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控被截取過，沒有聲音，也看不到日期與時間，可畫面上的人卻是貨真價實的李明宇。

    原來外面都是夏天了。杜以澤幾乎將眼珠貼上屏幕，李明宇穿著黑色的長袖，攝像頭偶爾能夠拍到他的側(cè)臉，杜以澤就將視頻來來回回地往后調(diào)，僅僅為了露出側(cè)臉的那一秒鐘。

    他是來找我的嗎？

    杜以澤趴在地板上，暫停了畫面，一根手指按在視頻里李明宇的側(cè)臉上，好像稍稍努力就能透過屏幕碰到他。他按得有些用力，導致屏幕上出現(xiàn)亂跳的彩色花紋，花紋蓋過李明宇小小的腦袋，他驚懼地收回手，瞳孔緊縮，guntang的淚水從眼角淌出。

    他的視線幾乎要將屏幕灼穿了。殺人無數(shù)的狐貍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生不如死的心情。林生嚴不愿意幫他，沒有人樂意幫一個廢物。短短五分鐘的視頻后，李明宇一個人無知無覺地走在王家宇的地盤上，到底會經(jīng)歷些什么，他根本不敢想象。

    周圍的世界不斷向他擠壓，像四面黑色的墻，以他為中心像內(nèi)推進，貼上他的皮膚，壓碎他的骨骼，擠得他肝腸寸斷。他躺在空調(diào)房的木地板上，卻比躺在鬼樓的水泥地上等死時還要絕望。

    這個對他殘忍到極致的世界再度將他放進了真空的玻璃罐里，任他大喊大叫、崩潰痛苦，都面色冷峻，毫無反應(yīng)，給予他希望，又冷眼看他墮落，甚至還在墜落的過程中告訴他：他來找你了，他就要因你而死去。

    杜以澤盯著屏幕中央的身影怔怔地流淚，他真想拿自己的命去換王家宇的保證。

    他將這份監(jiān)控視頻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百遍、幾千遍，直到平板的電量耗光。李明宇每一分每一秒的位置他都記下了。一整個下午，他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手指輕按在李明宇的腦袋上，隨著他的走動在畫面中一起移動，好似在勾勒一幅美妙的畫面。

    幻覺幾度把他襲擊，他苦苦支撐，睜大雙眼，用指尖觸摸著李明宇的臉頰，按著他的肩膀。他假裝自己從未離開過李明宇，以此攥住幻覺洪流之中的一葉小舟。

    第93章

    李明宇“出差”回來以后好似變了一個人，青龍發(fā)現(xiàn)他起得比以前還要早，往往蹬著小三輪回來的時候自己才剛起床，問他“出差”時干了些什么，李明宇都是敷衍過去，說自己去“談生意”，神色很不耐煩，嚇得青龍不敢多問，以為他生意沒談成。

    “大哥，我看你就是太著急了，咱們才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哪能那么快就開連鎖店？”

    青龍以為李明宇要開連鎖店，除了這一點他也想不出其他餐飲業(yè)的生意了。

    李明宇也不回答，他的話減少了百分之八十?？土髁坎欢嗟臅r候，青龍竟然好幾次發(fā)現(xiàn)他站在廚房的砧板前，半仰著頭盯著天花板發(fā)呆，手里還握著一把剁餡的菜刀。青龍走上前，站在李明宇身后跟著他一起抬頭朝上看，可是除了烏漆麻黑的天花板，他什么也沒看到。

    沒想到生意談崩竟然會給李明宇帶來這么大的打擊，青龍帶著煙酒過來討好他，結(jié)果被李明宇揪著領(lǐng)子推出店面，“你想死是不是？！”

    青龍發(fā)現(xiàn)李明宇只有在罵人時還跟原來一樣有勁。

    他依舊住在李明宇臥室門口的沙發(fā)床上，六點起床五點下班，菜名也記得熟練多了，不用寫在小本子上。餛飩店門口的樹葉子從綠到黃，從多汁到干枯，再到現(xiàn)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冬天來了。

    青龍有了新的期待。剛一下班，他騎上自己五百塊錢的小摩托，去接心愛的姑娘放學。他將摩托車從后門推出來，學著李明宇的樣子一腳蹬地，一手捏動油門，伴隨著震天響的引擎聲，灰色的排氣管里跟著噴出黑色的沖天尾氣。

    姑娘在鎮(zhèn)上念大學，平時住在學校旁邊的宿舍，父母家距餛飩店有兩個街區(qū)。剛?cè)肭锏臅r候，姑娘回過幾趟家，在餛飩店里吃過幾次早飯，青龍因此在她面前混了個臉熟。姑娘總是戴著一條姜黃色的圍巾，看起來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結(jié)果有一天店里的客人多了些，人擠人不免感到燥熱，她把毛衣一脫，青龍見她里面竟然只穿了件吊帶背心，露出一只耀武揚威的花臂。

    青龍為此神魂顛倒，對姑娘使用了比粘李明宇時還要厲害三倍的狗皮膏藥技能，結(jié)果姑娘卻問他，“有車嗎？”

    “……車？”青龍一愣，隨即意識到自己正面臨著當今社會找對象的靈魂拷問。

    “不然呢？我又不是在你家門口念書?！?/br>
    青龍以為自己遭拒，沮喪地表示，“……摩托車行嗎？”

    “行?。　惫媚餂_他眨眼，“我喜歡銀色的頭盔。”

    青龍送走她以后就去二手市場淘了輛小摩托。

    學校放寒假的時候，姑娘準備從學校搬出來住。青龍找到李明宇，扭扭捏捏地卷著衣角，不敢看他，“大哥，我跟您說個事……”

    李明宇正低著頭切菜，銀色的菜刀將頭頂?shù)陌谉牍夥瓷涞侥樕希屗碾p眼發(fā)出森然的寒光，“說?！?/br>
    李明宇不僅話變少了，脾氣也變差了，經(jīng)常黑著臉一言不發(fā)。這半年多來，青龍謹言慎行，兢兢業(yè)業(yè)地端著盤子，生怕自己做錯事惹他生氣。青龍深吸一口氣道，“我……我覺得……我有點想搬出去住。”他欲蓋彌彰地補充，“哪能一直賴在大哥這兒呢？我都不好意思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