動著藍(lán)光的優(yōu)美弧線,在半空中閃爍而過,在鬼厲的身前劃下。 荒廢的街道上,兩個人的中間,就在鬼厲身前一步之遠(yuǎn),劃出了一條深深的裂痕。 隔開了兩人! 她白衣若雪無風(fēng)飄舞,看去恍若仙子。明眸之中,有千般柔情萬般痛苦,從今往后,都只埋在深深心間。 “今晚別后,他日再見,我們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敵?!彼n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甚至連她的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 “十年以來,我癡念之余,便在后山舞劍,”她看著他,道,“今晚,就讓我舞最后一次吧!” 錚! 天琊神劍發(fā)出如鳳鳴清音,直上九天。 白衣若雪的女子,飛身而起,在凄涼美麗的月光中,如降落俗世凡塵的九天仙子,癡狂而舞。 那劍光幽幽如夢,舞盡千年殘情。過往歲月,慢慢浮現(xiàn),悠悠而過。 是誰在輕聲嘆息,是誰雙眼蒙眬? 劍光如雪,傷的是誰的心? 她癡狂! 她獨(dú)舞! 有風(fēng)起,云漸開。 殘?jiān)珨啾诩娂娚ⅰ?/br> 亂石碎裂,塵土飛揚(yáng),風(fēng)聲凄切。 她身影飄蕩,如在風(fēng)中浮沉,四面八方風(fēng)云會聚,天色又暗。 只剩下清影幽幽飄蕩! 是什么在心中悄悄嘶吼,是什么在胸膛沖動呼喊? 他不能、不能、不能…… 身子顫動,也許要向前走去吧? 那腳步抬起,就在空中,眼看要跨過地上深痕。 風(fēng)呼嘯,影如霜! 劍如秋水,從天而落,銳響聲中破空而至,卻又戛然而止,停在他的身前。 剛才還漫天呼嘯的風(fēng)聲,漸漸安靜下來,四處滾動的亂石,慢慢停下。天色又開,月光復(fù)明,清輝如水。 陸雪琪的絕世容顏,就在他的眼前,如冰如霜,只有那一雙明眸之中,似還有淡淡情懷,溫柔若水。 若不是情到深處難自禁,又怎會柔腸百轉(zhuǎn)冷如霜! 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中間的那一道深痕上。 天琊神劍的寒意,仿佛從劍尖隔空傳來,涼遍了身子,讓他從迷離夢中,陡然醒來。 她的容顏,美得不似凡人。 鬼厲的腳步,停在半空,慢慢地,慢慢地收了回去。 陸雪琪握劍的手,慢慢地垂下了。那人的身子,終于還是從這條深痕之上,悄悄退了回去。 然后她笑了…… 笑容像是前世今生都盛放在夜色中燦爛的百合花! 可是片刻之后,她皺眉彎腰,吐出了一口鮮血。 點(diǎn)點(diǎn)殷紅,灑落在她白色衣裳之上,像鮮艷而妖異的花兒。 可她還是笑著,最后看了一眼那個男子,轉(zhuǎn)身,御劍,飛起,化作白光,劃過夜空,在寂寂明月下,消失在天邊夜色里。 只剩下一個孤單男子,默默看著身前街道上,那一條被染紅的…… 深痕! …… 黑暗中,九尾天狐抱著小灰,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街道上發(fā)生的一切。小灰仿佛有些不安,在她懷里動了一下。 小白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伸出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小灰安靜了下來,眼睛卻一直盯著主人那蕭索的身影,一刻也沒有放松。 也不知道鬼厲在深痕之前站了多久,他就這般站著,一直站著,一動不動。 小白似乎也很有耐心,在黑暗中安靜等待,此時此刻,就連一向好動的小灰,也變得特別安靜。 終于,鬼厲的身子動了一下,似乎很費(fèi)力地轉(zhuǎn)過身來。遠(yuǎn)遠(yuǎn)看去,他的臉色竟然如同死灰,憔悴無比。 小灰的身子,又不安地sao動了一下。 遠(yuǎn)遠(yuǎn)地,鬼厲口中低聲說了些什么,但是沒有人能夠聽得清楚。