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嫂子們的撮合
情潮稍緩,二人享受著來之不易的獨處時光。 到邊關(guān)已然一個多月,距離林家抄家的變故也過去四個多月了,時間雖然算不得太長,經(jīng)歷的東西卻很多。 期間先后經(jīng)歷了家族生嫌,眾叛親離,家奴報恩等等人情世故,也看到了開荒春耕的百姓,沿途的山林,荒蕪的戈壁,干旱的荒漠,如今還生活在邊關(guān)的軍事要塞中。 她們成功活到了現(xiàn)在,雖然還是一介罪奴,但至少大家安好,也在為生存努力奮斗。 回憶起在林家的日子,柳無依甚至?xí)秀蹦鞘巧陷呑拥氖拢B柳家都記不太清了,不知從何時起她的世界從林家、柳家、丈夫、官宦世家變成了葉流觴、秋華、李安、吳姐李叔和張嫂等人,交際圈也換了。 真的很久了,恍如隔世,唯一的慶幸是她不再孤身一人。 柳無依神色怔忡:“流觴,現(xiàn)在想想以前的日子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br> “好像是,你不說我都記不清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小丫過的可還好?”葉流觴仰頭看著頭上的一線天,周小丫并沒有跟著流放,而是去了江南鎮(zhèn)的莊子,但畢竟一個小丫頭,舉世無親,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她是想把對方帶在身邊的。 “你莫要太憂心,她已經(jīng)及笄了,是個大人,況且莊子里有我安排的下人呢,你還是多多關(guān)心你自個兒吧。”柳無依酸味道,她們二人都自身難保了,葉流觴還在關(guān)心周小丫。 “醋了?”葉流觴聽出她酸酸的語氣,低頭笑言:“是我疏忽,我的女人就在眼前,我卻還想著遠(yuǎn)處的?!?/br> “她也是你的女人嗎?”柳無依挑眉看過來。 葉流觴忙搖頭:“我沒這么說,是你說的。” 柳無依覷了她一眼:“慫貨?!?/br> “至于這么說我嗎?”葉流觴不滿的嘀咕著,但也知道柳無依不是那種亂吃醋的人,遂說道:“我也就感嘆一下,她畢竟還是小丫頭,孤零零的總是讓人擔(dān)心?!?/br> “就會嘴貧,這么喜歡擔(dān)心別人,怎么不見你擔(dān)心我?”說起這個柳無依就納悶,葉流觴不是那種喜歡把擔(dān)心愛護(hù)掛在嘴邊的人,她嘴比較拙,對她也鮮少說rou麻的話,卻可以自然而然的在她面前說關(guān)心別人。 葉流觴笑著把酸溜溜的人兒抱在懷里,狠狠揉了一把,此人上輩子估計是醋,這輩子成精了。 “這不一樣?!?/br> “哪里不一樣?這里到處都是披甲人,還有林宇也在虎視眈眈,怎么不見你擔(dān)心我,倒是一個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周小丫讓你牽腸掛肚?!绷鵁o依越說越吃味,知道葉流觴對她是真心的,但姑娘尋覓佳人總是想要關(guān)愛的。 “啊?我沒有這般想?!比~流觴愣了愣,聽著柳無依字里行間的不滿,她老實道:“依兒,她生性單純,不擔(dān)事的,但你不一樣,你是一方主母,我自然更放心。” 沒想到葉流觴會這么說,柳無依驚訝過后便是感到驚喜,所以葉流觴是認(rèn)可她的能力,所以對她很放心,因著相信她能處理好。 “油嘴滑舌?!?/br> “我說的是事實,雖然讓你擔(dān)驚受怕是我無能,但是只能先委屈你了,我必須把精力放在入伍上,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绷鵁o依的心思葉流觴又如何不懂呢?但她沒有選擇,她們太弱小了,小到隨便來一個大頭兵都能碾死她們,她只有拼命才能抓住生機(jī),這輩子她沒有爭取過什么,這是她第一次爭取,也是最勇敢的一次。 “又在胡說了,在一起本該互相扶持,你不必總說愧疚,也不必說自己無能,在入伍方面我?guī)筒涣四悖辽傥也粫夏愫笸?,我也不至于那么懦弱?!?/br> 柳無依聽的感動,原來葉流觴都看在眼里,但還是放心讓她自己處理了。其實她吃了不少苦頭,甚至絕望過,但既然她都感到絕望葉流觴何曾就不會有絕望的時候呢,只是她們都很為對方著想,不想讓對方為難,所以很多困難都是自己咬牙咽下的。其實不僅葉流觴在向她證明自己,她同樣也在向葉流觴證明她自己呢。 “先不說了這個了,你先休息一下,今晚還得賞月呢?!比~流觴把自己的外套蓋在柳無依身上,今晚是中秋之夜,屆時可以參加鎮(zhèn)西將軍舉行的拜月儀式,她們也能討一口吃的。 “嗯。”柳無依也期待起來,靠在葉流觴肩上很快就開始打盹了。 葉流觴摸摸柳無依的臉,拉著衣服給她蓋的更緊一些,自己也很快打起盹來。 這一覺睡的格外安穩(wěn),等葉流觴醒來已經(jīng)傍晚了,她叫醒柳無依,一起回到住處換衣服,林宇和二夫人仍舊沒有回來,李安也沒趕回來,她們和秋華便先一步和軍妓們前往校場。 大龍朝的人自小歌頌月神,有很多民間傳說,像嫦娥奔月,月兔搗藥,月老牽紅繩。人們認(rèn)為居住在月亮上的神仙掌管幸福與安康,所以每當(dāng)?shù)搅宿r(nóng)歷八月十五,世人謂之中秋,今晚月圓之夜人們不僅會拿出水果月餅來祭拜月亮,還會合家賞月,有情人釋放孔明燈與河燈求一樁好姻緣,不過在邊關(guān)孔明燈和河燈就不用想了,拜月光就很不錯了。 她們到達(dá)的時候校場已經(jīng)支起了營帳與火把,一片燈火通明,一只只烤全羊架在篝火上烤的滋滋冒油。另一邊好幾口鐵鍋也飄出了滾滾煙霧,鍋中熬著濃稠的羊雜湯,香氣撲鼻。 葉流觴和柳無依跟著軍妓來到屬于她們的家奴營,奴籍的她們是沒有資格和士兵們同處一個營的,她們都?xì)w到了家奴營里,這里只有軍妓和罪奴,伙食上也差了許多。 雖然也有羊雜湯和烤全羊,但都是些邊角料,rou質(zhì)不太好,但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柳姑娘和葉姑娘果真是我們營的……那個詞怎么說來著?”看著迎面走來的年輕女子,一個婦人擠眉調(diào)侃起來,她的話剛落下張嫂便接上了:“門面,門面擔(dān)當(dāng)?!?/br> “沒錯,是門面,聽說貴人都是有門面的,我長這么大都不知道門面是什么哩?!?/br> “你一個貧下中農(nóng)出身的就別想那些東西了,下輩子投個好胎興許還能知道,整日幻想這些不實際的,腦子都讓那‘水鱉’給堵住了?!?/br> “你個死渾的,嘴不把關(guān),指不定是你下回摸到個‘黑鱉’把你的腦子給堵了呢?!?/br> “那感情好,還別說‘黑鱉’是好,可也得夠大才有意思,上回雨露期我就摸了個‘黑鱉’,好家伙,‘鱉頭’一探老長了,還會‘吐水’?!?/br> “還能‘吐水’?哪只‘鱉’呀?!?/br> “不告訴你。” 大嫂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因著在邊關(guān)當(dāng)奴的大部分都是軍妓,平素的生活也就圍繞著褲襠的那點事了,所以聊天總是打諢,可把葉流觴和柳無依嚇的夠嗆,特別是葉流觴。 葉流觴羞的快要燒起來了,她悶聲喝著羊雜湯,總覺得這些軍妓會有意無意的瞄向她襠,她只能并著腿,坐在這里很尷尬。大嫂們方才說的話其實她聽懂了,只是懂了卻更羞恥了。 柳無依同樣尷尬,老嫂子們的措辭實在太粗獷了些,聽著也十分不雅,叫人十分羞恥,她臉頰發(fā)紅,止不住偷看葉流觴,見葉流觴也十分難堪,她默默加快了喝湯的速度。 兩人十分默契的光速吃著自己的食物,快吃完時,大嫂們的話題忽然又扯到了她們。 “對了,葉姑娘是準(zhǔn)備入伍是罷?”張嫂突然問道,平時她和柳無依接觸比較多,也就順帶認(rèn)識了葉流觴,對林家為何流放也清楚了。