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 孫叔這回拉來的年豬可真夠壯實(shí)的?！备Ｉ铀椒ヂ?，一伸手將拽到跟前, 接著沖被幾個(gè)壯漢按倒在地上的年豬努努嘴。

    謝見君順著他指點(diǎn)的方向望去，孫屠戶一身結(jié)實(shí)的橫rou，腳步扎得穩(wěn)當(dāng)，現(xiàn)下是冷風(fēng)刺骨的臘月天，他還光著膀子，胸前單系著一油布圍裙，手中的殺豬刀磨得锃亮，泛著凜凜的寒光，讓人見了心生懼意，不敢輕易往跟前湊近。

    只聽著他大喝一聲，殺豬刀高高揚(yáng)起，一刀落下，年豬“嗷”得大叫起來，鮮紅的血自脖頸汩汩流出，它拼命翻滾著身子掙扎，卻被幾個(gè)壯漢按得結(jié)實(shí)，不多時(shí)，就耷拉了腦袋，沒了氣息。

    見豬不動(dòng)彈了，三伢子帶著倆人將灶房里燒得guntang的開水抬過來，孫屠戶熟練地給年豬燙皮刮毛。

    眾人也不避諱孫屠戶身上的血腥氣，一窩蜂都涌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討論起這肥實(shí)的年豬。

    今個(gè)兒過來，他們可都是帶了足足的銀錢，趕著過年，家里再不富裕，也會(huì)從牙縫里擠出來幾個(gè)銅板，小割上一刀打打牙祭，沾沾葷腥，這樣來年的日子才更有盼頭。

    等輪到了謝見君，孫屠戶問他要來多少，他伸手一比量，孫屠戶利落地下刀。

    “哦呦，瞧見沒，去年蕓娘只買了點(diǎn)豬下水就走了，你看那謝家小子，一出手就要好幾斤哩?！?/br>
    “去年是什么光景？今年人家賣豆腐可賺了錢呢，那還能像之前那樣摳摳搜搜？”

    “賺了錢又如何？聽說他要讀書呢，讀書多花錢！我看吶，就是年紀(jì)小，家里又沒個(gè)主事兒的長輩，不會(huì)過日子。”

    “說起這個(gè)來，這都要過年了，可沒見云胡哥兒回娘家看看。”

    “回去作甚？那老牧家兩口子當(dāng)初怎么待那小哥兒，滿村里誰不知道，三兩銀子就將人打發(fā)給謝家的傻子，回頭帶他家小兒子去鎮(zhèn)上大吃了一頓，還置辦了兩身新衣裳咧?！?/br>
    老牧家和謝家結(jié)親的事兒，村里人都知道，如今聽著他們雞一嘴鴨一嘴說著自己家里的閑話，謝見君頗有些無奈，他收好三伢子遞過來的豬rou和棒骨，轉(zhuǎn)頭沖著那群扎堆說閑話的婆子，莞爾道，“嬸娘，我家的豆腐今年只賣到臘月二十三，您們要買豆腐可得早些來，過了二十三我們就歇了?！?/br>
    “怎么這么早就歇了，集上都賣到臘月二十八呢。”幾個(gè)婆子下意識接了謝見君的話茬。

    “原是想要做到年下，只是心疼云胡日日辛苦，早些歇了年，也好叫他這主事兒的少cao些心，多享兩天福，畢竟，云胡嫁來我家，也不是來干苦力活兒的，嬸娘，您說是嘛？”

    說人閑話，還被人當(dāng)場抓包，幾個(gè)婆娘臊紅了臉，偏偏謝見君也不惱，還同他們好聲好氣地說話，臉上始終掛著溫溫和和的笑意，叫人挑不出半點(diǎn)毛病。

    幾人愈發(fā)難為情，小話也不說了，瓜子也不磕了，干巴巴地道了兩聲“是是是”，灰溜溜地提著竹籃子結(jié)伴走了。

    “要我說，你就別理他們，村里碎嘴子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提著兩吊rou的福生跟上前來，不滿地蹙蹙眉。

    “不妨事?！敝x見君淡淡道，眸光撞上剛拐進(jìn)院子里的云胡爹娘，他斂回視線，從他二人身邊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fù)P長而去，徒留著身后一連串詫異的目光和掛不住面子的二人。

    ————

    謝見君走得無謂，全然不知自己此舉在村里掀起了軒然大波，乃至于正月都出了，大伙兒閑聊時(shí)說起來，都還記得云胡爹娘那青白的臉色。

    這些事兒，都是云胡后來聽柳哥兒同他說起的，眼下，謝見君出門后，他正忙著擱家里掃塵。

    墻角炕沿兒，房梁屋柱，凡是他能夠得著的地方，都挨個(gè)拿著抹布擦了個(gè)遍兒，趕著天好，他在院子里支起竹竿，將被褥都曬了曬。

    滿崽和小山一人手上捏著一個(gè)云胡曬干的柿餅子，乖乖順順地坐在院子門前的石階上，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帶勁。

    瞧見謝見君提著rou回來，滿崽捏著吃了半截子的柿餅，從石階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笑得眉眼彎彎地?fù)溥^來，手里的柿餅子舉得高高的，“阿兄，是甜的?！薄?/br>
    謝見君抬袖抹去他嘴邊沾著的白岑岑的柿霜，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小口，曬干的柿餅子紅艷艷的，入口軟糯甜潤，好吃得很。

    他輕笑著揉揉滿崽柔軟的額發(fā)，轉(zhuǎn)頭見小山站在后面，他提了提手中的rou，“小山，我同你阿兄說好了，讓你中午在這吃了飯?jiān)倩?，晚些他?huì)來接你?！?。

    在孫屠戶那兒買rou的時(shí)候，他便同柳哥兒提過這事兒了，一直承著小山一家的情分，他總也過意不去。

    柳哥兒一開始說什么都不愿意，怕小山給家里添亂，架不住謝見君堅(jiān)持，只好應(yīng)下，說晚些去家里接小山。

    小山本就喜歡和滿崽在一起玩，這會(huì)兒聽了謝見君的話，忙不迭開口道謝，也不知哪里學(xué)來的大人的話，還說得像模像樣，什么勞煩謝家兄長了，此番是自己叨擾了，逗得謝見君直想笑。

    哄著他倆上一邊兒玩去，謝見君先將買來的豬rou和棒骨提溜去灶房，轉(zhuǎn)身才進(jìn)了臥房。

    “云胡，我...”他掀開棉布簾子，話還沒說完，就見云胡只穿著一層薄薄的里衣，怔怔的坐在炕沿上，不知道想些什么，聽見他的動(dòng)靜，還把手里的棉衣往身后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