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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已經十一點了,整個托管班的人湊在客廳四十分鐘,什么都不干,聽入迷了。 姚遠騁追問:“他紙條寫了什么啊?” 除了章麗哲,女生們之前只知道鄭清昱和周盡霖叁年后重逢了,并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么多曲折又命中注定的彎彎繞繞。 鄭清昱舒了口氣,眼皮酸酸的,心口還在跳,其實又想吐了?,F(xiàn)在回憶起來,分泌的多巴胺是檸檬味的,仿佛再次置身晚霞鋪滿整個天空的傍晚,大巴的空調氣溫太低了。 整車的人都在休息,鄭清昱覺得只有自己是醒著的,大巴在黃黃的天空下高速行駛,給人仿佛要穿越到未來的錯覺。 那張紙正面是全部個人信息,還有一張證件照,他穿正裝,和那天開幕式一樣,周正英朗,明明沒什么表情,好看俊朗的眉眼總給人溫暖的感覺。 高中數(shù)學組,臺城高中,周盡霖。 怪不得那群大哥哥總叫他“霖兒”,其實是在寵溺調侃團隊里最小的弟弟。 紙的反面是一串練筆寫出來的數(shù)字,應該是他的手機號,數(shù)字上面有一個潦草的“是”字。聽同學描述當時的場景,他不到叁秒鐘就寫完這些了。 不過鄭清昱并沒有第一時間撥通那串號碼,從臺城回來后,她一空下來就翻來覆去看那張卡片,既驚喜又惶然,面對他的個人信息和字跡時心跳總會撥快,臉頰燙燙的,腦子里無數(shù)念頭閃來閃去。 他那個“是”,算不算回應了她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可是為什么當時他什么都不說呢?留一串號碼又是什么意思? 那個時候能自由擁有手機的初中生不多,像厲成鋒這種家里做生意的,唯一的寶貝兒子來市里上學就會給他配一臺手機,當時在托管班,除了厲成鋒也就只有章麗哲有手機。 集訓回來,鄭清昱的手機就被收走了,蔡蝶是因為她要隨隊外出才把自己手機給她的。鄭清昱從來沒鬧過買手機,這一點,讓蔡蝶感覺欣慰又愧疚,鄭清昱還反過來安慰mama說自己目前的主要任務是學習。 只是手機被收走,短時間內她就無法聯(lián)系上周盡霖。 返程路上,鄭清昱嘗試輸過那串數(shù)字,但怕輸錯,也不知道信息真的發(fā)過去后會怎么樣。萬一發(fā)錯人了呢?萬一沒有回應呢? 鄭清昱第一次有如被烈火煎烤的感覺,被自己種種多疑的念頭燙到,著急慌忙把那張卡片收起來了。 可回到江城后,某天晚上她實在忍不住,悄悄摸出去在一旁等章麗哲和男朋友打完電話,紅著臉問她能不能借手機給自己。 章麗哲聽說了整件事后,突然反悔,一把奪回自己手機,對驚愕不知所措的鄭清昱說:“我不準你主動找他,你不是給他塞了紙條嗎,他加你的qq了嗎?” 鄭清昱怔在原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回來就沒上過網了?!?/br> 當下章麗哲就讓她用自己的手機登上賬號,鄭清昱不停深呼吸,手都在抖。章麗哲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里癢癢的,過了許久身邊都沒有動靜,她悄悄瞥一眼屏幕,又看了眼鄭清昱僵住的神情,莫名火大,把手機搶過來,發(fā)現(xiàn)上面全是濕黏黏的汗,盡量克制自己一貫惡毒的嘴:“看吧,他都沒加你,你要是真傻呵呵打了這個號碼,那就是被他耍了!” 鄭清昱咬了咬嘴唇,小聲說:“可能是他沒發(fā)現(xiàn)我的紙條吧?!?/br> “騙騙自己得了,如果他真的肯把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給你,你一個禮拜都沒聯(lián)系他,他還能坐得???” 鄭清昱無話可說,懵懵懂懂的那顆心還沒成型就突然被擊碎了,她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章麗哲,一臉清冷的倔意,可就是不說話,因為她明白章麗哲在這件事上是有資格點評和推翻一切的“大jiejie”。 章麗哲知道這個meimei看起來柔和近人,其實很犟,很自我,不然她同學那種閱人無數(shù)的公子哥怎么都栽在了這里。 