他茫然抬頭,終于緩緩離開。 待他走遠(yuǎn)之后,小白帶著小灰走了出來,來到街上那道陸雪琪用天琊神劍劃下的深痕前。 她默默凝望,半晌嘆息。 “這世間情愛,真是讓人斷腸啊!可憐這兩人,這般出色,卻像是傻瓜一般?!?/br> “吱吱,吱吱!”尖叫聲起,小白一怔,卻是猴子小灰不愿意了。 它從小白身上跳了下來,一屁股坐在旁邊地上,恨恨地不說話,看起來氣鼓鼓的模樣。 小白失笑,低聲笑道:“你是不喜歡我說你主人是傻瓜嗎?” 小灰連連點(diǎn)頭,“吱吱”叫了幾聲,眼睛眨呀眨的,雖然還是一股氣憤模樣,但長長的尾巴卻悄悄折了回去,在小白的腳踝上輕輕纏住。 小白微笑著搖了搖頭,蹲了下來,輕輕撫摸猴子腦袋,隨后目光漸漸飄遠(yuǎn),怔了許久,輕輕道:“其實(shí)你又怎會知道,我千百年間的愿望,也不過是想當(dāng)一回這樣的傻瓜,然后也有個傻瓜好好對我而已?!?/br> “如果那女子真的要斷情絕義,那一劍早就刺下了,我看最后,她雖然用劍指著鬼厲,心中其實(shí)不知有多盼望鬼厲不顧一切就跨了過去。 “只是,若是鬼厲跨了過去,他也就不是鬼厲了…… 小白低聲地說著,小灰似懂非懂,用手抓了抓腦袋,三只眼睛茫然盯著小白。 小白又是怔了片刻,忽地失笑,回過神來,伸手將小灰抱起,微笑道:“算了,他們的心結(jié),總是要靠自己才能解開的。再說了,將來的事,有誰能說得清楚呢? “你說對不對,小灰?”小白把小灰舉到身前,微笑問道。 小灰尾巴在空中晃呀晃的,“吱吱吱”叫了好幾聲,搖頭晃腦的樣子,卻也不知道它到底明不明白。 …… 焚香谷,天香居。 這里是焚香谷谷主云易嵐的居所,也是他的閉關(guān)之地。能夠進(jìn)入這里的人不多,上官策就是其中之一。 一面精美的屏風(fēng)放在羅漢榻前,隔開了云易嵐和上官策兩個人。上官策坐在桌邊,目光掃過那面屏風(fēng),隱約能看到屏風(fēng)后坐在羅漢榻上的那個人影。 過了片刻后,他垂下眼,道:“師兄,最近身子還好嗎?” 屏風(fēng)后頭有人低低笑了一聲,聲音聽起來帶著蒼老,道:“沒什么起色,左右不過等死罷了。” 上官策臉上神色一動,正要說些什么,卻被云易嵐打斷,道:“事情怎么樣了?” 上官策道:“大致查出來了。出事那晚暗中挑動的人,是魔教合歡派的金瓶兒?!?/br> 云易嵐在屏風(fēng)后面頓了一下,道:“魔教為何會插手魚人的事?” 上官策哼了一聲,神色間有些厭惡,道:“那些蠢貨,在死澤時殺了不少魔教的人,大概是因此惹來魔教的報復(fù)。” 云易嵐的聲音沉默了片刻,道:“她可有察覺山里面的那件事?” 上官策身子忽地微微一頓,只這片刻間,那個屏風(fēng)后面的聲音似乎突然充滿了威嚴(yán)。 “依我看來,還沒有?!?/br> “那就好。”云易嵐明顯松了一口氣。 上官策點(diǎn)頭道:“師兄放心就是。” 云易嵐又道:“那個潛入玄火壇放走九尾天狐妖孽的人,查出來了沒有?” 上官策道:“昨晚李洵與柯如晦在天水寨附近追蹤到金瓶兒,聽他說魔教鬼王宗的鬼厲也現(xiàn)身那里,與金瓶兒一起出手暗算,令柯如晦被襲而死。我想此人或有幾分嫌疑?!?/br> “鬼厲?”云易嵐遲疑了一下,道,“血公子?” 上官策點(diǎn)頭道:“正是此人。李洵說他懷疑那晚鬼厲與金瓶兒是一起潛入焚香谷的,既然金瓶兒在谷口搞亂挑事,那潛入玄火壇的大有可能就是鬼厲。而且……” 上官策的聲音頓了一下,云易嵐道:“怎么了?” 上官策道:“李洵以為,要救出九尾天狐,沒有我們焚香谷秘傳的咒術(shù),就只有用萬火之精的玄火鑒才能解開玄火鏈的禁錮。依他看來,只怕玄火鑒就在鬼厲身上?!?/br> 云易嵐沉默了一會,隨后淡淡地道:“都是推測,毫無證據(jù)?” 上官策嘴角扯動了一下,露出了一絲輕微的笑意,但口氣還是恭謹(jǐn),道:“確實(shí)如此?!?/br> 云易嵐緩緩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