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我們逃吧
中秋的圓月在子時升至正空,在校場的士兵舉起了觥籌,對月許愿,把酒言歡,面向月光向遠方的親人述說思鄉(xiāng)之情,很多人的愿望都是功名成就,成家立業(yè)。 美好的愿望更襯出關西六苑的這條小巷中的殘忍,凄厲的慘叫漸漸消散在一陣陣夜風中,嗚嗚的風聲來去自如,不僅帶來了遠方的快樂,也帶走了這里的血腥。 葉流觴和柳無依從始至終都沒有動彈一下,似乎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黑暗的角落,她們螻蟻般渺小,以螻蟻之目光看待腥風血雨的人世間,上位者的風吹草動到了她們這里便是地動山搖。 螻蟻,其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遁入陰暗處,融入蕓蕓大眾,祈禱上天的寬恕。 夜間的氣溫一點點下降,原本因節(jié)日喜慶而火熱的身子完全冷卻下來,變得僵硬麻木。明明房內(nèi)的聲音已經(jīng)止息,她們卻渾然不覺,靠在墻角,雙目微頷,只有綿長的呼吸聲告知眾人她們還活著。 咯咯咯! 一聲雞鳴自遠處響起,雄雞啼叫預示著新的一天開始了,但這回有人能見到陽光,卻有人再也見不到了。 沉寂了一整夜的葉流觴和柳無依漸漸蘇醒,或許說根本沒睡,煎熬了一晚上的她們有點分不清青天白日。 葉流觴渾濁的眼睛一點點清晰起來,昨晚的一切對她來說是一場噩夢,深刻在腦海中,意識一陣恍惚,當晚的尖叫聲便再次回蕩起來,她的臉色頓時煞白,似乎當晚瘆人的尖叫與柳無依的重合了。 本能一般,驚恐促使著她著急的檢查懷里的人兒。看看腦袋,看看身子,看看手腳,最后看看臉頰,卻不想剛剛好對上熟悉安撫的眼神,她渾身一震,淚卻一下子落了下來。 “噓,帶我離開這里!”柳無依伸手拭去葉流觴的淚,壓低聲音說。 葉流觴似乎才反應過來身處的環(huán)境,她們還在小巷子中,這里并不安全,顧不上心頭翻涌的后怕,她抱著柳無依爬起來,幾乎連滾帶爬的逃離了這里。 無措的腳步定然沒法完全隱匿,好在喝的酩酊大醉的士兵各個鼾聲如雷,自然沒有人注意到兩只螻蟻發(fā)出的悲鳴。 一口氣跑回了關西六苑,此時天還沒亮,但剛剛敲響房門,房門便打開了。 “小姐,葉姑娘,你們可算回來了,怎么一整夜也不知道回?”秋華已經(jīng)等了一晚上,軍營的晚上是很危險的。 葉流觴顧不上回答秋華,她沒有感受到林宇的氣息,也就是說林宇昨晚也沒有回來,正合她意,索性奪門而進。 “怎么了?”秋華摸不著頭腦,見柳無依和葉流觴行色匆匆,葉流觴的臉還白的嚇人,她并不知道二夫人已經(jīng)死了。 反手關上門,三人圍著木桌席地而坐,葉流觴拿出茶杯想喝一口水,然而手抖個不停。 ——她嚇壞了。 柳無依按住不住顫抖的葉流觴,對秋華低聲說。 “林朱氏死了。” “什么!”秋華猛地站了起來。 “聽說想跟一個天元走,但失算了。此事先不要聲張,不能讓林宇知道二夫人想跟別人逃走。” “我知道的?!?/br> 秋華鄭重點頭,她知道依照林宇的性格,如果知道二夫人生了跟人逃跑的心還被殺了,只怕她和柳無依的處境都不會好。 “唉,流觴,今后你打算怎么辦?”柳無依嘆了口氣,如今只有她和秋華在林宇身邊,如果林宇已經(jīng)得知沒法得到接濟,那么她和秋華肯定會被瘋狂壓榨,處境可想而知。 葉流觴嘴張了半天,愣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她突然苦笑起來:“我……我不知道?!?/br> “流觴?”柳無依眸子暗了暗,對著秋華道:“秋華,回避一下罷?!?/br> 秋華看了仿佛失了魂兒的葉流觴一眼,隨后退回房內(nèi)照看孩子。柳無依坐到葉流觴身邊,輕柔的握上葉流觴的手,觸感卻一片冷涼,她的心咯噔一沉,葉流觴不對勁! “怎么了?”她柔聲問。 “依兒,要不我們也逃罷……”戀人熟悉的聲音讓葉流觴更加難以控制情緒,昨夜的事讓她望而卻步,她看不到任何希望,放眼望去只有無盡的深淵。 誠然,不管她做多少手準備,或是多么努力拼搏,但環(huán)境不會如她計劃所愿。昨晚的一切狠狠的打醒了她,她自認為的樂觀是多么可笑,按部就班的拼搏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象,這里是邊關,邊關就是沒有規(guī)則的地方,很多事不會因她覺得不甘就不會發(fā)生,這里只有強者才能活。 在地獄一般的地方她如何保護柳無依?二夫人凄厲的尖叫聲再次回蕩在她的腦海中,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了,她抓著柳無依的手,紅著眼慌張無措:“我們逃吧,逃到哪里算哪里,不要在這里了,我們的努力跟不上變化的?!?