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不由得緊了緊眉頭,“天冷怎么不多穿些?大年下的,若是受了寒氣,一整個年都要過得不爽利了?!?。 好在火爐燒得旺盛,這屋子里并不算冷,但他還是囑咐云胡快些把棉衣穿上,小心著涼。 云胡輕咬了下唇,低低地應(yīng)了句“好”,才將棉衣從身后拿出來,慢騰騰地往身上套,動作極其小心,好似這棉衣是什么易碎之物似的。 尋常時候云胡穿得厚實,一層一層地套在身上臃腫得同球似的,謝見君只當(dāng)他冷,便將屋里火爐燒得暖烘烘的,現(xiàn)下掃了一眼他身上的棉衣,才驚覺這棉衣竟是薄薄的一層貼著身,許是用的陳年棉花,聞著有淡淡的霉味,怕是穿著已經(jīng)不暖和了。他心里默默地記下,只等著過幾日得空去買些新棉花來,做上兩身新棉衣。 ———— 晌午飯是汆的rou丸子湯,臘月天冷得不像話,村里人都愛喝些湯水暖暖身子。 謝見君將買來的肥瘦相間的豬rou撕去筋膜,剁成細(xì)密的rou糜,添著調(diào)料攪拌勻和。待鍋中的水燒開,他拿勺子挖出一個個圓溜溜的rou丸子,下進滾熱的水里。 云胡切了白蘿卜絲,也一道兒倒進鍋里煮熟。 臨了出鍋前,謝見君還點上兩滴葷油,葷油一入鍋,油滋滋的香氣四溢,勾得滿崽和小山眼睛都看直了,扒著灶房的窗戶直咽口水。 待他端著rou丸子湯回臥房時,兩小只已經(jīng)乖巧地坐在炕桌旁,碗勺也都依著人頭數(shù)安放好。 “來吃飯吧?!毕裢R话?,他將rou丸子湯依次分給面前幾人的碗中。 乳白的湯里,一個個粉嫩的小rou丸似是游水的鴨子,一口咬下去,鮮嫩的rou汁在口中爆開。滿崽被燙得直咧嘴,一個丸子分三口才咽下去。 小山原是有些拘謹(jǐn),這會兒見滿崽一口接一口吃得暢快,加之湯頭鮮甜,rou丸子汆得結(jié)實,嚼起來“嘎吱嘎吱”作響,他悶著頭喝得肚皮撐得溜圓。 待他二人面前的碗空了,謝見君又給他倆添了一勺,余光中瞥著云胡心不在焉地點著碗中的rou丸子,手里的餅子還剩了大半兒。 “不合胃口?”他湊近他身側(cè),溫聲問起。 云胡正出神,手指不自覺地磋磨著棉衣的衣角,冷不丁神思被打斷,他茫茫然抬眸,反應(yīng)過來,忙搖頭否認(rèn),“不、不是...” 擔(dān)心被謝見君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他垂下腦袋,大口大口吃著手里的餅子,單薄的棉衣沁著滿后背都是涼意,衣角的破口處隱隱有白絮飄出。 謝見君瞧著他情緒不佳,但云胡向來是有什么事兒都憋在心里,不想說的話,誰也問不出來,他沒多問,只給云胡碗中又添了勺熱湯。 想著晚些柳哥兒來接小山,托他閑時拽上云胡出去逛逛,年下四人都熱鬧得很。二人都是哥兒,興許更能說得上話。 這剛吃完飯,柳哥兒就趕著來接小山回家,手上還拎了不少的冬菜,得知小山在這兒吃了rou,他這臉上頗有點難為情,這誰家有點rou,可都緊俏著吃,謝見君還這般大方,倒顯得他拎來的冬菜寒酸了些。 幸而謝見君不見嫌棄之意,還笑著將他迎進門,趁著云胡在灶房里安放他帶來的冬菜,悄悄然拜托他,這些時日若是有空,可常來家中做客,云胡平日里不太愛說話,但有他來,定是心里高興的。 聽謝見君這么說,柳哥兒心下會意,想來是怕云胡在家悶得慌,正巧年前臘月二十五還有個集,他帶著小山離開時,拉著云胡在院門口嘮家常,順道叫著他二十五那日去趕集。這可是過年前最后一個集了,東西多不說,賣得也便宜,到時候,家里的年貨都可在集市上一次買個利索,也省得東家跑,西家跑,四處折騰。 云胡猶豫著沒點頭,他眉頭深鎖,神色有些陰郁。 柳哥兒是個爽快性子,不容他拒絕,當(dāng)下就定好了時辰,轉(zhuǎn)頭又同他說起別的來。 因著要避嫌,謝見君也不好相送他倆,遠(yuǎn)遠(yuǎn)瞧著二人站在院門口有說有笑,云胡臉色也不似方才那般凝重,便寬下心來,帶著滿崽在屋里收拾炕上的衣物。 小滿崽閑不住,蹦來蹦去,活脫脫像只上躥下跳的瘦猴子,謝見君幾番呵不住,擔(dān)心他剛吃飽了飯,鬧騰起來太激烈不好消化,便作勢要逮他,二人你攆我跑,嘻嘻哈哈地鬧作一團。 “不興再鬧了?!?,謝見君一把將人摟到炕上,攥著他粉嫩的小腳心淺淺撓了兩下,逗得滿崽“咯咯咯”笑個不停,身下云胡不知何時脫下來的棉衣被揉搓成一團,撲簌簌的聲音聽起來很是不對勁。 謝見君松開滿崽,疑惑著將棉衣拿起來抖了抖,發(fā)黑發(fā)舊的陳年棉花裹著蘆花洋洋灑灑地傾瀉而出。 謝見君怔住,笑意僵在臉上。 “阿兄,是蘆花吶,云胡的棉衣里為什么要填蘆花?”,滿崽捏起一朵黃白蘆花,稚聲稚氣仰頭看向謝見君。 謝見君臉色陰沉,一向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沒了任何表情,落在云胡棉衣上的眸光浸著寒意。 這件棉衣是云胡從娘家?guī)淼?,打入冬以來,便一直穿在身上?/br> 寒冬臘月下大雪,冷得人直跺腳,云胡就穿著這絮著蘆花的薄棉衣,跟著他從早忙到晚。 他分明知道云胡是個什么都不會往外說的靦腆性子,有什么吃虧的事兒也只自己悶著頭往下咽,可他偏偏沒注意到,入冬近兩個月了,小少年連一件像樣的棉衣都沒有,就讓他干生生地硬扛著挨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