她知道葉流觴和李安只是林家的家奴,卻因主子犯罪落了個邊關(guān)為奴的下場,實在讓人惋惜。 “咳咳。” 突然被問話,葉流觴被一口羊雜噎在喉中,忙拍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柳無依伸手想幫她拍背,又想起當(dāng)著叔嫂們的面不好意思,只好訕訕的收回手。 “欸,我說你個小姑娘怎么還噎住了。”張嫂笑道。 “還不是你們說話不把關(guān)呀,一口一個‘鱉’的,人家小葉和小柳都是讀書人,要面子的,肯定害羞呀?!?/br> “對不住呀,嫂子們平日素來這般,已經(jīng)習(xí)慣了?!?/br> 聽那人一說,大伙才發(fā)現(xiàn)鬧了什么笑話,俱難為情起來,畢竟大家都是軍妓,生活中也就那點上不得臺面的談資,稍不注意反而讓兩個讀書人羞臊了。 “……咳咳,叔嫂們自便就好,不必在意我們,我大概十月就入伍了?!比~流觴掩著嘴道。 “十月呀,小李也是嗎?”張嫂又問。 “嗯,她和我一同入伍?!?/br> “這樣也好,你們二人有事也能互相照應(yīng),若能立功勛,你們也就擺脫奴籍了,我聽說明年將軍就要出兵西征了,說不定明年我們小葉就有軍銜了,屆時娶個美嬌娘成家立業(yè),別忘了請叔嫂們喝喜酒呀?!?/br> “不……不急的,還是先攢點銀子再說?!比~流觴汗顏,這些軍妓也太熱情了吧。 “哪里能不急,像嫂子以前村里的郎兒十一歲就說親了,你這個歲數(shù)孩子都打醬油了?!?/br> “可不是嘛,你看著老大不小了,還是早點成親,好快些抱個大胖閨女不是?” 葉流觴應(yīng)接不暇,以前在京城就被催過婚,如今到了邊關(guān)居然還能被催婚,甚至還催生。她怎么生呀?因著元妓的特殊性,一般來說都是保密的,所以這些軍妓只以為她是普通的家奴。 “叔嫂們說笑了,我眼下連個宅子都沒有,也沒有田畝,總不能把人娶回來受苦罷,這事兒不能急的。”她說的平淡,卻字字出自肺腑,沒有宅子土地,自然不能娶妻呢。 葉流觴一早便想好了,就算她有能力帶走柳無依,也要滿足了這些條件才會真的把柳無依娶進(jìn)門,畢竟是她答應(yīng)過的。曾經(jīng)柳無依和她說過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十里紅妝”,缺一不可,但愿她不要一輩子都攢不夠這筆禮金。 “喲,小葉還是個長情的人呢,如果人人都像你這般想天下就沒有負(fù)心郎了。”叔嫂們聽的一臉唏噓,他們能夠成為軍妓,其原因基本就是所遇非人了。 “也不知道以后誰能有幸叫葉姑娘娶回去,得多有福氣呀,若是可以,我都想呀?!?/br> “嘿你個死的真不害臊,一把年紀(jì)還想老牛吃嫩草,要我說當(dāng)娶也得是像小葉這般聰明漂亮且讀過詩書的人,你一個大字不識的村野莽婦哪里配?” “漂亮還得讀過詩書的在邊關(guān)可不好找呀?!贝蠡镎缡茄?,都在記憶中搜尋符合條件的人選,忽然她們齊刷刷的看向了柳無依:“你說的不就是小柳!” 說者無意,聽者卻有意,柳無依心頭當(dāng)即咯噔一沉,難不成這些叔嫂們看出來了? “你這般說我瞧著還真像,你們瞧瞧?小葉小柳坐一起就跟一對似的,好看。” “是呀,真的般配!” 眾人驚嘆的連連點頭,都是京城人氏,郎才女貌,知書達(dá)理,在她們眼里幾乎就是戲曲中的天仙配。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不知道是誰先帶起了頭兒,大伙兒竟然不由自主的唱起了戲曲:“……從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br> “喂喂喂,唱什么呢,人家小柳已經(jīng)嫁人了。”這時,一個聲音提醒了入戲的眾人。 “嘖,你不說我都忘了這茬了,怎的就嫁了呀,我覺得那林公子根本配不上小柳。”張嫂咂嘴道,又對著柳無依說道:“小柳呀,嫂子給你說個事兒,今后若有機(jī)會還是跟個能吃飽飯的,別最后落得如嫂子們這般的結(jié)局。” 