/br> “流觴你冷靜些,怎么逃,如何逃?” “不知道,我不知道,逃到哪里算哪里,逃一日也算好的,我沒法保護你了,我沒用?!比~流觴仿佛進入了無人之境,昨夜她親眼目睹了施暴的過程,如果不是幸運,現(xiàn)在柳無依就和二夫人躺在一起了,她意識到不管她多努力都沒有能力保護柳無依。 先不說林宇,任何一個陌生士兵都比現(xiàn)在的她地位高,任何人都可以踩在她的頭上對她的心愛之人虐殺,而她不過就是一個只能發(fā)出無能嚎叫的螻蟻,甚至螻蟻的悲鳴也沒有人在意。 “葉流觴!” 葉流觴被唬了一下,她愣了愣,一滴淚掛在了眼瞼處,正要落下,下一刻便被一只輕柔的手拭去。 “你怎么了?怎么這么慌張,明明之前是你說要過來保護我的,現(xiàn)在不作數(shù)了?” “沒……沒有不作數(shù),我保護不了你?!比~流觴的淚再次落了下來,她真的用盡全力了,連命都不要了,但還是保護不了她想保護的人。蜉蝣一般的她脆弱又渺小,即便有能力振翅高飛,可到底是曇花一現(xiàn),還沒飛起來就落地了。 “怎的沒有保護好我,我現(xiàn)在能安然無恙的坐在這里不都是因著你嗎?” “可是。” “若現(xiàn)在逃,我們就真的玩完了,或許目前看不到希望,但總不能一味的往壞處想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呢?!?/br> 女子說的直白,更是真情流露,葉流觴咬著下唇,心中又喜又憂,以至于她的表情十分豐富。 “唉,怎么活像小孩子一般,讓秋華看笑話嗎?”柳無依捏了捏葉流觴的臉,捏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沒有,我就是怕?!北荒笞∧?,葉流觴不好意思的看向一旁,果然看到秋華在門后偷偷看。 “有什么好怕的,我都不怕,我看上的天元光是站在那里就讓人信服,強大又自信,怎么現(xiàn)在總是自己嚇自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盡量拖到我的流觴軍銜加身就好了。”柳無依表現(xiàn)的十分輕松,她對葉流觴還是很有信心的,就是葉流觴自己總是沒了信心。 葉流觴呆呆看著柳無依,女子輕松的表情半掩在凌晨的微光中,眼神那么堅定,仿佛能發(fā)出耀眼的光芒。葉流觴被看的有些羞愧,她的妻那么信任她,還是大小姐的時候就把終身托付給她,而她那么膽小,一點恐嚇就嚇的尾巴都夾起來。 她確實太慌亂了,明明沒有發(fā)生的事為何篤定會發(fā)生,興許這輩子都不會遇到呢,與其胡思亂想,不如提升自己,這樣贏面才會大,留給她根本沒有胡思亂想的時間。 葉流觴似乎又尋回了一點可憐的自信,開始認真思考對策,目前的她的確渺小的沒有一點保護柳無依的能力,但她不是一個人,她可以求助,李叔吳姐都可以幫她,還有叔嫂們的照應,這些幫助都可以最大程度的在她羽翼豐滿之前保護柳無依……的吧? 想定以后,葉流觴的眼睛又迸發(fā)出明亮的光彩,她一個人在那兒想著事情,小臉一驚一乍仿佛已經(jīng)瘋了。 “怎么了?你這變臉的速度真的猶如關公了?!绷鵁o依開著玩笑,但明白背后的原因又心酸無比。因著她的關系,葉流觴被逼的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手足無措,一會兒驚喜萬分,她覺得這么大的壓力壓在一個比她還小的少女身上是一種罪過。 “沒有,謝謝依兒提醒我,我方才就是……就是擰住了。”葉流觴已是語無倫次,她又失態(tài)了,比起柳無依來她覺得她真是個十足十的混蛋,脆弱的要死。 “看得出來,還結(jié)巴了?!绷鵁o依仍是說著噎死人不償命的話。 “我剛剛振作一點就挖苦我呀?”葉流觴有點惱。 “好,不挖苦你,只是你莫要給自己這么大壓力,昨天你才說把后顧之憂交給我的,你不必一個人擔起所有,安心入伍,你得活下來我們才有自由的可能,明白么?”柳無依柔聲安撫她,畢竟葉流觴比她小,經(jīng)歷的大事也少,但她只能選擇依靠葉流觴,這讓她很無奈又自責。 “嗯?!?/br> “天快亮了,林宇昨夜估計宿在外頭了,你快回房,免得讓他發(fā)現(xiàn)了,如今我們處境不好,不能讓他生疑,拖得越久越好?!?/br> “好的,依兒自個兒當心些。” 葉流觴點點頭,又在柳無依額頭落下一吻才有些怔怵的離去,現(xiàn)在沒了二夫人分攤壓力,面對日益瘋狂的林少爺她們估計少不了吃苦頭,更糟糕的是她竟然沒有任何抵制之主張。 她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