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知道你臉皮這么??？”李明宇手腕一頓，停止切菜，抬頭看他，“跟誰？那個戴眼鏡的女孩？”

    青龍被李明宇這么一瞪，雙腿打顫，低著頭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李明宇沒有耐心等他回答，砧板上繼續(xù)響起規(guī)律的切菜聲。

    “你住在女孩家像什么樣子？丟不丟臉？”

    青龍解釋，“不是，我們一起租房子住。離這兒也不遠(yuǎn)，騎車三十分鐘就能到?！?/br>
    “哦……房子都找好了？”李明宇掀起眼皮，眼里難得參了點笑意，“你這是毛長齊了想要飛了？”

    青龍訕笑兩聲，“哪有？大哥在我心里永遠(yuǎn)排第一位?！?/br>
    “我看馬上就要掉到第二位了?！?/br>
    青龍自知不會再挨罵，不好意思地?fù)项^。

    “去唄，”李明宇從鼻子里哼哼兩聲，“遲到了照樣扣你工資?！?/br>
    青龍興高采烈地從店里跑出去，發(fā)現(xiàn)天上已經(jīng)下起霧蒙蒙的小雪，黑夜里有些看不清楚，只有橙黃色的路燈才能照出風(fēng)吹過的方向。

    餛飩店開業(yè)近一年，終于步入正軌，不出意外的話兩年之內(nèi)就能開始盈利。晚上十一點半，李明宇倒完垃圾，拉下灰色的卷簾門，一個人回到店面后的小屋子里。

    臥室外的沙發(fā)床本來是給青龍用的，他走后就恢復(fù)成沙發(fā)的形狀。小客廳不開燈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臥室里才有一扇狹小的窗戶。李明宇洗漱完畢后，在窗戶下的床墊上躺下。時針已經(jīng)轉(zhuǎn)過十二點，同往常一樣，從這里只能看見對面平房的墻壁。這個位置很低，對樓又不矮，無論他怎么努力都只能看到?jīng)]有盡頭的紅磚墻，這讓他生出一種錯覺，好像他一輩子都只能一個人被困在由紅磚墻建造的枯井里，看不見太陽，也看不見月亮。

    圖書館一行無功而返，剛回來的那段日子，李明宇的工作狀態(tài)極差，他恨杜以澤恨得要死，想著他以前做過的事情巴不得要把腳下的踏板踩斷。到了晚上，另一種情緒便悄然而至，又酸又苦，像釀壞了酒，熏得人眼睛刺痛，腸胃翻騰，哪怕窗外晨光熹微，身體十分疲憊，他的精神思想?yún)s不受控制，猶如一頭晝伏夜出的兇猛野獸。

    他的睡眠質(zhì)量極速降低，很多時候得睜著眼睛直到天明，這才導(dǎo)致他臉色陰沉，脾氣暴躁，稍有不如意就要拿青龍發(fā)泄。有一次連他都發(fā)覺自己說得太過，一扭頭，青龍已經(jīng)被他罵紅了眼眶。

    李明宇的身體與精神壓力已經(jīng)到達(dá)了臨界點，所以他翻篇了。與其說時間撫平傷口，不如說人體的自救系統(tǒng)及時進(jìn)化出對應(yīng)政策，降低了他對這個名字的敏感度，好比說一個人打過太多次仗，受了無數(shù)次傷，那么以后他對疼痛的容忍度也會逐漸提高。

    對于李明宇來說，這更像是一種逃避政策，一種漠視與自我隔離。他還是會想杜以澤，不是思念，只是簡單地想起這個人，以及堆放在他身上的冰冷名詞，就像想起一位不怎么熟絡(luò)的小學(xué)同學(xué)。

    李明宇覺得這很好，這代表他已經(jīng)像青龍所說的那樣，忘記了他。

    可是青龍搬出去了。李明宇一個人躺在這個被所有人遺忘的小角落里，第一次發(fā)現(xiàn)黑夜如此寂靜，或許是因為客廳里終于不再傳來起床、喝水、和上廁所的聲響。外面又下雪了，影影綽綽，給暗色的紅磚墻增添了一點動態(tài)。小屋供暖不好，他渾身發(fā)冷，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流浪的野狗。

    李明宇卷緊了被子，木愣愣地望著窗外，數(shù)著在磚墻上飄動的雪花的影子。他想起一年前的冬天，他在小槍城見過一場鵝毛大雪，羽毛一樣大的雪花給地面鋪上一層雪被，又蓋下一串蜿蜒的馬蹄印。

    如今杜以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想到這些，李明宇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到了心痛，他強迫自己不去鉆牛角尖，可是傷口依舊血淋淋地掛著，從未愈合，好在也沒有惡化，所以每一天都像第一天一樣難捱。

    第94章

    李明宇拎著巨大的黑色垃圾袋，站在垃圾箱旁死死地盯著對街的男人。那人身型頎長，排在正在賣早餐的老頭跟前，因為背對李明宇所以沒有露出正臉。輪到他了，他低下頭找錢，露出綁在后腦勺的一截短短的辮子。

    李明宇還沒有幻想過與杜以澤見面的場景。比起之前的反感、厭惡、以及偶爾冒頭的傷感，今天這樣的“模擬場景”只讓他生出一股逃離的沖動，但他拎著垃圾袋這樣站了五六分鐘，甚至還往垃圾箱后躲了躲，側(cè)過頭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活像個變態(tài)跟蹤狂。他下定決心，一旦看到杜以澤的正臉就立馬拽上青龍?zhí)优堋?/br>
    身材精瘦的男人付完錢，拿起油條扭頭就走。李明宇意識到自己似乎認(rèn)錯了人，他將手中的垃圾袋甩進(jìn)垃圾箱，又跟著對方往同一個方向走了幾步，抻長脖子多看了他幾眼，懸空的心臟這才落地。

    青龍回廚房端菜，恰巧碰見李明宇折返回來。他剛剛開始自己的同居生活，心情很好，不禁笑嘻嘻地湊到李明宇跟前，“咋啦大哥？怎么愁眉苦臉的？”

    “我怎么了？我好得很！”李明宇瞪他，心想你小子剛剛命懸一線，全靠老子給你盯梢。

    “是不是又沒睡好？”青龍一看他這幅易燃易爆炸的樣子，拉著他的袖口走到店面外，神秘兮兮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藥瓶遞給他，“猜猜這是什么？——這是褪黑素，我從我女朋友那里要的，她說睡不好就吃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