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

    “我在給你們的hr寫郵件。”我耐心地回答他，“我打算告訴他們你濫用職權(quán)的事，不過還在斟酌措辭。”

    果不其然，一句話就將他點燃。他看向我手邊的筆記本，皮鞋都沒脫就闊步朝我奔來，鞋跟在地板上敲出一連串焦躁的回音。

    眼看著他高高舉起手掌，我下意識閉上了眼，隨即聽得一聲撕裂般的“啪”，臉頰上卻沒有出現(xiàn)想象中的痛感。

    我睜開雙眼，原本折成九十度的筆記本被他一巴掌按成了直線，屏幕與鍵盤的連接處裂出黑色的縫隙。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縫隙，而是電腦下深色的實木桌子。

    “滾出去！”他雙手拽住我的衣領(lǐng)，鼻間噴出濃郁的酒味，因為用力過猛而微微發(fā)顫的手背抵在我的下巴，好像隨時要使出一記上勾拳。

    我深深地呼吸著。他喝了好多酒，因為我。

    “你打算怎么辦？砸了我的電腦，是不是還要摔我的手機？”我偏過頭，從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機，用力掰開他的手指，塞進他的手心，“摔吧。”

    他的手腕飛速翻轉(zhuǎn)。手機登時被他擲出，像顆飛翔的棒球，撞擊到地板后翻了兩個跟頭。

    “還有什么？我想想，你把附近的網(wǎng)吧都關(guān)了吧，再把你們hr的座機插頭全拔了，這樣我就沒法告你的狀了。”

    池易暄鼻翼翕動，額角血管突起。我拍掉他掐著我的手，從椅子里站起身，看著他氣得發(fā)抖的模樣，忍不住發(fā)笑：“你怎么敢做不敢當？難道一開始沒有想過會被我發(fā)現(xiàn)嗎？哥，你是不是真的害怕我被錄用？怕我搶了你的項目？”

    他喝了酒頭腦依然清醒，盯著我冷笑一聲：“你競爭的又不是我的崗位，我怕什么？”

    “如果不怕的話，為什么不讓我試一試？”

    “你就是在浪費我們公司的資源。”

    我點頭，“我明白了。這樣吧，舉報郵件里只有我自己的想法不夠公平，我就把你剛才說的話放進去，這樣hr能夠聽到我們雙方的聲音。你覺得怎么樣？”

    烏云在他眼底氤氳，我仿佛能夠看到乍現(xiàn)的閃電，勾勒出復雜的情緒。我伸出手捏住他的領(lǐng)帶，他向下瞄一眼，立即想往后退，卻被我收緊帶回。

    一瞬間以為手中握著的不是領(lǐng)帶，而是繩索。被牽制的他脖頸上繃起緊張的血管，喉結(jié)如調(diào)皮的石子，滾來滾去。

    我將領(lǐng)結(jié)緩緩向上推去，與他說著悄悄話：“我也可以輕易毀掉你?！?/br>
    池易暄憎惡地看我，“你想要什么？”

    終于等到對手戲的演員說出這句臺詞。他變相地承認自己理虧，而我乘勝追擊，挑起眉毛說你等一等。

    我想聽他道歉、求饒，跪在地上說他錯了，于是從口袋里拿出了那張明信片，將手心面向他。我看不見嵌在自己手掌里的明信片，但他肯定看見了。他喝了酒，臉頰被酒精染紅，可嘴唇卻一下失去血色，整個身體劇烈地顫了顫，像個裂出細紋的氣球。

    “哥，你看看，這上面寫了什么？”我將明信片往他臉前貼，幾乎要蓋在他的眼皮上。

    他慌亂地撥開我的手，我反手抓他回來，推至墻壁，左手捏住他的脖子，強迫他抬起頭來。他的眼珠晃動著，像未上油的機械零件，僵硬地轉(zhuǎn)向我的手心，目光深深扎了進去。

    他曾怒不可遏地罵我惡心，以為自己又有多高尚？現(xiàn)在終于能夠?qū)⑦@句話還給他：

    “你真惡心！”

    他觸了電一般，嘴唇顫動。而我欣喜又仔細地瞧，終于從他的傷口中瞥見真心。

    “不是說沒收到嗎？”

    我試圖表現(xiàn)出困惑與不理解，可我不是個好演員，控訴他的同時卻無法自控，笑得大聲又狂妄，肺中空氣都像要抽空。

    偽君子、假惺惺！原本想與他相擁，恨卻占了上風。恨他早已看出端倪，唯獨我卻蒙在鼓里。恨他的緘默、他的滴水不漏。他不夠光明正大，卻又舍不得。我忍不住猜想，有沒有可能，他也曾偶爾撫摸它，在深夜里回憶我。

    “為什么要騙我？你打算藏到什么時候？”明知他不會回應，我卻尖叫起來，“你平時不是很能說嗎？怎么現(xiàn)在成啞巴了？”

    他從唇間擠出短促的吸氣聲，卻是一個音節(jié)都無力發(fā)出，仿佛正在坍塌的高墻，一塊塊掉下磚石。

    我捕捉著他躲閃的目光，與他鼻尖碰著鼻尖，壓低聲音：“哥，我問你……你對我是什么想法？”

    “滾蛋！”

    他怒吼一聲，好蒼白的語氣；又抬腿踢了我一腳，好虛無的一擊。我掐緊他的衣領(lǐng)，搖汽水瓶子一樣，將他撞向墻壁，從他胸腔里撞出幾聲悶哼。

    “你對白煬又是怎么想的？”

    他好似被另一個次元的惡訊擊中，連呼吸都止住，瞳孔里透出無法遮掩的恐懼。

    白煬……白煬。我總以為她是池易暄所有憤怒的來源。我見過他們并排坐在林蔭小道的石凳上，用兩根竹簽，分一份小食；也曾在大年夜，家門外走廊，看到他向同樣受傷的她遞去紙巾。我總是迫切地、聲嘶力竭地想要他承認他喜歡她、在乎她。

    “池易暄，你對她有過真心嗎？”

    現(xiàn)在卻有臉質(zhì)問他了，正直得像是她的守護者。我不后悔，此刻卻裝得逼真。

    “沒有嗎？沒有吧？”

    這是你的真面目嗎？我揪住他的肩膀晃了晃，想要從他的喉嚨里搖出幾個字來。