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鬼厲怔住了。 黑暗中,他靜靜眺望著那如九天仙子降落凡塵一般的女子。塵世風霜,十年歲月,仿佛都與她無關(guān),未曾沾染她分毫。 “妖女!”李洵開口喝道,英俊的臉上滿是憤怒之色。 他和陸雪琪一前一后堵住了金瓶兒,但在落地時候,這魔教妖女突然發(fā)難,將他身后那個焚香谷弟子先以“惑心之術(shù)”蠱惑,隨即以紫芒刃傷之。若不是李洵及時趕到攔了一下,只怕這弟子就要命喪當場。 不過李洵此刻更關(guān)心另一件事,怒道:“你到底將我燕虹師妹如何了?快快將她交出來?!?/br> 金瓶兒微微一笑,目光突然飄忽,有意無意地向李洵身后黑暗處瞄了一眼,道:“你也說了,那個是你的師妹,又不是我的師妹,我如何知道呢?” “呸!”李洵道,“若非上官師叔明眼察覺,我們還被你這個妖女蒙在鼓里。你故意殺戮我焚香谷弟子,這筆仇定然要你償還。你若識相,趁早將燕虹師妹好好地交出來!” “哎喲!我好怕啊!”金瓶兒用手拍著心口,但臉上笑意盈盈,哪里有一絲害怕的神色,反而是柔媚之色又重了幾分,柔聲道,“你們好歹也是正道門下,怎么可以這么多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呢?” 一聲冷哼,卻是從背后的陸雪琪處發(fā)出。 李洵向站立在高處的那個美麗身影望了一眼,面色一沉,對金瓶兒道:“妖女,你再冥頑不悟,我就不客氣……” 一個“了”字還未出口,金瓶兒忽然媚笑一聲,右手袖底紫芒突盛。 李洵頓時凝神戒備,這妖女詭計多端,法寶紫芒刃鋒銳無匹,委實非同小可。剛才一劈之下,身后的師弟雖然受她惑心之術(shù)影響,但多年修煉竟不是她一招之敵,可見其道行之高。 只是李洵向來自傲,本身修行亦高,雖然警惕,卻無絲毫怯意。 更不用說遠處還有一個絕世美人冷冷注視,他自從十年前初見之后,對陸雪琪便心儀許久,絕不能在美人面前丟了面子。 他正要凝神對敵,卻不料詭詐的金瓶兒竟只是一個虛招,忽地身形一頓,身化紫芒,竟是人刃合一向背后的陸雪琪攻去。 眨眼之間紫芒逼近,陸雪琪面色如霜,“錚”的一聲銳響,仙氣萬條,藍光四射,天琊神劍霍然出鞘,橫在胸前。李洵在背后看在眼中,心中莫名一急,御劍追了上去。 不料金瓶兒紫芒刃甫與天琊接觸,整個人卻借勢而退,快如閃電般退了回去,正好從李洵身旁退回。李洵吃了一驚,一時竟停不下身子回追,而陸雪琪待要追趕,卻又被李洵擋住,只得將身形壓了下來。 二人同時看去,只見金瓶兒飛去的方向正是剛才李洵站立之處,那里還有一個受傷倒地、驚慌失措的焚香谷弟子。李洵大驚失色,剛才他一心想要在陸雪琪面前表現(xiàn),竟忘了身后師弟已經(jīng)沒有絲毫抵抗能力,此刻后悔萬分,大吼一聲,身形如電,全力回追。 陸雪琪亦跟在他的身后,向金瓶兒追來。 轉(zhuǎn)眼之間,金瓶兒已到了那焚香谷弟子身邊,忽地腳尖一挑,將此人身體整個踢起,向后飛去,李洵連忙接住,不料觸手即是鮮血,轉(zhuǎn)眼間衣袍都被染紅。 金瓶兒這一腳,已然將這年輕弟子的性命斷送了。 李洵眼中要噴出火來,只在這片刻遲緩間,陸雪琪已越過他的身子向金瓶兒追去。而金瓶兒此刻身影,正好掠過了那個黑暗角落。 低低地,在那么一瞬間,金瓶兒的聲音悄悄急促傳來:“幫我擋住那個女子?!?/br> 黑暗中那人哼了一聲,不屑之意明顯得很,而且身形欲動就要離開,顯然不想幫忙。 不料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金瓶兒忽地急促但清晰地說了三個字出來:“七里峒!” 