小柳還年輕,又讀過詩書,在邊關(guān)還是很吃香的,這里那么多有軍銜又沒有娶親的郎兒,何必守著那個窮困潦倒的前夫君呢!更別說小柳能被流放就是托某人的福。 “謝謝張嫂,我會注意的?!绷鵁o依受寵若驚,怎的又關(guān)心起她的終身大事? “你怎么也這般,不會也覺得不急吧?你和小葉不一樣,小葉是個女郎,即便沒有軍功她在這里也能靠自己立足,我們坤輩在這里還是要尋個郎兒依靠的,你的夫君如今也是奴籍,你跟別人跑官府不會管的,你早點尋個良人,脫離苦海要緊?!睆埳﹦竦馈?/br> “這……有道理?!绷鵁o依只好如此道。 “你作甚呢,跟你說認(rèn)真的,你別覺得嫂子不識字沒文化,嫂子可比你看的東西多。依嫂子看如果小葉你不在意,以后就把小柳要過去吧,反正你們同鄉(xiāng)有話題,知根知底不是?” “這敢情好,葉姑娘,雖然小柳已經(jīng)嫁過人了,但識文斷字,長的也很俊俏,可不是你點著燈就能找著的?!?/br> …… 葉流觴和柳無依更加驚訝了,沒想到這些叔嫂居然撮合她們? 這里的人對世人眼光似乎不在乎,或許是常年過著生與死的生活造成的,士兵們?nèi)琊囁瓶剩瓦B這些軍妓都通透的很,如此看來倒是比遠(yuǎn)在京城的大家閨秀要現(xiàn)實得多。 “葉姑娘?” 眾人一臉八卦的盯著葉流觴,把葉流觴看的渾身不自在,她抿著薄唇,有一股沖動叫她試圖大聲宣布她原本就是要娶柳無依的。但如今不配的其實是她。 “叔嫂們還是別撮合了,我已經(jīng)嫁人,坤澤出嫁從君,我還是忠于郎君的?!绷鵁o依開口為她解圍,她知道玩笑歸玩笑,她們?nèi)缃竦奶幘巢粫驗橥嫘Τ烧?,可能還會變差。以己度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不得不惡意揣測他人。 “真是個忠烈女子,能娶你是三世修來的福分了?!?/br> 既然正主都這么說了,大家只好作罷,收起了玩笑,今晚她們吃著久違的豐盛晚宴,葉流觴快速吞著難得的羊雜湯,柳無依也吃的很快,還把一部分羊rou云給了葉流觴。 吃完了晚膳,和一旁聊八卦聊的火熱的秋華打了個招呼便先離開了。借夜色的掩護(hù)回到關(guān)西六苑,此刻周圍還是一片寂靜,中秋節(jié)士兵們都去校場湊熱鬧了,倒給了她們方便。 “依兒,我以后一定會娶你的?!比~流觴終是把憋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她太難過了,明明大家都在撮合她們,也覺得她們很般配,但她卻不能大方的應(yīng)承下來,最后還要柳無依來解圍,這種酸澀的感覺讓中秋的溫情都黯淡下去。 “我知道,我也等著呢,況且我方才說的可是忠于郎君,我沒說忠于的是哪個郎君呀?!绷鵁o依知她認(rèn)真,只是狡黠的打趣道。忠于郎君,這個郎君是誰自然顯而易見。 明白過來后,葉流觴頓時露出一個開懷的笑容,她來了興致,抓著柳無依故意刨根問底。 “那到底是哪個郎君呀?” “你真不知道?” “哪個?”葉流觴明知故問。下一刻,她的身子貼上來一具柔軟馨香的身子,年輕的天元又開始了心神蕩漾,那只小手卻迅速往下,等她反應(yīng)過來試圖去擋時已經(jīng)為時已晚,“小流觴”又被抓住了,饒是強(qiáng)大的天元在面對命根子被拿捏的時候也只能乖乖軟了腰肢。 “可不就是眼前的這只‘水鱉’!” ?。?! “你說什么!” 葉流觴又想起了剛剛在校場聽到那些嫂子們打的諢語,什么“鱉頭探出來,老長了”。這真的很羞人,這會兒又被柳無依說自己是水鱉,更覺得難堪,她抓著某人的小手,正想又狠狠的教訓(xùn)她一頓,這時,小巷中的一間屋舍忽然亮起了燈。 葉流觴和柳無依正準(zhǔn)備偷偷離開這里,卻在走出一步的時候,一聲熟悉的嗓音生生叫她們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