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群警察上山來了?！?/br>
    平日住在這山上的人家不多，上山下山也只有簡單兩條路線，而那群自稱警察的家伙向安保展示了自己的證件之后，分頭從山腳下的兩條山路往上逼近。

    無論這些人是不是來找他們倆的，杜以澤都得立即行動。

    下山的道路并不太長，時間也在他走了捷徑之后大幅度縮短，雖然他們已經(jīng)行過大半路程，杜以澤卻隱隱約約地看到了正沿著山腳往上爬行的幾排橘色車燈。

    螢火蟲一般的燈光在杜以澤的視線里驀然熄滅，他知道對方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位置，也不再繼續(xù)擇道而行。樹枝斷裂的聲響被不停歇的引擎聲淹沒，越野車身在相鄰的山路上穿梭而過，猶如一只兇猛的野獸一邊在稀疏的林間飛躍，一邊昂著頭劇烈地咆哮。

    當他們穿越最后一片林子時，李明宇猛然閉上雙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燁哥竟然動用了這么多人手來抓他……

    相較于無頭蒼蠅一般的逃竄，雙方打上照面往往是杜以澤最為冷靜的時候。猛然亮起的強光燈刺得他雙目脹痛，他索性轉(zhuǎn)過頭對李明宇說，“防彈的，死不了?！?/br>
    這句話被同時炸起的槍林彈雨徹底吞沒。面對停放在眼前的三輛越野車，杜以澤并未改變自己的原定路線，而是筆直地朝阻擋他沿最短路線下山的中間那輛車撞去。

    李明宇被接二連三的撞擊與槍擊聲炸得頭腦昏聵，瘋狂的碰撞與拉扯間，安全帶緊得像要勒進他的血rou里。

    “杜以澤！”他控制不住地一遍一遍地喊著，“他媽的，杜以澤……”

    杜以澤并未聽到任何一句呼喚，他正在努力為他們倆殺出一條出路，雙目里齊齊生出交錯猩紅的血絲。此刻他也顧不得兩敗俱傷的后果，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直接將中間那輛車推出山路，抵到林間一顆粗大的樹干之上。就在這短短的碰撞期間，對面駕駛座上的人不知道從哪抄起一把自動步槍，從車窗里伸出一只胳膊朝杜以澤開槍，哪怕車身被撞得不?；蝿油嵝?，連續(xù)幾發(fā)殺傷力不小的子彈卻不歪不斜地瞄向他的頭顱。

    杜以澤咬著牙奮力轉(zhuǎn)動著方向盤，一只越野輪胎緊跟著爬上了對方的車頭，車身大幅度斜側(cè)，幾近翻倒，最終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從對方的引擎蓋上碾了過去，沖破包圍！

    直到這時他才聽到李明宇口中碎碎念著他的名字。

    人在生命最為危機的時刻總會本能依靠起親近的人。李明宇彎著腰，如同一只刺猬一般蜷縮著身體，他兩只胳膊護著腦袋，哮喘似的吸不上氣，喉嚨深處卻重復(fù)不斷地響起他的名字。

    杜以澤忍不住伸手在他抖動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把。

    李明宇抬起頭，雙目圓瞪，滿眼驚恐。

    “沒事了?！倍乓詽傻穆晭Ьo繃，因為方才用力過猛，聲音有些沙啞。

    后視鏡里再度亮起了細微的燈光，看來對面并不打算放手。

    而他正前方的擋風(fēng)玻璃上嵌著好幾個子彈撞擊過的痕跡，玻璃碎裂成銳利的蛛網(wǎng)狀，好似隨便再來一槍便能炸碎，輕易擊穿他的額頭。

    密集的槍擊聲已經(jīng)停止，掌心溫?zé)岬囊荒笠沧尷蠲饔钪饾u冷靜下來，他局促地轉(zhuǎn)著眼珠，又回頭看了看后方，不安地、小聲地問道，“那是燁哥嗎？”

    “不是?！倍乓詽赡樕幊粒那椴畹搅藰O點。

    那個坐在駕駛座上，一連朝他開了好幾槍的男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是他的老熟人了。

    第45章

    杜以澤不是不知道王家宇想要活捉他。

    起初最難熬的那兩年里，他確實恨過王家宇，他認為自己所受的磨難全都來自于對方的背叛，所以每當他在鬼門關(guān)徘徊時，他都告訴自己，他得活下去，這樣才能將自己中過的所有子彈一顆顆地贈還給王家宇。

    憤怒是他的養(yǎng)料，仇恨是他的基石，活著的念頭猶如趨光的向日葵。然而自從他在雇傭兵部隊里受過獻血的洗禮后，王家宇就變成了一塊模糊的玻璃碎片，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一個有些遙遠的存在。他本以為這些年來支撐他行走、呼吸的憎惡無法被磨滅，卻在日月不經(jīng)意的推移中演變成一扯就碎的棉花團，以至于當他后來想起王家宇的時候，就像想起一位不小心從他生命里路過的陌生人。

    這種態(tài)度上的劇烈轉(zhuǎn)變來源于杜以澤自身的性格變化。雖說人的性格從出生起就已經(jīng)鐫刻在他的基因里，如果不是遭受過嚴重的打擊，一生之中大多不會發(fā)生改變。也許杜以澤是個特例，有時候他甚至認為要不是因為王家宇在背后捅了他一刀，他永遠都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自由自在，因此他很難分辨自己以前到底是抑制天性，還是在打擊之下“變成了更好的自己”。

    所以杜以澤也不恨他了。王家宇帶給他的情緒波動最終停留在“如果碰見就順手把他宰了”這一層面之上，大約等同于他對其他仇家的想法。

    王家宇在一舉搗毀吃貓鼠的賊窩之后便被迅速提拔為局長，他依舊活躍在家鄉(xiāng)地帶，這些年來碩果累累。剿滅毒窩讓他聲名鵲起，唯一的瑕疵就是至今沒有抓到內(nèi)鬼。

    他從未停止過對杜以澤的追查，試圖為當年的腥風(fēng)血雨劃下完美的句點?？蓮婟垑翰贿^地頭蛇，他官再大，一旦涉及到跨省抓捕必須提前通知當?shù)氐墓矙C關(guān)，必要的時候還得向上頭申請調(diào)配警署。捕捉杜以澤的行蹤本來就困難，這樣一折騰無異于打草驚蛇。杜以澤狡兔三窟，往往一聽到風(fēng)聲就走了，他實在懶得花費時間精力與王家宇打游擊戰(zhàn)，所以明面上看王家宇一直在緊鑼密鼓地追捕他，實際上他卻將王家宇一行人玩弄于股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