這三個字,硬生生將鬼厲將要飛起的身子拉了下來,只見金瓶兒眼中、臉上滿是神秘笑意,瞬間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而片刻之后,陸雪琪白色的身影,追蹤而來,就在眼前。 有誰知道,那一個瞬間,閃過腦海的是誰的身影呢? 青光浮起,陸雪琪一直冷若冰霜的臉色瞬間動容,幾分疑惑,幾分迷惘,幾分欣喜,還有幾分憤怒! 錚…… 天琊與噬血,藍色與青光,在夜色中交相輝映,遠遠飄蕩開去。 李洵從陸雪琪身旁掠過,追蹤金瓶兒而去,畢竟金瓶兒才是更重要的對象,特別是在她殺害了同道而來的那位師弟之后。只是,他人在半空,悄悄回首,望著那條荒廢街道之上默默對峙凝望的一男一女,眼底深處閃過的那絲火焰,卻忽然灼熱起來。 遠處,傳來了金瓶兒的笑聲,柔媚中帶著一絲戲謔,鬼厲聽在耳中,默默無言。 月光如水,灑在這荒涼山頭,寂寂街道。 身前女子,白衣若雪,手中長劍,亮如秋水。 明眸之中,深深望著的人,卻又是誰? 第111章 深痕 四周一片安靜。 夜色深深,正是凄涼時候。 長街寂寂,明月懸掛天穹,清輝灑下,將佇立在荒涼街道上的兩人,拉出長長的影子。 是什么樣的情緒,似萬千言語纏繞心頭,到了面對時卻無法開口。 深宵寂寞的風,輕輕吹動衣衫。 陸雪琪手中的天琊,閃爍著幽幽的藍色光芒,慢慢地垂下,收回。 鬼厲沉默著。 陸雪琪凝望著他,目光那么明亮,月光下,鬼厲忽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沒有動手,沒有廝殺,更沒有受傷流血,可是不知怎么,他每一次面對著這個美麗女子,在她眼眸注視之下,總有著莫名的情緒。 清冷如雪的絕世容顏,仿佛仍是當年初見面時,那個高高在上的清艷女子。 只不知,從何時起,她眼中有了自己的影子。 “剛才那個女子,可是合歡派的金瓶兒?”陸雪琪忽然問道。 鬼厲怔了一下,道:“是。” 陸雪琪望著他,眼底深處似有光芒閃爍,道:“你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嗎?” 幾乎是下意識地,鬼厲立刻搖頭道:“沒有,我與她毫無瓜……葛?!?/br> 他的聲音忽然變低,感覺到自己情緒上有一絲異樣,仿佛是要解釋什么。 但陸雪琪眼中的異光已經(jīng)消失,像是肩頭有什么壓力突然解脫一般,連臉色也似乎柔和了一些。 只是兩人之間,依然還隔著很遠,就像一條深深的鴻溝。 月光如水,流連在這條荒涼街道上。 遠處金瓶兒和李洵追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了,偌大的山寨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他們是勢不兩立的正邪雙方,但無論哪一個人,此刻都沒有動手廝殺的意思。冷冷清輝中,陸雪琪忽然道:“你……能陪我走走嗎?” 鬼厲抬頭,眼中有一絲訝色。 …… 緩步走在這荒廢街道之上,街道兩側(cè)盡是些殘垣斷壁,殘破不堪。然而當夜風吹來時,這遠離故鄉(xiāng)千里萬里的異鄉(xiāng)山頭,幽靜之中,卻仿佛有淡淡溫柔。 兩人并肩走著,彼此相隔三尺之遠,有意無意間,他們也在隱隱避諱什么。 只是這樣凄清的夜色里,又怎不讓人心緒纏繞? 淡淡幽香,在風中,在身旁,若隱若現(xiàn)地飄蕩著。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兩人當初在青云山七脈會武中的比試?”陸雪琪突然打破了沉默。 鬼厲身子一頓,心中有些詫異,在他印象中,陸雪琪絕非多話的人。可是,今晚的她卻似乎有些奇怪。 雖然如此,他還是點了點頭,道:“我記得。你那個時候就能夠用出神劍御雷真訣,實在是了不起。” 陸雪琪向他看了一眼,平靜地道:“但是那場比試,其實是我輸了。” 