她不忍心,嘆了口氣,“清昱,別怪姐說話直,你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其實男人可壞了。他給你的這串號碼,有可能是他的,就有可能不是。你也說了,當時他都沒有理你,說不定這只是他和他朋友打的一個賭,如果你真的打電話或者發(fā)短信過去,說不定他正在和他的一群兄弟偷偷笑你呢。” 鄭清昱緩緩伸手懷抱住自己,長發(fā)淹沒了她充滿哀愁的臉,她正孤立無援地站在心底的碎片上,堅定告訴自己:他不是這樣的人。 可她qq的列表里,又確實靜悄悄的。 鄭清昱不停懷疑自己那張紙條是不是最后還是放錯了地方。 慢慢地,女生宿舍其他人也發(fā)現(xiàn)了鄭清昱的“異樣”,逼問她是不是在集訓期間有了“艷遇”,鄭清昱就告訴她們了。 經過幾天時間,章麗哲完全沒想到,鄭清昱似乎又回到了她剛從集訓回來的狀態(tài),整個人洋溢著明媚的喜悅。 的確,鄭清昱每一遍從頭回顧她和周盡霖的重逢,都會周而復始掉進拿到他卡片那剎那幸福甜蜜的漩渦里。 尤其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周盡霖是真心想聯(lián)系上她,鄭清昱變得有些后悔。阿姨和賀韻為首的陣營都可惜她糾結太多,鼓勵她勇敢追愛。就算這是對方戲弄的把戲又怎么樣,她真的打了那通電話,那么該羞慚的也應該是對方。 章麗哲不以為然,但也不愿多說什么,把書包往肩上一甩回房間了,似乎懶得和她們這群小女生理論。 第二天,男生宿舍這邊聽說鄭清昱把那張寫有那個學長的電話號碼的紙弄丟了,晚上阿姨巡房的時候問了這邊一嘴,姚遠騁正抓緊時間打游戲,眼皮都沒抬一下,“這么重要的東西都能弄丟,我看也許是她自己想清楚了故意丟的?!?/br> 阿姨氣得一把把手機沒收,有點怒其不爭,原本她覺得自己兒子對鄭清昱是有點意思的,鄭清昱那樣的女孩子,誰不喜歡?阿姨覺得如果比起像章麗哲那樣的富家小姐、太妹,還不如讓自己兒子和品學兼優(yōu)的鄭清昱多相處。可現(xiàn)在看來,姚遠騁對鄭清昱根本沒那方面的想法。 又過了一段時間,幾乎整個十一中都知道鄭清昱變了。晚自習和周末補課的時候,鄭清昱開始穿自己的衣服,把頭發(fā)放下來,偶爾會戴一些小首飾,低調地展示著什么。 大家都知道鄭清昱在集訓營被臺高學長遞紙條的事,以為他們兩個是在集訓營擦出火花的,畢竟當天在場的人看到的是這樣。 加上鄭清昱的表現(xiàn),所有人都默認鄭清昱和那個學長談戀愛了。 大家都在各種猜男方有多帥,能讓大家先前誤以為不喜歡異性的鄭清昱墜入愛河。女同學沒法描述,是后來全國數(shù)學競賽結果公布后,對著網上的資料辨認,一眼指認出其中一名全國金獎獲得者就是那天跑到隊伍找鄭清昱的學長。 鄭清昱和周盡霖在形象上是俊男美女,學習實力上也是勢均力敵,因為那年鄭清昱同樣斬獲了初中數(shù)學組的金獎。 眾人對長得帥學習好的學長有天然濾鏡,覺得鄭清昱之前在十一中不動凡心太正常了。臺高是全國排名前五名的名校,里面家境好成績優(yōu)樣貌帥的男生比比皆是,相比之下,十一中的男生還是一群被非主流文化毒害的幼稚鬼。 只有托管班的人知道,鄭清昱和周盡霖并沒有談戀愛,兩人靠信件交流,純潔得令人咋舌,可兩人之間又似乎在保持一種心照不宣的關系。 男生宿舍就奇怪了,鄭清昱不是把人家唯一的聯(lián)系方式都弄丟了嗎? 可他們對女生的那點事也沒多大興趣。 從此以后,鄭清昱最開心的事就收到周盡霖的信,有時候大半夜都還一個人在客廳反反復復看。 賀韻提醒鄭清昱不要被騙了,畢竟兩人再沒見過面,說不定他也給別的女生寫信,在臺城那邊有女朋友也不一定。 鄭清昱很客氣地感謝賀韻的關心,其實一點都不認同她的想法。 她十分享受現(xiàn)在和周盡霖的交流,她喜歡叫他學長,和他聊在信里討論深奧的數(shù)學題,可以稱之為曖昧的,似乎不過是每一封信的末尾,延遲又沒斷過的那句“晚安”,鄭清昱捧著信,心境沉靜,仿佛閉上眼睛就能想象到他完成一天繁重的課業(yè)任務后坐在一盞臺燈前提筆寫信的模樣。 鄭清昱愛上寫信,慢慢學會了沉下心來閱讀文字。 似乎這一切都是當初在培訓基地小心又倉皇,清醒又瘋狂,最終制造理智與現(xiàn)實大碰撞的后續(xù)效應,余味冗長而細膩。 剛失戀的章麗哲一改之前的態(tài)度,難得認同鄭清昱的做法。其實她內心很羨慕這個meimei,由衷為她高興。 “曖昧這個過程一定是對方默許,才會繼續(xù)下去,那種大家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清醒沉淪的感覺一定比談戀愛爽。清昱,姐支持你。不過,最后一定要他先開口捅破這層窗戶紙?!?/br> 章麗哲知道兩人聯(lián)系上,是鄭清昱向那個潦草的號碼主動發(fā)了一則短信,對此她還是忿忿不平,“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鄭清昱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該說的話,她都說了,但失戀這件事,她沒經歷過,也知道對更投入的那一方傷害是毀滅性的。 她把頭輕輕靠在章麗哲肩膀上,說:“我想等我再長大一點,也考上臺高,甚至和他去同一座城市上大學,如果那時候我還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就和他談戀愛。” 章麗哲罵她傻,“你看著比誰都理性,數(shù)學學這么好,怎么碰上男人就傻了?” 鄭清昱笑嘻嘻的,心口咕嘟咕嘟冒著蜜,“是碰上喜歡的男孩子。而且,我不覺得追逐一個人的腳步就是傻,他這么優(yōu)秀,我如果能追上他成為更好的自己,那他就沒白白在我生命里出現(xiàn)過,到時候,我還可以把他甩了呀,也不虧。” “好,最后一句話說得好。榨干他,再把他扔了!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兩人在小區(qū)樓下吹冷風坐了叁小時,厲成鋒在樓梯口站了不知道多久,他沒時間概念,數(shù)學也很爛。 有時候凌晨兩叁點,他打游戲打得頭暈眼花起來上廁所,還會看到客廳亮著燈,鄭清昱插著耳機計算難題,旁邊擺放著來自臺城的信。 “阿姨讓你們上去,不然她要鎖門了?!彼哌^去面無表情提醒兩個女孩子。 章麗哲反應激烈,“你讓她鎖,我今晚就露宿街頭了,誰把我撿回家我就做誰女朋友!” 厲成鋒示意鄭清昱把人先扶上去,他蹲下來收拾一地的啤酒罐,之后一個人在原地抽了根煙。 他新學的,抽得還不是太熟。 上樓的時候又碰到一個人跑下來的鄭清昱,他停下來把樓道堵住了也渾然不覺,很認真仰臉問她是不是落了什么東西。 鄭清昱不說話,他默默側身給她讓路,忽然聽到她問:“你抽煙了?” 厲成鋒沒回答,鄭清昱心思也不在這上面,“噔噔瞪”很快消失在樓梯間。 大概是煙味實在太濃了,她被熏到了。 可抽煙的人不覺得,少年的鼻腔全是洗發(fā)水的馨香。 第二天聽賀韻和別人聊天提到昨晚鄭清昱借章麗哲手機登了下qq,刷到周盡霖發(fā)在空間的每一張照片里都有一個很漂亮的學姐。 厲成鋒臉色一下變得很陰沉,心里很矛盾,如果那個“學長”真是在欺騙玩弄鄭清昱,他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樣的心情去對待。 可十六歲的厲成鋒很清醒,那個可以得到鄭清昱喜歡的人,就算不是周盡霖,也不會是他厲成鋒。 有一回他把人拖到學校死角揍,出來時碰到留在教室學到鎖門的鄭清昱,他這輩子沒這么無地自容過。 雖然他揍的,是私底下意yin鄭清昱,得不到就要混掉她的初叁學長。 可保護鄭清昱的人這么多……章麗哲那個同班同學就是一個,其實怎么都輪不到他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不夠得到當事人準許和認可的一廂情愿。 鄭清昱什么都沒說,和他一起沉默走回托管班。之后沒多久,賀韻就在托管班大肆宣揚厲成鋒現(xiàn)在自成一派了,很多人認他做大哥,因為他揍了初叁年級的混世魔王。 事情是真的,很多人“夸贊”厲成鋒終于找到自己的方向了,不再只會看普法欄目連續(xù)劇。不學習,那就當大哥。連姚遠騁mama都會時不時調侃現(xiàn)在她不敢隨便罵“鋒哥”了,一群人談笑,鄭清昱也會跟著喊他“鋒哥”。 她不怕他,也沒有厭棄他,厲成鋒該慶幸的。 這就是鄭清昱那段轟轟烈烈“初戀”的開始,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哥,在她變得更漂亮,更優(yōu)秀的叁年后,和她重逢了,并且同樣記了她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