鬼厲沉默,隨即低聲道:“那時候你無論道法還是修行,都遠遠在我之上,其實我……” “是我輸了?!标懷╃髅嫔下冻隽艘唤z黯然,輕聲道,“其實我當時就知道,你是在最后關(guān)頭故意收手的??墒俏也恢趺矗刂撇涣俗约旱暮脛僦?,那時竟無論如何也無法對興高采烈的師父、師伯他們說出真相。” 鬼厲笑了笑,道:“這些小事,過了這么多年,你怎么還記在心上?” 陸雪琪抬起頭,望著天際那輪明月,默默出神。她的美麗,在月下如皎潔綻放的花。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心里就記著你了?!彼p輕地、幽幽地道。 鬼厲身子一震,猛然抬頭。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從一向冷若冰霜的陸雪琪口中,會吐露這般的言語??墒悄莻€清麗女子在月光中的美麗身影,卻分明就在眼前,如此清晰,如此真實。 他的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就像是悄悄而來的災噩就在前方。他感覺得到,卻再也逃脫不了。 “到了后來,我們一起去了空桑山死靈淵下,與魔教中人廝殺,與陰靈妖魅纏斗,你不顧性命護我、救我,我也就一般對你了……” 她這般輕輕說來,聲音飄忽似有那么一絲不真切,鬼厲,不,仿佛這一刻他再度變成了曾經(jīng)的張小凡,過往的歲月,一一在眼前浮現(xiàn)。 只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時候,我們身陷絕境,垂死掙扎,可是我卻一直沒有害怕過,當時若是就那樣和你一起死了,我──” 她轉(zhuǎn)過身,面對著這個男子,眼中有從未出現(xiàn)的光彩,有從未出現(xiàn)、埋在心底的萬千柔情,甚至她如雪一般的肌膚,也透著淡淡的粉紅,有動人心魄的美。 “……我也心甘情愿!” 她慢慢地說著,一字一字,似斬釘截鐵一般堅定。 夜色正好! 晚風輕揚! 兩人突然都沉默下來。 鬼厲心中亂作一團,萬千思緒念頭在腦海中紛至沓來,眼中全是那白色如霜雪般的魅力影子。然而,在一片雜亂的洶涌潮水中,突然有一個聲音大聲呼喊: 碧瑤! 瞬間,他從頭直冷到了腳,冷了血,冷了心。 陸雪琪靜靜地望著面前這個男人,將他臉上容顏神情的變化,都看在眼中。起初迷惑,繼而迷惘,也許還有一絲驚慌,最后突然變得冷漠,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冷漠! 只是她眼中柔情,卻不曾稍減了半分,依舊低聲說著。 “到了后來,流波山、通天峰,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我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你漸漸變化。直到最后,通天峰上,誅仙劍下,那位碧瑤姑娘替你擋了那一劍之后,我就知道,你再也無法回頭了。” 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卻滿是苦澀,幽幽地道:“你真的,也沒有再回頭了?!?/br> 鬼厲握緊了雙手,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他用力呼吸,緊緊咬著牙關(guān),讓自己的冷漠不要瞬間崩潰。 只是……只是…… 只是他又如何能夠冷漠地面對這個女子? “你這又是何苦?”他低低地道。 陸雪琪凄涼一笑,目光迷離,月光下的身影,蕭索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